“哪有什么老鼠人?!你不能看到一个人外加一只老鼠就简称老鼠人吧?蠢猫!”
妙龄女郎眼前所见,只有沈宁熙半趴在诊疗台上,像在保护着什么东西似的,从这个角度瞟过去最多只能瞄到一根老鼠尾巴在摇呀摇。
白色波斯猫不满地喵呜了声,像在替自己反驳什么。
“你还说?!我揍你噢。”这回妙龄女郎伸出了爪子,指甲的长度约莫是正常人的数倍长,修剪得相当漂亮,看起来也更锐利。
“你别老爱欺负它。”斯文男人走出来,阻止妙龄女郎抓花波斯猫的皮相。
“它说它看到老鼠变成人啦!这种事——”妙龄女郎突地一停顿,和斯文男人互望一眼,又同时极有默契地看向诊疗台。
“该不会……这么巧,是你认识的?”斯文男人失笑道。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解释吗?”妙龄女郎没好气地回答。
沈宁熙无心去听那名妙龄女郎和斯文男人说了些什么话,她俏俏抬起一臂,看见身下的黑澔以灰鼠形态熟睡,终于放心一笑。
她还真怕他被人发现了这种特异体质而惨遭解刦研究的命运。
不能久留,多留一分钟都可能再有突发状况产生,她的心脏绝对承受不了更多的刺激。
“医生,一共要付多少钱给你?”快结一结帐,她好带着黑澔回家,到时他爱怎么变身都没关系了。
斯文男人将药包递交给她,随口报了个数字,沈宁熙匆匆付了钱,抱起黑澔就要走人,完全没注意到妙龄女郎已经来到她身后,探着脑袋在观瞧黑澔。
“我还以为他会躲到下水道去……”妙龄女郎嘀咕道。
闻言,沈宁熙一惊,正对上妙龄女郎的双眼。透着诊所灯光,那双又亮又美的眸子带点妖美的蓝绿,瞳仁有别于人类的圆形,反倒呈现椭圆状。
妙龄女郎一笑,玻涞难奂昂诔さ慕薜踩ド蚰醺嗟奶剿鳌
“月底身体会比较虚弱,这很正常,慢慢你会习惯的。”
她只抛下这句话,便打了个懒懒的哈欠,准备再去后头补眠。月底呀,身体比较虚弱嘛。
第七章
黑澔慢慢转醒,小小感冒并不要命,真正让他感到昏沈不振的是千斤重般的脑袋,好像全身每条筋都被重新组合,手不对手、脚不对脚,无法随心所欲地使唤。
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好像有人拿着湿毛巾捂住他的口鼻……
天好黑……
“唰”的一阵猛掀,强力的灯光直接射进他半睁的眼帘,他伸手到眼前去挡,纔发现自己的指掌变成了非人的鼠肢,透过爪子问的缝隙看去,沈宁熙正在拧干毛巾——一条大小只有两公分的小毛巾,再轻轻覆在他的额上。
“宁熙……”
沈宁熙在水盆里扭洗另一条大毛巾,黑澔整个晚上都在表演人鼠大战,三分钟变人、五分钟变鼠,毫无时间规律可循,有时前一秒她纔在他额上搁了一条毛巾降热,下一秒就见恢复成员的他被掩盖在湿毛巾底下,再晚一分钟抢救,他就要窒息而死,她一晚没合眼,光替他换毛巾就够她费神了。
“还有力量变回人吗?我煮了一些东西要给你吃,是热呼呼的泡面,你想吃吗?”屋子里弥漫的,也正是泡面的香气。
“要。”他好饿好饿,现在就算叫他啃鼠粮,他都愿意。
黑澔变回人形,整个人像块破抹布般软软绵绵,沈宁熙让他汗湿的头枕在她肩窝,空出的双手一边替他将枕头直立起来。
“你这种月底下适的症状要维持几天?”
“你怎么知道我月底……”他的声音闷在她颈间,嗅得她身上的面包香味,他忍不住笑了,如果现在咬上一口,说下定会被她按在床上猛打一顿,他现在就算有本事变成小老鼠,也没本事窜跑,还是别以身试法。
“听人说的。”她让他的背靠回枕上。“这种症状没办法治疗吗?”
“这不是病,只是人鼠在打架。”他扯着浅笑,吃力地举起手,指着自己的胸口。
同时存在他体内的两种基因本就不该汇集,却因人类的研究心理及彷效造物王的野望而硬生生重组,基因相斥是预料中的事,他的身体会自动接收两方基因的排斥,再加以消抹,让两方趋于平衡,而当中的过渡时期就像现在。
“很不舒服吗?”她非常努力地维持自己问话语调的平淡,生伯要是不这样,她恐怕会边抖着声音边懮心仲忡地问他。
他想了想,“还好,只是觉得身体不像自己的。”不过现在有逐渐恢复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从小到大下知经历过几回。
沈宁熙端来一碗泡面,本打算直接塞到他手上让他自己慢慢吃,但一看到他瘫软的模样,她……于心不忍。
径自拿过筷子汤匙,动作生疏地卷圈面条,吹到半凉纔送进他嘴里。
“宁熙,你怎么都不说话?”刚刚虽然也没说几句话,但好歹会关心地询问,不像现在只是默默进行着喂食动作。
“你不是还在跟我吵架冷战吗?”短短回答,她可没忘记两人那天的下欢而散。
“我哪有?”他很惊讶她这么说。
“没有?”这声问句很轻蔑,“那是谁气嘟嘟的跑到五楼不理人?喔,我看错了?”
黑澔这纔明白她意下所指,原来是那天他飞也似的逃避,让她以为他在要脾气。
“我不是气嘟嘟的不理人,只是觉得没有脸见你……”黑澔低声叹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当虎当豹也不要当老鼠,至少不会在变身后还惨遭人人喊打及讨厌。”虽说虎呀豹的会让人心生害怕,但是害怕总好过厌恶吧。
“这跟有没有脸见我有什么关系?”她有嫌弃过他吗?有拿扫把将他扫地出门吗?有指着他尖叫乱跳吗?没有没有没有,这三个“没有”,她可以答得理直气壮。
“可是你说沈妈妈讨厌老鼠……她会讨厌我,而我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对你负责,还说我很喜欢你,沈妈妈也高高兴兴说要煮一桌好菜请我吃,叫我到家里去给她监定,她要是知道我是半人半鼠,一定不会准许我踏人家门半步……”说不定还不准他再接近沈宁熙。“一想到一个和你长得好相像的人对我说『讨厌』,我就更觉得自己惹人嫌,还是死了好……”黑澔顿了一下,“说到死,我记得我从五楼跳下来了……”为什么一睁眼醒来是在沈宁熙的屋子里?
“我接住你了。”明白黑澔脸上写满的疑问,沈宁熙简短替他解惑。
“你……救了我?”
“你跳下来的那一瞬间,我接住你了。”沈宁熙不知道自己在说这句话时,嘴角浮现了多美丽的淡淡笑靥,她不知道自己因为能及时接住他而笑得如此骄傲与放心。
“怎么这么巧?”虽然在他跳下楼时还不忘在心底暗暗和沈宁熙道别,把她烙在脑海里再三回忆、再三思量,是因为这样的心有灵犀让她出现救了他吗?“难道你听到我的遗言?”
“什么遗言?”她又卷了好几圈面条搁在汤匙上。
黑澔倏地无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是没打算说了。
他,在月下,求有人救赎他,无论是谁都好。
救他,不单是指身体上,更求的是心里。那时他喃喃自语,身体这辈子就是这模样了,他认了,下怨天也不尤人,只是心里还有遗憾。逃出了研究昕,本想恢复“人”的生活,现在想想,是他将一切想得太简单,忽略了他在本质上根本已失去成为人的条件,不单单是体质的异常,更包括了数十年与世隔绝的一白老鼠“生涯,这两者像是一条大鸿沟,让他看清了现实。
他想,如果死了,能在下辈子换来一具全新的躯体,是完完全全的人也好,完完全全的老鼠也罢,怎样都好过现在一半一半。
到那时,再能遇见沈宁熙,他就不会替她添太多麻烦,也可以下用担心她是否会讨厌人不像人、鼠不像鼠的他吧。
他在求人救他,救救他——
“我是突然听到窗外好像有个女人在嘀咕,本来只当是风声,后来又看到阳台外飘过某样白色物体,所以我纔出去看看,没想到就看见你双手合十往楼下跳……”
想到那一幕,她仍心有余悸,握着筷子的手一僵,停下所有举动,只是直勾勾看着他,看得黑澔一头雾水,也看得黑澔反射性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而认错的孩子。
他没忽略沈宁熙进发出来的压迫黑潮,仿佛他没先反省认错,她就准备用周身旋转的黑洞将他吸入。
“对不起……”他急忙道歉。
沈宁熙双眉动了动,颇下以为然。“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以老鼠姿态摔到一楼后,真正觉得麻烦的人是一大清早辛苦扫街的清道夫,还得料理摔成员泥的尸体。”哼。
“因为你看起来很不高兴。”黑澔伸手取过床头柜上的小镜子,放在她面前,让她自己眼见为凭。
镜里,反射着一张女性的脸孔,若要沈宁熙来描述,她绝对不会只用“不高兴”这么好听的字眼,那是愤怒的神情,一种交杂了担懮的愤怒神情。
镜里人的五宫太眼熟,几乎是沈宁熙每天都要见上数回的脸孔,就是因为如此眼熟,所以她无法欺骗自己说那个人不是她。
她咬唇,镜子诚实反应出来,做出同样的动作。
黑澔以手背试探地触碰她的脸颊,以为用手背擦擦就可以擦去她的不快乐。
白痴都知道,就算擦破她的脸皮,也难以左右她的内心喜怒——
可是,为什么镜子里瞋怒的容颜竟然缓缓被安抚,随着他的指节移动,紧绷的线条逐渐放松,归于平时惯有的淡然,甚至添了些笑意。
黑澔因为她脸部表情松懈而漾笑,手背不停止反而更勤劳地在她肤上流连,犹如异性相吸的磁铁,拉也拉下开距离,沈宁熙想避开脸颊上他像高温熨斗般来回抚动的手,但有只无形的大掌正丰牢箝制着她的后脑勺,强逼她只能看着他、感觉着他,动也下能动。
如果说第一次看他跳海是因为震惊及错愕,那么第二次看他跳楼的愤怒,又有何种解释?连沈宁熙自己都无法分辨。
“跳楼的死法很难看……”她这句话听得出来是硬挤,为的是打破两人间流转的暧昧氛围。
“她也是这么说噢。”
“她?”
黑滁指指楼上。“五楼的小姐。她说她跳楼跳断了脖子,现在一直接不上去,脑袋只能挂在脖子边晃呀晃,所以她一直阻止我用相同死法,但是那似乎是我当时唯一可以选择的寻短方式。”也是这样,他纔会想一跳了事。
沈宁熙现在也相信这栋公寓真的有那种东西存在,那个混在风声里不断说话的声音,原来是五楼小姐……
她都快要忘了五楼小姐生前的模样,但却对她印象更好,因为若不是她的提醒,她绝对来不及救下黑澔,或许明天上五楼去替她烧炷香好了。
“跳楼是很不负责任的做法,你想想,万一楼下正好有个人走过去,活生生被你压死,他不是很无辜吗?”笑什么笑,真的有这样的新闻呀!“好,如果你很认真等到楼下都不可能有人出现纔跳,你知不知道跳到楼下后,脑浆和鲜血会喷溅几公尺远?路边的车子和一楼店面无一幸免,别人得花多少时间清扫环境?”那些肉块呀、脑浆呀全散在路面,有碍观瞻。
跳楼坏处一箩筐,十根指头数不完!
“宁熙,我知道了,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