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质三步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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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质三步曲- 第1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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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萨尔马奇亚夫人。你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以及我们这是在哪儿吗?”

这个听起来正常的请求似乎使那个男人恢复了理智,他打了一个寒颤,仿佛从梦中醒来。

“我是死人,”他说道,“我正躺在那儿,死了。我知道我死了。你们没死。发生了什么事?上帝救救我,他们割了我的喉咙。发生了什么事?”

当那个人说我是死人时,莱拉不禁向威尔靠拢了些,潘特莱蒙变成一只老鼠逃到她的胸前。至于那些加利弗斯平人,他们则在想办法控制住他们的蜻蜓,因为这些巨大的昆虫好像很反感这个人,在厨房里飞来飞去,寻找着一条出路。

但是那个男人并没有注意他们,他仍然在试图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一个鬼魂吗?”威尔小心翼翼地说。

男人伸出他的手,威尔试图抓住它,但他的手指合在空气中,只感觉到一阵麻飕飕的寒意。

当男人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些,他瞅了瞅自己的手,脸色苍白。麻木感已经开始?肖退,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处境的可怜。

“真的,”他说道,“我是死了……我死了,我就要去地狱了……”

“嘘,”莱拉说,“我们一起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德克·詹森,”他说,“但是我已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去哪儿……”

威尔打开门,仓库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厨房花园没有改变,还是那轮雾蒙蒙的太阳照射着大地,那个男人的尸体也没有人动过。

德克·詹森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呻吟,仿佛这下再也无法否认了。蜻蜓们飞出房门,掠过地面,然后高高地冲入天空,比鸟儿还快。男人无助地四下张望,举起双手又放下,发出细小的喊叫声。

“我不能待在这儿……不能待在这儿。”他说着,“这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农场,这不对,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儿,詹森先生?”莱拉问。

“上路,我不知道,我得走,不能待在这儿……”

萨尔马奇亚飞下来停在莱拉的手上,蜻蜓的小爪子把她扎得生疼,这时夫人说道:“有人从村子里出来——跟这个人一样的人——全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那我们就跟他们一起走吧。”威尔说着,把帆布背包甩到肩上。

德克·詹森已经跨过自己的尸体,他眼睛斜向一边,看起来像喝醉了一样,走走停停、东倒西歪,在他如此熟悉的小径上磕磕碰碰。

莱拉跟在威尔的后面,潘特莱蒙变成一只茶隼,飞到他力所能及的高度,让莱拉直喘气。

“他们说的是对的,”他下来后说,“有一队队的人从村子里出来。死人……”

不一会,他们也看见了:二十个左右的男女老少全都像德克·詹森刚才那样走着,不知所措、惊魂未定。村子在半英里外,人们正朝他们走来,紧靠在一起走在路中间。当德克·詹森看见其他鬼魂,就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他们伸出双手迎接他。

“即使他们不知道要去哪儿,他们也都一起去。”莱拉说,“我们最好就跟着他们走。”

“你认为在这个世界的人们有精灵吗?”威尔说。

“不知道。如果你在你的世界里看见这样的一个人,你会知道他是鬼魂吗?”

“很难说。他们看起来不正常,准确地说……我曾经在我镇上见过一个人,他总是拿着同一个旧塑料袋在商店外面走来走去,从来不跟人说话,也从来不进去,谁也不看他一眼。我曾经假设他是鬼魂,他们看起来有一点像他。也许我的世界充满了鬼魂,我从来不知道而已。”

“我认为我的世界不是这样。”莱拉犹疑地说。

“不管怎么说,这一定是死人的世界。这些人刚刚被杀害——一定是那些士兵干的——现在他们在这儿,跟他们活着时所居住的世界一模一样,我原以为会大不一样……”

“唔,它在消褪。”她说道,“瞧!”

她抓住他的胳臂,他停下来环顾四周。她说得没错,不久前他曾经发现牛津的那扇窗户,跨过去进入喜鹊城的另一个世界,那儿曾出现过一次日食,像成千上万的其他人一样。威尔在正午的时候站在外面,看着明亮的太阳消褪和模糊了,直到一种怪异可怕的黄昏的光笼罩着房屋、树木和公园。一切跟在充分的日光下一样的清晰… ,但是光线却没那么充足了,仿佛所有的力气正从一个临死的太阳中抽出来。

此时发生的一切就像那时一样,只是更古怪,因为万物的边缘也正在失去,变得模糊起来。

“不过这不像是我们快瞎了,”莱拉害怕地说,“因为不是我们看不见东西,而是好像万物自己在消褪……”

颜色正渐渐地从这个世界中渗出去。一种朦胧的绿灰色取代了树木和草的那明亮的绿色,一种朦胧的沙灰色取代了一地玉米的生动的黄色,一种朦胧的血灰色蒙上了一幢整洁的农舍的红砖……

现在挤得更紧的人们也开始留意到这一点,正在指指点点,手挽着手寻找着安慰。

整个场景中惟一明亮的东西只有蜻蜓那耀眼的红黄色和铁青色,还有它们的骑手、威尔和莱拉以及变成茶隼形状的紧紧盘旋在上空的潘特莱蒙。

现在他们离走在前面的人们已经很近了,很显然:他们全是鬼魂。威尔和莱拉各自朝对方迈了一步,但是没什么可害怕的,因为鬼魂们好像更怕他们,他们往后躲着,不敢靠近。

威尔叫道:“别害怕。我们不会杀害你们的,你们要去哪儿?”

他们望着他们中最年长的男人,仿佛他是他们的向导。

“我们要去其他所有人都去的地方,”他说道,“好像我应该知道,但是我记不起了,好像是该走这条路,到了那儿我们就会知道的。”

“妈妈,”一个小孩说,“为什么大白天就快黑了?”

“嘘,亲爱的,别担心。”母亲说,“担心是没有用的。我想,我们是死了。”

“但是我们要去哪儿?”孩子问,“我不想死,妈妈!”

“我们要去见爷爷。”母亲绝望地说。

但是孩子不听安慰,痛哭起来。其他人同情或恼火地望着那位母亲,但是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他们全都悲伤地穿过渐渐消褪的景物往前走着,耳旁孩子那尖细的哭声则响着、响着、响着。

骑士泰利斯对萨尔马奇亚说了句什么,然后飞去前面,威尔和莱拉艳羡地望着变得越来越小的蜻蜓,嫉妒着它们明亮的色彩和充沛的精力。夫人飞下来把她的昆虫停在威尔的手上。

“骑士去看前面是什么。”她说,“我们认为景物在消褪是因为这些人正在忘记它,他们越远离家园天就会越黑。”

“但是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走?”莱拉说,“如果我是鬼魂,我会想待在我熟悉的地方,而不是到处游荡,迷了路。”

“他们在这儿感到不高兴。”威尔猜想道,“这是他们刚刚死去的地方,他们害怕这个地方。”

“不是,他们是被什么东西拖着往前走。”夫人说。“某种本能在牵引着他们沿着道路往前走。”

的确,自己的村庄已看不见了,鬼魂们走得更有目的了。天空黑了,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但是根本没有什么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电闪雷鸣。鬼魂们稳健地继续往前走着,道路笔直地穿过一片几乎是毫无特色的景物。

时不时他们中有一个人瞥一眼威尔或莱拉,或那耀眼的蜻蜓和它们的骑手,仿佛是出于好奇。终于最年长的男人问道:“你们,你们这两个男孩和女孩,你们没有死,不是鬼魂,来这儿干什么?”

“我们是碰巧来到了这儿的。”威尔还没来得及说话,莱拉就告诉他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正想逃离那些人,然后就发现自己到了这儿。”

“到时候你们怎么知道到达了自己得去的地方?”威尔说。

“我想会有人告诉我们的。”鬼魂信心十足地说。“他们会把有罪的和正直的区分开来的,我敢说。现在祈祷已经没用了,现在这样做太迟了。你们应该在活着的时候这样做,现在没用了。”

很显然他在估计自己归于哪一类,也很清楚他认为那一类不会有很多人,其他人听了他的话很不自在,但是他是他们惟一的向导,所以大家没有争辩地跟着他。

他们继续往前走,沉默不语地跋涉在终于黑成沉闷的铁灰色并保持着这种颜色的天空下。活着的这几个人发现自己在左顾右盼,上看下看,寻找任何明亮或活生生的或欢快的东西,但总是失望,直到前面出现了一点闪光,穿‘过空气朝他们急奔而来,那是骑士,萨尔马奇亚快乐地大喊一声,催动她的蜻蜓迎上前去。

他们交谈了一会,迅速回到孩子们身边。

“前面有一个镇子。”泰利斯说,“看起来像一个难民营,但是显然已存在好多个世纪了。我想再过去有一片海或是湖,但是被雾笼罩了,我能够听到鸟儿的叫声。每分钟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到达,从各个方向,和这些人一样——这些鬼魂……”

他说话时鬼魂们也听着,尽管没有多少好奇。他们好像已进入迟钝的恍惚状态,莱拉想摇醒他们,鼓励他们起来奋斗,清醒过来寻找出路。

“我们怎么帮助这些人,威尔?”她说道。

威尔甚至猜都没法猜。继续前行着,可以看见左右方向的地平线上有了一点动静,前面缓缓升起一道肮脏的烟,把它的黑暗添加到阴暗凄凉的天空中。移动着的是人,或者说是鬼魂:或成队,或成双,或成群,或掉单儿,但是全都空着手,成千上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越过平原,朝黑烟的源头汇聚。

地面像在朝下倾斜,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垃圾场,空气厚重,充满烟味还有其他味道:辛辣的酸性的化学品、正在腐败的蔬菜物质、污水。越往下走越糟,眼前看不到一块干净的土壤,惟一的植物只有丛生的杂草和粗糙的、灰不溜秋的草皮。

在他们前面的水上方,是一片迷雾,像悬崖一样耸起来,融入阴沉的天空,从里面的某个地方传出泰利斯提到过的鸟叫声。

在垃圾堆和迷雾之间,矗立着死人世界的第一个镇子。

第十九章 莱拉和她的死神

我生朋友的气

我说出了我的愤怒

我的愤怒结束了。

——威廉·布莱克

这里,那里,废墟中到处都燃着火,镇子一片混乱。没有街道,没有广场,除了一座建筑物倒塌的地方外,没有敞开的空间,一些教堂或公共建筑仍矗立着,但是它们的屋顶穿了洞或墙壁裂了缝。有一处房子,整个门廊倒塌在柱子上,在石头建筑的外壳之问,是一大堆杂乱无章的废物,有一块块屋顶板、压扁的汽油罐或饼干筒、一块块塑料碎片、一片片夹板或硬纸板。

跟他们一道来的鬼魂们急匆匆地赶往镇子,从四面八方过来更多这样的人,多得以至于看起来像涌向沙漏漏口的沙粒。鬼魂们径直走进肮脏混乱的镇子,仿佛他们确切地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莱拉和威尔正准备跟上他们,却被人拦住了。

一个人影从一个修补过的门洞里跨出来,说:“等一等,等一等。”

他身后亮着一盏暗淡的灯,难以看清他的五官,但他们知道他不是鬼魂。他跟他们一样是活着的。他是一个瘦个子男人,看不出年龄,穿着一件土褐色的破烂西装,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和用大钢夹夹着的一捆纸,他跨出来的这幢房子看上去像一个很少有人光顾的边境检查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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