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吟笑道:“因为将魄不希望她止步金丹。”
“……大能此话当真!”慕容霜的脸色越来越臭,她强撑着笑容道,“普通修士需要至少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努力才能窥探金丹,师叔不愧是被太师祖看中的人,居然入宗门才几年功夫,就已经结丹。遥想当年,师叔可是连收为内门弟子的资格也没有——”
“你——”
李玉暖怒了,正要反驳,却听李夜吟一旁慢悠悠道:“妄议长辈,万始宗果然好规矩!”
口吻虽然轻柔,分量却是十足。
万始宗一贯讲究尊卑秩序,虽然李玉暖自入燕罗峰便没少被人背后议论,认为她资质低微,不配被凤落师祖收下,但是场面上,就算心中的不满浓郁到极点,也还保持着基本长幼次序。何况——如今李玉暖已经用实力证明她担得上师叔的身份,慕容霜竟还敢当面说混账话,这就有些诛心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慕容霜顿时花容失色,连声道:“是我失言!小师叔不要记在心上!”
只是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是闪烁不定。
李玉暖知道她口服心不服,本能地看了眼李夜吟,后者嘴角含笑,神态暧昧。
于是上前一步,看着慕容霜,大方道:“我当然不会记在心上,因为你不配让我记在心上。我如今已经结丹,你却是修为全废彻底重修,就算有凤凰血作助力,我们的距离也只会越来越远。”
“你——”
此言一出,慕容霜脸色立刻发青,她咬了几下牙齿,恶狠狠地瞪着李玉暖,低声道:“你不怕我把你……用邪门功法废我修为的事情上报宗门吗!”
李玉暖笑道:“我一直都在等你上报!如果你不介意被师祖知道你曾经企图杀死我,并因此连累师尊犯下同门相残的罪行!对了,你的修为已经被我废掉,经络也是一团糟,即使凤血激活,涅槃重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又恢复筑基修为,甚至更上一层楼。我有秘密,可你敢对天发誓纯洁无辜吗!”
慕容霜噎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李玉暖居然这般牙尖嘴利,腮帮鼓气得像个蛤蟆,许久才缓过气,骂道:“……李玉暖!你这贱人!”
“又出口成脏了,”李夜吟夸张地咋舌道,“不过也不奇怪,慕容是鲜卑姓,你就算学足了礼乐世家的场面,给自己镀上金粉,关键时刻也还会露出蛮夷的本来面目!”
“闭嘴,我要杀了你!”慕容霜气急败坏地说着,她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掌心的金枝玉叶,现在却被杂草都算不上的小贱人的姘头肆意嘲讽,气得几乎要爆炸了!
“杀我?你确定你有这份本事吗?”李夜吟好笑地反问道,“我知道你讨厌玉暖,不过玉暖也从没打算得到你的喜欢。还有,请你记住,或许在凡尘你可以被算作天才,但你的那点天赋,在修真界,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你会后悔的!你总有一天会为你现在说的话后悔的!”慕容霜悲愤地说着,她心中的火焰蹭蹭直冒,已经快从眼中喷出来了。
李夜吟正要回敬,却有李玉暖抢先一步,轻轻握住他的手,道:“杀鸡焉用牛刀,交给我吧。”
“好。”李夜吟退回,看李玉暖走到慕容霜的面前,伸出手,落在天鹅般的颈子两侧,微微用力,将她的脸庞托起:“我知道你固执,不会因任何人的警告,放弃对我的厌恨,所以我也不对你说场面话。我的手现在正贴着你的颈部,这里有两根非常重要的经络,只要我愿意,立刻就能让你经络炸裂,识海全废。不要怀疑我的手段,我不会因为对手是女人就心慈手软。”
“……你想说明什么!”刚降落崖壁时,慕容霜或许还有优越感,但现在,已经只剩下惊惶了。她尽可能昂着头,看李玉暖身后的李夜吟,看到他的嘴角笑容可掬,眼中满满的黑暗,深不见底地黑暗。
“什么都不想证明,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虽然你已经不配做我的敌人,但如果我发现你挡了我的路,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
李玉暖沉稳地说着,手指松开,指甲轻轻刮过慕容霜的皮肤,勾起冷意。
好不容易捡回半条命的慕容霜明显腿都发软了,惊魂乍定的她最后看了眼李玉暖,随即跳上飞剑,疾驰而去,飞出老远后才用传音符送回一句话:
“李玉暖,你厉害,装乖巧装努力找了那么多的靠山!但是别忘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终有一天你会被打回原形!”
☆、第211章 噩梦缠身
虽然烙下了狠话,不过很显然慕容霜距离兑现她的誓言还有极长的路要走。接下来的日子里,她都没有再在后山出现过。而忧心江南局势的曲浪虽然每天难以入眠,但每每看到李玉暖和李夜吟,却是欲言又止。
他们是他唯二不惜牺牲性命也要保护的人,都曾经历过无数难以言说的苦楚才得到了现在的平静生活。亲手毁灭他们的桃源,强迫他们加入战场,他……做不到!
如此反复徘徊,转眼间,竟然已是半月。
因为整个山门都罩在结界内,万始宗的四季变化一向不明显,但山风寒意,虽然给曲浪在山崖上修筑了小屋,无奈曲浪并非修行人,又心事重重,入夜后时常感觉寒意浓郁,无法入睡。
这一日,正是床上辗转反侧时,曲浪突然听见了几声细微的咳嗽。
若是白天,咳嗽声自然不会引起曲浪注意,但是夜深人静,别说是一声咳嗽,就是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可能让浅眠的人骤然醒转。
何况曲家世代从军,曲浪自小便在军营中厮混,他知道这种混浊含糊的咳嗽声暗示着肺叶有伤。
曲浪不敢怠慢,翻身下床,欲进山洞,却在洞口处被一重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本该空无一物的空气突然变得好似胶水般粘稠,力量打在上面,转瞬间就消化得无影无踪。
到底怎么回事!
诧异时,洞内的咳嗽声却越发越清晰了。
同住半个月,曲浪知道李玉暖和李夜吟对他信赖,不会故意在洞口架设结界挡他进出,不论是洞口粘稠如浆糊的结界,还是洞内越来越浑浊的咳嗽,都让他紧张得浑身打颤,五内俱崩。
他砰砰地击打着,一边打一边大喊:“把结界打开!我要进去!”
……
……
“快点打开!我要进去!”
听着外面一声响过一声的叫喊,李玉暖的脸色也是越加地苍白。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夜吟,随手将洞口的结界又加了一层,屏了焦心的叫喊声。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她叱喝的月华却也不急,悠闲坐在黑石台上,伸出半透明的手,抱住不断咳血的李夜吟的头部,指尖刮起几缕血丝,细细品尝后,道:“他入魔了。”
“入魔?”李玉暖扬起眼睛,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夜吟的心志坚定,她是最清楚的。不论遭遇怎样的不幸,都无法让他动摇。
这样一个心智如磐石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心魔焚体!
眼下他的七窍不断流血,嘴唇蒙上一层白霜,她却是无能为力。
李夜吟的身体被淡青色的火焰包裹着,这种火焰她也曾经受过,虽然是火焰,却比极寒之地的冰雪更加冷冽。
被冰冷炙烤的黑石台变得彻骨深寒,一旁川流不息的瀑布也凝固了,骤然的停止让它通体晶莹,仿佛水晶剔成一般,另一侧,郁郁葱葱的紫竹叶上蒙了厚厚的霜,风吹过,叶尖细小的冰晶轻轻撞击,居然颇为怡人。
可惜李玉暖没有心情欣赏因为寒火而诞生的美景。
李夜吟的伤势正不断的恶化,七窍流出的血鲜红中混了淡淡的金色,是混入了神魂的血。
该怎么办!
究竟该怎么办!
李玉暖急得百爪挠心,视线根本不敢离开李夜吟。
“月华,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胡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李玉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曾经拥有过月神君的全部记忆,也和夜吟哥哥的神魂至今相连,如果他体内有什么伤痛,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的记忆已经被月神君剥得干干净净,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月华针针见血地说道,“我根本没有过去的记忆,所以不要用过去逼我!他现在的情况是心魔入侵,除非凝神珠加上梦蝶大法,否则……除非月神君醒来,谁都无法帮到他。”
“凝神珠在哪里!谁会梦蝶大法!快点告诉我!我立刻就去找!”李玉暖病急乱投医地说着。
凝神珠乃是以万年凝神果的果肉为材料凝练的丹药,凝神果本就珍稀,凝神珠更是罕见。
至于梦蝶大法,因为涉及到因果循环之道,本身艰涩难懂,且修成后又几乎没有攻击力,只能作为道法感悟的协助,一直是最没必要修炼的道法第一名。最近一名以此道大成者,是两千多年前一位名叫庄周的哲人。
“我也不知道,你等天明后问一下凤落,他擅于门派交际,消息灵通,或许会知道。”月华不负责任地说着,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李夜吟,一边喃喃道:“你果然受不住那些记忆。”
李玉暖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敏锐抓住句尾,道:“什么意思!什么记忆!”
月华道:“虽然被月神君剥离了记忆,但是曾经烙下的痕迹不可能完全抹消。留在我的记忆中的月神君,虽然形容高贵无双,却裹着一颗深不见底的黑暗之心。”
“那又怎样!谁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何况月神君久居高位,就算清澈的背后是彻底的黑暗,也是正常!”李玉暖并不介怀地说着。
月华补充道:“但李夜吟有野心。我记得他曾对你抱怨,说月神君的记忆几乎不会对他敞开,只有极其偶然的情况才能看到冰山一角。”
“对,他是说过类似的话。”
“这或许就是问题的中心了。”
“你是说——”
月华点点头。
李玉暖不由陷入了沉思。
……
……
李夜吟缓步走在琼楼玉宇中。
即使月神君对他封锁记忆,他依旧找到机会不止一次地潜入。这一次,也不例外。
缓步穿过花苑,沿途足以让大宗门长老目不暇接的玉树琼花仙草灵葩,他看也不多看一眼,惬意地走到白玉栏杆前,侧身依靠阑干,欣赏净世莲花万千风姿的同时,信手抓起一把丹炉灰,扔进碧水池。
颜色斑驳的丹炉灰刚刚落入冰玉般粘稠浓翠的水中,立刻激起一阵大大小小的漩涡,豢养在池中的各色水栖灵兽纷纷浮起,争夺符合自己属性的丹药灰渣。莲花莲叶因此摇曳不知,碧水深处不时有鳞片、血色乃至白骨泛出。
一派悠闲和睦的夏日风景。
李夜吟突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作呕。
他此刻正在月神君的记忆里,这种突如其来的烧心不适,意味着月神君的不满。
但这分明是一段最正常最普通不过的记忆——结束了漫长的闭关,天宫第一闲散人的月神君流连花园,赏花弄景之余喂养宠物,期间时有属下禀告闭关期间的闲杂事务。
但是这段极普通的记忆,被月神君锁在记忆最深最黑暗的部位。
如果不是李夜吟百般关注,也无法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潜入其中。
为什么?
这段日常到极点的记忆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李夜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