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全部说完,又俯身去吐,慌得柳定泽忙拿了痰盂来。一点法子也没有地看着她,小声道,“媳妇,我们不生了好不好?我不要小小人了。”
“四郎……”方青还没责怪,胃又似被人踢了一脚,俯身干呕。好不容易起身,瘫在他怀中,已没什么气力,“这肚子里的是一条命,日后会长高,长大,是我们的孩子,跟翰翰芳菲他们都不同,是你和我的,你当真不想要么?”
柳定泽抱着她,苦恼道,“可你难受呀。”
“身子难受,可心不难受。”方青窝在他怀中,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稳婆说了,等再过月把日子,就好了。”
“真的?”
“嗯。所以四郎不要再说那种话,除非你不打算疼我们的孩子了。”
柳定泽大惊,“当然会疼。”他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儿子乖,不要折腾你娘。”
方青蓦地笑了笑,这一笑也不知扯了五脏六腑还是什么,胃一翻腾,又寻地吐。看得柳定泽差点又反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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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氏本来想去四房走动走动,还没进院子就听下人说一直在吐,四爷正陪着,心里感慨,不好过去了。想去二房,又想到柳定义刚回京,只怕两口子也是腻在一块的。
这一想想到今日去赴宴的丈夫,十分无趣,转而去陪老太太说话去了。
夜里柳定康回来,殷氏又闻得他身上有酒味,人倒没醉,不由说道,“你真该醉酒的,那明日就能躺床上陪我一整日了。”
柳定康笑笑,往她脸上亲,“就算不醉,你愿躺,我也能陪你躺。”
这话可是夫妻间才说的,殷氏听得啐他一口,“不正经。”
柳定康坐她一旁,越看妻子越觉娇羞,便脱衣要熄灯。殷氏抿唇为他宽衣,碰着个方方扁扁的东西,抽出一瞧,是请柬。
他看了看,说道,“是邢大人邀我们明日去酒楼小聚的请帖。”
殷氏挑眉,“是那个邢大人?”
只是说“那个”柳定康就明白了,妻子知道的邢大人,不就只有一个,“嗯。”
殷氏懒得去,“去瞧给自家男人塞小妾的人,我不去。”
那前头四字“自家男人”可让柳定康飘然,抱了她软声哄道,“就陪为夫去吧,丈夫见故交妻子怎能不陪在一旁,旁人会说闲话的。”
殷氏不理会。
柳定康又道,“喜喜不想看看那给你丈夫塞小妾的人长了什么模样?”
殷氏这才弯了弯唇,“这倒是可一见的。”去看看也好,让她见见那人长什么模样,日后万一关春华和柳子元闹出什么事来,她也好去城隍庙给邢大人打小人。
翌日一早两人就一同去赴宴了。
去的是春风酒楼,因只是好友相见,只有两家人,并没旁人。
邢大人和邢夫人已经等候多时,听见下人在门前问候的声音皆是起身去迎。殷氏跟在柳定康一旁,看着厢房的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先走了出来,见面便跟柳定康作揖问好。
随后一个眉眼微扬,面相略显蛮横的妇人走出,欠身问好,将他们请进里头。
酒菜还未上来,先饮酒叙旧。殷氏越看邢大人越觉面熟,这脸分明是在哪里见过的吧,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柳定康跟邢大人是多年故交,外放时也整日一同饮酒作乐,故友相见,话也多了,当年外放的事也拿到桌上说,让两人好不感慨。
邢夫人见殷氏目光游离,总往他们这边巡视,也不言语,笑道,“听柳大人说,柳夫人最擅言谈,今日可是身子不适,竟一言不发?”
柳定康一听,忙收了话,问道,“夫人不舒服么?”
殷氏这才觉失态了,笑道,“好像是日头太大了,刚进来有些晕乎,已没事了。”
柳定康这才松了一气,可被邢大人看在眼里,笑道,“早闻柳兄与嫂夫人琴瑟和鸣,如今一看,果真是。”
殷氏笑笑,这事再怎么夸,都是不能点头的,“哪里比得上邢大人和邢夫人耄耋情深。”
叙旧的酒宴一直吃到午后,柳定康兴致上来,喝得有些醉了。殷氏搀扶着他同邢大人邢夫人道别,和下人一起将他送上车。上车后好好揽着他,生怕他滚到座位下头去。
“不胜酒力偏要喝那么多,若不是我在旁边,你还不得喝个烂醉。”
柳定康嘟囔一声,似在反驳,可殷氏听不清。瞧着丈夫憨态模样,殷氏笑笑,拿帕子给他擦拭额上细汗。手刚触及,便猛地一顿。她突然想起来,之所以觉得邢大人面熟,不是因为见过他,而是因为他的面相跟一个人十分像!
关春华生的儿子柳子元,那脸可真是像足了他!
☆、第67章 真相(二)
第六十七章真相(二)
柳定康醒来时,脑袋昏胀,迷迷糊糊看见床边坐了个人,耳边咔擦咔擦作响,揉揉眼看去,吓了一跳,“喜喜,你在做什么?”
殷氏瞥了瞥他,手中剪子仍在剪手中绸缎,无以发泄心中怒气,“剪小人。”
柳定康坐起身问道,“哪个小人,为夫跟你一块剪。”
殷氏轻笑,“邢大人和邢夫人。”
柳定康以为她气的是关春华的事,当即赔笑,捉住她拿银剪子的手,说道,“这事你怎么还记在心里,邢大人是我多年好友,你这样背后剪他,为夫可要难做了。”
“好友?”殷氏站起身大声道,“我倒还没见过那样不要脸的好友。”
柳定康脸色微沉,“喜喜。”
“呸。别喊我,我殷喜喜怎么会嫁给你这种笨蛋。”殷氏坐下身将碎布剪刀扔掉,看着已生气的丈夫,说道,“你要骂我么?”
柳定康倒缓了神色,悠悠道,“才不气,我是笨蛋你也嫁,可见你也是笨蛋。”
殷氏哭笑不得,“是啊,都是蠢人。三郎,那邢大人当真不是好东西,你就不觉得子元长得不像你,却像极了邢大人?”
柳定康惊道,“你这是什么胡话?”
“我说,你十成是给人当了便宜爹!”
但凡男子都有两件事是不能接受的,一是被人戴绿帽;二是给人当便宜爹,白养了儿子。她这话将两顶帽子扣来,听得柳定康心里十分不舒服,“你还是继续打小人吧,至少不伤人。”
殷氏就知道他不信,对着屏风后头说道,“过来吧。”
柳定康听见声响,往那看去,瞧见来人,诧异,“春华?你怎么来了?”
关春华生得秀气,眉眼微带娇媚,走路倒非杨柳随风姿态,有那么几分风流,却也不像是水性杨花之人。她只走了几步,离得稍远就跪了下来。殷氏冷声,“离得那样远,话也得说大声些,让外头的人听见了可怎么办?”
关春华一听,急忙跪着上前。瞧得柳定康堵心,这根本是正房教训小妾,若是他真纳妾回家,妻子肯定不会给好果子对方吃,闹出人命来也极有可能吧。
殷氏见她跪好了,才懒懒道,“我问你,柳子元其实是邢大人的种,并非我家三爷的,可对?”
关春华来时已经知道今日要见她定不是为了寻常事,先前又听柳定康说过邢大人回京的事,方才在屏风后也听了几句,自知殷氏四年来未找她麻烦,突然要见,肯定不一般。默然半晌,才低声,“太太这话冤枉妾身了。”
“那可要我捉了你儿子来跟三爷滴血认亲?”
关春华脸色微变,柳定康急了,“喜喜你……”
“闭嘴。”殷氏真要发疯了,“三郎你别说话!”
柳定康立即闭了嘴。
殷氏冷眼盯着她,说道,“你儿子跟邢大人可长得不是一分两分像,三爷天天瞧着看不出来,我可是个眼尖人。你若不老实说,我这就抱了他送人去,让你一辈子瞧不见。”
关春华差点跪不稳当,满目绝望看向柳定康。目光刚触及,就被殷喜喜挡了视线,更是绝望。
殷氏挑眉说道,“看来你是不要这儿子了,那我去寻个人家送走。”
“夫人。”关春华终于是瘫在地上,狠狠叩了三下头,撞得地上咚咚作响,再抬头眼中含泪,“若说了实话,我们母子也活不下去了。”
殷氏冷笑,“你活不活得下去与我何干,但是我送不送走你儿子,就跟你有关系了。”
关春华咬了咬牙,“我说,可您要给足够我下辈子过活的银子。”
殷氏恨恨地啐她一口,“就算你不说,我将你卖到窑子去,把孩子丢给叫花子,三爷也不会怪责我。你要银子,我偏是一个子都不给你。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那我现在就去给你瞧瞧什么给脸不要脸。”
关春华完全没想到她竟是软硬不吃,愣得不知要说什么好。
殷氏又道,“你当我们殷家人是吃素的么?这些年你做外室过得好,只是因为我没找你麻烦。三爷跟我是夫妻,我们儿女都有,哪里会在乎你那小杂种。如今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孩子就是邢大人的,你还想讹我们的银子,我不将你丢去喂狗就是发了善心,你也该谢谢菩萨了。”
“你……”关春华气得脸色发青,偏对方气势满满,也不敢多说。
“你不说,那就让我帮你说了。”殷氏拧着帕子说道,“当年三爷说,他去邢家做客,喝醉了酒,起来就见你躺在一旁。不管你可否有同三爷行了好事,但三爷不曾说你落红之事,那定不是清白身子了。身为奴婢,能要你身子的定是主子。邢大人一房独住,儿子尚小,那只能是他要了你身子。”
关春华默然不语,只是听她说。
“邢夫人也不是个软脾气的人,想必待你并不好。家中也没见有妾侍,你又是她的陪嫁丫鬟。假设是邢大人要了你的身,你又有了身孕,邢夫人一直无子,怕你生了个带把的,不想让你得了风采,恰好你又伺候了三爷,于是顺水推舟,把孩子说成是三爷的,让你跟了三爷回京。这些话我说的可对?”
柳定康本来还觉得妻子过分了,听了这些,很是震惊。仔细想想,却又并不是没可能。当初邢夫人盛情要将丫鬟给他时,他也觉得略微奇怪。如今想想,好似真是那样。
关春华见事已至此,再狡辩无用,终于是瘫坐在地,未语泪流,“贱妾不得不那么做,若是不点头承认那是三爷的孩子,夫人她不会放过我,即使老爷纳我为妾,孩子也活不成的。”
柳定康惊得说不出话,“你你你”了好几声,最终还是重叹一气,这绿帽,真是大得要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已快没脸见妻子了。
关春华又道,“当年贱妾绝没想法要爬老爷的床,是老爷他……”她颤声道,“夫人说,若我敢跟老爷说出有孕的事,就将我杖毙。可如果我跟三爷回京,就将卖身契还我。贱妾不敢……不敢说出真相,因此才瞒了三爷三太太,求您们饶恕。”
听得真相,殷氏心里可算是顺心了。
被戴了顶大绿帽的柳定康已经抱着被子躺下了,气得不能说话。
关春华仍在求饶,求到最后,只求能放过她的儿子。殷氏听得烦心,摆手,“你先回去吧。”
见求不动她,知道这是个铁心人,关春华无法,只好先行离开。
殷氏见柳定康还躺着不动,推了推被子,“三郎?”
柳定康心气不顺,“作甚?”
“你还要冲我发火不是?”
柳定康默了半天,才道,“没有,只是觉得……对不住你。”
殷氏顿了顿,“哪里对不住?”
“哪里都对不住……让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