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拾起了胡不愁跌落的长剑,轻轻握了握胡不愁的手。胡不愁点了点头,两人却没有说话。
他们的喉头哽咽,早已说不出话来。
于是,这柄主宰武林命运的长剑,便在无言中由胡不愁转给了方宝玉。胡不愁仰视苍天,也不知该是悲哀还是该欢喜。
但这时他身后已有只温暖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纵然有些东西失落,但这补偿也已足够。
白衣人面容再次由冷漠而炽热,喃喃道:“方宝玉……你就是方宝玉。”
宝玉道:“不错,我就是方宝玉,我必能胜你。”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你能么?但愿你能……”
他笑容中突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厌倦之意,似乎是因为这种话已听得太多,又似乎因为他已胜得太多。
不败,是否也是痛苦?
宝玉没有去想,他也不给别人去想。
他只是沉声道:“请!”
请字出口,他掌中长剑也已出手。
这是慑人魂魄的一刹那,也是惊天动地的一刹那,正如阴霾遍布的天地间突然大放光明。
剑光蛟龙般展动着,两条白衣人影飞跃在剑光中,根本分不清谁是白衣人,谁是方宝玉。
但一阵如珠落玉盘般的龙吟剑击声响过后,漫天剑光突然消寂,只剩两柄长剑卓然高举,剑尖却搭在一起。
方宝玉与白衣人再次对立,但他们已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块坚冷的冰!两团炽热的火!
他们的眼睛,你瞪着我,我瞪着你,但这也不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猛虎、狼狐、黄鹰的。
群豪但觉胸膛已窒息,已闷得像是要裂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宝玉的脚步突然向后退……向后退。白衣人步步进逼,宝玉掌中剑已被压下。
群豪的身子开始颤抖,不住颤抖。
突然,闪电般急退四步,宝玉整个人竟平平地跌了下去,扑地倒在白衣人脚前。
白衣人长剑若是落下,方宝玉便要身首异处,但他却似大出意料,长剑竟不由自主顿了一顿,他毕竟无法再取方宝玉的眉心,无边的大地,已护住了宝玉的面目。
群豪的心都已裂成碎片,嘶声惊呼……
但惊呼方自出口,白衣人长剑还未击下——
剑光,突然自白衣人脚尖前飞出,一缕鲜血,随着这冲天而起的剑光飞射而出,像是要笔直射人云霄。
白衣人身子摇了摇,突然仰天狂笑道:“好妙的一剑……当真妙绝天下。”
狂笑声中,他仰天倒了下去。
风吹海浪,天地间却静寂如死。
也不知怎的,群豪眼见这似乎永远不会倒下的魔鬼终于倒了下去,竟没有欢呼出声,心情竟似突然变得极为沉重。
无论如何,这白衣人虽是人间的魔鬼,却是武道中的神圣,他作为人就似乎为“武道’’而生,此刻终于也因“武道”而死。他究竟是善?是恶?谁能说?谁敢说?
宝玉俯首望着他,与其说他心中得意、欢喜,倒不如说他心中充满悲伤、尊敬。此刻,躺在他脚下的是个毕生能贯彻自己理想与目标的人,而芸芸天下,能毕生贯彻自己目标的人又有几个?
白衣人静静地卧在沙滩上,胸膛起伏着。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瞧着宝玉,嘴角竟似露出了一丝微笑,喃喃道:“谢谢你。”
宝玉怔了怔,垂首长叹道:“你为何谢我?是我杀死了你。”
白衣人仰视着蓝天高处一朵缥缈的白云,悠悠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是多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