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吕先生：“咱们接下来去哪？你的罗盘呢？测测方向。”
吕先生苦笑一声：“这种地方，罗盘根本不管用。”
正在这时候，薛倩忽然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我看见两只灯笼，凭空漂浮着。它们晃晃悠悠的落在我们身前。
我目瞪口呆，一句话都不敢说。薛倩小声的问了一句：“这玩意是不是灯笼鬼？”
吕先生点了点头，然后向那两只灯笼行了一礼：“麻烦两位带路了。”
那两只灯笼晃了晃，然后就向前面飘过去了。
我们三个人紧张的跟在灯笼后面。走了一会之后，前面出现了一间小屋。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榆城的空亡屋。那位老先生，曾经带着我来过这里。
灯笼在门口停顿了一会。然后就熄灭了。
我探头探脑的向屋子里面张望，看见古月背对着我们站在里面，正在倒茶。她似乎知道我们已经到了一样，淡淡的说道：“请进来吧。”
我走进去之后，在屋子里面张望了一会，然后问道：“老先生呢？”
古月淡淡的说道：“我父亲受了重伤，正在里面修养，或许，现在不方便见客。”
她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帘子后面响起一个爽朗的笑声：“我确实不方便见客，不过小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不见。”
随后，老先生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的模样比几天前苍老了很多。脸上出现了很多皱纹，而花白的胡子，也变得稀疏了。
老先生似乎注意到我正在看他，他冲我笑了笑，说道：“受伤之后，这么多年的辛苦修炼，算是白废了。不过还好，总算留下了一条命，不至于魂飞魄散。”
随后，他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当日老夫为了逃命，把小兄弟害的也不浅。看你的气色，身子似乎并没有完全复原？”
我笑了笑，说道：“我没有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我指了指吕先生和薛倩，说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
老先生有些警惕的看了看吕先生：“又是道士？你们不是号称要除魔卫道吗？你是不是也杀过小鬼？”
吕先生回答的不卑不亢：“我确实杀过不少厉鬼。但是那些鬼个个该杀，为非作歹，祸害生人。老先生，遇见这样的厉鬼，你说我该不该出手？”
老先生点了点头。
吕先生又说道：“我们道士，可不单单是为了捉鬼降妖才存在的。超度亡者，诵经拜忏的事，我也做过不少，说起来，有不少小鬼，恐怕还对我感激的很呢。”
老先生这才露出笑容，说道：“你既然能做了小兄弟的朋友，果然有些见识，和外面那个迂腐的老道士不一样。”
我们几个正在屋子里面交谈，忽然跑进来一个年轻人，他说道：“师父，天色差不多了。那老道士顶不住了。”
老先生的眼睛里放出光芒来：“好。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来了。通知大家，我们杀进去，给那老道士点颜色看看。”
吕先生连忙拦在老先生身前，说道：“等等。老先生，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
老先生皱着眉头问道：“你要说什么？”
吕先生诚恳地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能不能放他一马？这件事就此算了？”
老先生冷笑一声：“他废了我的修为，能这么算了吗？就算我答应，外面的孤魂野鬼能答应吗？”
他向门外喊了一嗓子：“你们能答应吗？”
外面传来无数个声音：“不答应”、“老道士欺人太甚，必须给他个教训”“把他好好折磨一番，让他也变成厉鬼”……
我看见老先生满面通红，神色激动，心想：这哪是重伤未愈，我看你精神好得很啊。
古月扶住老先生，说道：“你现在一身修为已经没有了。和普通的小鬼没有区别。可别再生气了。”
老先生点了点头，情绪渐渐地平缓下来。然后他摆摆手，说道：“我们走。进村。”
我拦住老先生，说道：“你们不能进去。”
老先生诧异的回过头来，说道：“小兄弟，你也不同意我们报仇？当日我受的委屈，你可都看在眼里了。”
我想了想，说道：“当年闹饥荒的时候，村民将你的肉身吃了。你用一串纸榆钱，将他们杀了。冤有头债有主，不相干的人，没有祸害一个，公平的很。但是现在呢？王老道只是把你们关了几天，害得你多年的修炼毁于一旦。但是，这个似乎罪不至死吧？”
老先生听了这话，沉默下来了，过了一会，他淡淡的说道：“小兄弟，你说的没错。我这一串纸榆钱，讲究的就是一报还一报，分毫不差。王老道没有害死我，我也就不会杀他。不过，我总得给他个教训。”
我说道：“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你们仍然不能进村。”
老先生诧异的看着我，问道：“为什么？”
我说道：“因为王老道在村子里面布下了一个大阵，要和你们同归于尽。”
第178章 殉道
老先生听了我的话之后，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后，他居然竖起大拇指来，说道：“这老道士，还算有种。”
我紧张地问道：“你打算放过他了吗？”
老先生笑了笑，说道：“先看看再说。”
然后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我们几个紧跟在老先生身后，快步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我听见周围有无数的切切私语声，但是我什么都看不到。估计这些声音，来自老先生请来的小鬼了。
我悄悄地问吕先生：“你猜，咱们周围，有多少那种东西？”
吕先生露出一个紧张的表情来，然后说道：“说不得，说不得。”
老先生大踏步的走到村口，身后是滚滚的烟尘，看起来威风八面。但是我却知道，老先生的威风，是借助那些小鬼的，这时候的他，已经变成很普通的魂魄了。
村口那些繁复的符文仍然画在地上。而王老道就坐在符文后面，不动如山岳。
他怀里抱着桃木剑，瞪着眼看着我们。
那种感觉，就像是孤身一人，要挡住千军万马一样。
老先生缓缓地说道：“听说，你在村子里面布下了阵势，打算和我们同归于尽？”
王老道抬头看了看我们几个，然后低声骂道：“无耻叛徒。”
我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但是听到他这样骂我，脸上不由的一阵阵发烧。
老先生说道：“道士，今天我不取你的性命，只要你走出来，向我认个错。我可以放你一马。”
王老道冷笑一声，说道：“让我认错？我除魔卫道，有什么错？”
老先生摇了摇头，转身问旁边的年轻人：“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那年轻人说道：“师父。咱们不妨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先生笑眯眯的问道：“怎么讲？”
年轻人说道：“他曾经抓了我们，威胁你老人家。咱们也可以抓几个人，然后将他逼出来。”年轻人一边说这话，一边贼眼光光的看着我们几个。
薛倩连连摆手，说道：“王老道已经认定了，我们是无耻叛徒。你再拿我们当人质，恐怕作用不大。”
老先生也点点头，说道：“这几位是咱们的好朋友，不能抓他们。你去抓几个生人过来吧。”
年轻人兴奋地答应了一身，然后转身跑走了。
我觉得有些不妥，在旁边说道：“老先生。普通百姓是无辜的，你抓他们干什么？”
老先生微笑着说道：“纸榆钱的规矩是什么？一报还一报，不差分毫。他要挟过我一次，我也要要挟他一次。这样才最公平。”
过了一会，烟尘中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哭声。隐隐约约的，我看见几只手，将这女人推推搡搡的带了过来。
女人显然已经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只是不停地哭喊，甚至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王老道显然已经气急了，他大声喝道：“你们无耻。”
老先生微笑着说道：“这不是跟你学的吗？道士，只要你走出村子，走到我面前，向我认个错，我就放了她。不然的话，嘿嘿。”
他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年轻人：“徒弟，咱们有桃木剑吗？给我拿过一把来，我也数个一二三。”
年轻人笑嘻嘻的说道：“桃木剑咱们是没有了，不过鬼头刀有一把。”
王老道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看着老先生说道：“不用找刀了，我出来就是了。”
老先生点点头：“这样就对了，我又不为难你。出来认个错，很难吗？”
王老道步履有些踉跄，他手里提着桃木剑。剑尖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拖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
我看见他这幅样子，感觉他像是一位战败投降的将军。
王老道站在朱砂画成的符咒上，死死地盯着老先生。
年轻人站在老先生身旁，叫到：“老道，你倒是出来啊。站在这条线上，进不进，出不出的，算什么？”
王老道没有理会年轻人，他看着老先生，一字一顿地说：“不要伤害无辜。”
老先生轻蔑的笑了笑，显然对他这番话不以为然。
王老道抬了抬脚，我本来以为他要从朱砂线里面跨出来了。没想到，他盘着腿坐在了朱砂线上面。随后，他横过桃木剑，放在了脖子上。
这个动作的意义再明确不过了。我慌张的伸出手去，喊道：“别。”
然而，已经太晚了。王老道的桃木剑，已经割破了他的脖子。实际上，他用的力道很大，半个脖子已经被切开了。
他的头马上歪在了一旁，鲜血冒着泡喷出来。沾染在地上。
鲜血喷了将近一分钟。王老道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而他身子周围，五步之内，都被染红了。
我看着他，像是一座红色的雕塑一样。我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灰暗，不由得，我说了句：“他死的很惨。”
吕先生摇摇头，说道：“不，他死的很壮烈。”
薛倩小声的问道：“是不是我们逼死了他？”
我心中一凛，说道：“是我们干的吗？”
谁也没有回答。是非功过，都在自己心里面。
老先生叹了口气，向王老道拱了拱手，然后意兴阑珊的说：“咱们走吧。”
随后，他转身离去了。原本弥漫在村子周围的众鬼，也开始慢慢的消散。
我们三个人站在王老道身前，谁也没有动弹。因为实在不知道拿这具尸体怎么办。
过了一会，我发现远方出现了一点火光，是一个人，手里举着一支火把。
他越走越近，我看见他是马道士。
马道士再也没有之前痛哭流涕的样子了，他的脸上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恐惧，但是又不是面无表情。
我看着他，心里面有些发冷。
他一手举着火把，另外一只手里面，提着一只水桶。
他走到王老道身前，将水桶放在地上。然后轻轻地拿走了王老道手里的桃木剑。
桃木剑上还沾染着没有凝固的鲜血。马道士随手把桃木剑别在了腰上，似乎不在乎鲜血弄脏了衣服。
随后，他提起水桶，将里面的东西浇在了王老道身上。
我看着他默默地做这些，一时间有些呆了。
马道士把水桶扔在一边。水桶砸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脆响。
然后，他将火把扔在了王老道身上。王老道轰然一声，就燃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