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瞥他一眼,“笨,当然是为了等你。”
齐褚阳笑道,“小半个时辰的事,用不着等。”
“对呀,反正是那么点时间,等等无妨。”柳雁放好针线,催嬷嬷去吩咐厨子热饭菜,“瑾萱吃的时候我也跟着吃了点,不饿。你的事忙完了么?下午可还要去?”
齐褚阳这才去脱外裳和鞋,“忙完了,等会出门去买烟火。”
柳雁想了想,“再买点炮仗吧。”
齐褚阳回身看她,“这又不乖了,昨晚不是说好了么?”
柳雁撇嘴,“你当我赖皮呢,买给瑾萱玩呀,小孩子过年不玩这些,这年可就过得不舒服了。”
“倒也不用了。”齐褚阳已换好衣裳坐到她一旁,笑道,“许是爹跟瑾萱说了什么,昨晚瑾萱还跟我说今年不用买炮仗给她玩了。爹说今晚用过团年饭,会买上一箱带她去高塔放。”
公公想的周到,瑾萱也这样懂事,柳雁心中不可谓不舒坦,“瑾萱跟宋宋一样心善,所以我更不会让她变成第二个宋宋。”
“雁雁,你教的很好,不必担心。”齐褚阳起身去开钱箱拿银两,“给瑾萱准备压岁钱。”
柳雁抿抿唇,伸手,“我也要。”
齐褚阳笑问,“孩子还没出生,你这么早就要给他存银子了?”
“他一份,我也要一份。”柳雁笑着挪到他一旁,“给我给我。”
齐褚阳叹道,“以后我定要告诉孩子,他们的娘十八岁的人还要压岁钱。”说着,见箱里有银票,干脆封了张银票,郑重交给她,“给,压岁。”
柳雁笑得两眼弯弯,双手接过,轻咳一声,“谢大人赏赐。”
齐褚阳被她逗乐,笑了笑,“别人家的娘子是上得了厅堂,我的妻子是上得了朝堂。而且还会跟夫君讨压岁钱,吵着要放烟火。说出去都没人能信这是大殷鼎鼎有名的四品女官。”
柳雁轻哼,“你嫌弃我。”
齐褚阳喊冤道,“我哪里敢。”他将那箱子里的钱一一匀成份,“明年的,后年的,三年四年十年十五年的……”
柳雁好奇道,“齐哥哥你在算什么?”
“以后给你的压岁钱。”
柳雁立即展颜,又道,“再匀下去就是一辈子了。”
齐褚阳认真道,“就是要算足一辈子的份。”
柳雁顿了顿,明眸渐染暖暖笑意,趴在钱箱那看着他仍在拨的份,越看越暖。她抬眸细看这俊秀男子,本以为两人已是夫妻,不会再有什么事能让心撞个满怀。可如今,却又炽热起来,跳个不停。
冬日窗前,她在做着稚气满满的事——跟人讨压岁钱。可那人却愿意陪她一起做,还说要陪她做一辈子这样的事。
心头暖如春日,像鼓在心中——扑通、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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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万卷书院一如既往举办牵钩大赛,今年这天也是风和日丽,春意遍洒。
柳笑笑已经换好衣服,站在一群孩童中也显得英姿飒爽。连郑昉都多看了她几眼,却是连连摇头。冷玉在旁看见,笑道,“郑先生怎么了?”
郑昉叹气,“你看柳笑笑的模样,分明是第二个柳小将军啊。我总觉得以后书院还得鸡飞狗跳。”
冷玉笑了笑,“那不是好事么?”
郑昉也是笑笑,点头,“嗯,确实是好事。”
柳笑笑还在跟同窗说着话,并未察觉远处的先生在瞧。旁人左右看看,问道,“笑笑,你那女官姐姐今年不来观战吗?”
“不来不来。”柳笑笑笑得明媚,如这春日明朗风景,“九姐姐她在坐月子呢。”
“坐月子是什么呀?”
柳笑笑皱眉,对哦……坐月子是什么?她也想知道,可是一问大人,无非都是一个答案。这会被小伙伴一问,思量片刻,肃色,“这是大人的事,以后我们会懂的。”
现在不懂,以后总会明白的。
她不急。
不过她知道的是,九姐姐生了个男婴。她在第二天去瞧过一眼……嗯,可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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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生的孩子确实丑得不行,连柳雁都觉得没一处像她和齐褚阳的,不过见多了弟弟妹妹刚出世的模样,安心等了两天,孩子的肤色便渐渐白嫩起来,五官越发好看。等过了十天,已是十分好看。连向来吝啬赞言的殷氏也直说这孩子漂亮,对李墨荷羡慕得紧,“这孩子将他爹娘的样貌都承了个十分,往后定是个俊朗公子。”
李墨荷笑道,“孩子才多大,哪里能看出以后的样子。”
“哪里不能,嫂子你瞧……”
方青听她还要夸,笑道,“三嫂……”
殷氏见两人笑笑不语,这才明白过来,孩子不能多夸呀,会娇气的。她拍拍脑袋,“一时忘了,忘了。”她轻轻摸了摸柳雁抱着的襁褓婴儿,哄着他说道,“康康乖。”
孩子小名康康,大名还没取——倒不是没取,而是还没定。没定的原因是齐存之千挑万选终于从三十多个名字里挑了五个,犹豫不决,跑去问故交。结果众人意见更乱,更难抉择。众人争到最后,都说领兵打仗都不曾见他这样难断过。
“这可是我亲孙儿的名,怎么能马虎。”
“那你让你儿子儿媳定去。”
“当然得我这做祖父的定。”
众人都是粗糙将士,这样头疼的事再不想理,纷纷喝酒去了。齐存之无法,便去问柳定义。
柳定义看了看他最后选的两个名字,掂量半晌,又想了半日,才道,“左边的好。”
齐存之一拍大腿,“那就右边这个了。”
柳定义见他大笑离开,心中怡然。同行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好友的脾气么。
齐存之到家后就写了名交给齐褚阳。
齐褚阳接过后就去了房里,进去时婢女刚给康康洗过身子,穿着衣裳。他俯身摸摸儿子的面颊,胖嘟嘟的。只是看了看他,就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了。他笑笑说道,“真爱睡。”
管嬷嬷将孩子轻轻抱起,笑道,“孩子可不就是这样。”
柳雁听见他的声音,探头看去,果真是他。
齐褚阳过来就将写了方正大字的纸给她,“康康的名字。”
柳雁拿来一看,只见上头写了个大大的“璟”字,笑了笑,“爹有心了。”
璟出自《埤苍》,释义玉之光彩。
有玉的高洁,也有玉的风华,虽单字简单,却寓意颇好。
齐璟齐璟,盼他日后品行如玉,又不会被埋没在世俗之中,出类拔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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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绿意已满布大地,随处可见。
鱼儿池中嬉戏,飞鸟勤食早虫,和春日光景一样,生机勃勃。萌芽在初春破土,如今已长成伫立大地之上的绿油小草。哪怕马车行过千遍万遍,也依旧坚挺。
绿郊之上,风筝满天,争奇斗艳,直飞天穹。
柳雁以手遮在眉上,看着由下人领着瑾萱越放越高的风筝,也笑得开怀。久未出门,还是带着孩子来这踏青,只觉闷了三十日的一肚浑浊都在这里释放了,”齐哥哥你看,瑾萱玩的多开心。”
齐褚阳也瞧见了,“嗯,孩子果真更适合在外头玩。”
“这个道理,薛院士明白得最早,所以才有了那样与众不同的万卷书院。”柳雁心中宽慰,也庆幸自己能碰见薛院士。
等瑾萱玩累了,三人用过饭。两人就带上酒水,牵着瑾萱进了树林。
瑾萱一左一右拉着两人的手,问道,“姨父柳姨,我们去哪里呀?”
“去探望柳姨的恩师。”
“恩师是什么呀?”
柳雁笑道,“像父亲一样的先生。”
瑾萱恍然,安静地跟着他们走。穿过林子,已见一大块长满绿草的空地。没了冬日的萧瑟,唯有坚韧青草。
坟前有许多香烛和祭品,坟上也没有疯长的草,想必是被人拔了。
齐褚阳和柳雁将香火点上,洒了酒水祭拜。道了这几个月的平安,看得瑾萱也不觉这平日看起来阴森的坟墓可怕。
里头定是睡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所以姨父柳姨才会有这种敬重的模样。
柳雁敬了最后一杯酒,才道,“如今您可以放心了,圣上开明,鼓励女子入朝为官,虽仍未能和男子平分秋色,可也有人入了军营,战功卓然。也有女子上书变法,圣上也会掂量采纳。再不会任人宰割,无权争辩半分。”
坟里的人不会答话,柳雁仍很仔细的说着,好似这样说了,里面的人便能听见。
兴许是真的能的。
至少柳雁相信。
酒水渗入地下,柳雁这才缓缓起身。收拾好东西,和齐褚阳一起离开。
瑾萱已经睡着了,由齐褚阳抱着,趴在他肩头上睡得香甜。齐褚阳一手托住瑾萱,又执了柳雁的手。两人对视相看,已是笑笑,说不出的暖意。
三人身影渐入绿梢满满的树林中,迎着春风,似花开十里,一直开到城中,绿了满城,春光不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