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濯香令(全)作者: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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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濯香令(全)作者:语笑嫣然-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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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千绿提气纵身,那影子便从脚底溜过,端端的落在一棵桃树的顶上。那竟是一名男子。约么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目俊朗非凡,却带着肃杀的表情。他一看女子手中寒光凛凛的宝剑,便皱了眉,道:你是红袖楼咏絮小主桑千绿?  
正是。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为何要告诉你?桑千绿正想这样说的时候,突然只觉得两眼一阵昏花,桃树顶的人霎时分开了七八个幻影。她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桃林是有机关的。擅自闯入者,往往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吸入了安魂香,因而就像困到极至了,倒地而睡。碰上这样的情况,男子总是将倒霉的家伙像面团一样扔进迷踪林,由得他们转迷宫自己找出路。可是,这一次,就在桑千绿倒地之时,她的包袱松开了,蓝色的锦盒掉出来。  
盒子里只有一封信。  
白纸黑字,再寻常不过。  
男子轻轻的跃下来,站在那里,看了信,然后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淡然姿态注视着昏睡的女子。好一阵过后,他弯腰,将女子抱回了自己的小屋。  
  { 花朝月夜 }  

芷姜草,截魂香。满满的桌案,搁着许多新奇古怪的玩意。桑千绿安静的躺着,男子拿了一道符,缓缓的走到床边。  
落手的时候,男子又看了一眼那个蓝色的锦盒。  
然后,低着头,垂下眼睑。  
那一夜的春风异常寒冷,吹得男子两肩瑟缩,他站在桃林,嗅着一鼻扑朔的芬芳。也不知道是几时,屋子里的桑千绿醒过来了,走到他的背后。问他,你是谁?  
男子道,尉迟缙。  
哦。桑千绿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没有半点惊愕。仿佛从来没有听闻那个关于隐士的传说。她狠狠的摇了摇头,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她喃喃道,我是谁?  

一切果然如尉迟缙所料。桑千绿忘了自己的姓名身份,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括苍山,仿佛在瞬间变成一张白纸。  
但是,这并非尉迟缙的本意。  
他因此深深自责。他原本要摘走的,只是桑千绿的一小段记忆,可是刚才,步骤出了差错,他将她人生里三分之二的记忆都抹掉了。怪只怪自己学艺未精,尚不能将猜心夺魂之术熟练的运用,结果才出了这样的纰漏。  
他看着眼前目光茫然的女子,在她的眸子里隐约透着恐惧和惊惶。他感到心豁然一疼,可是即便他将他所知道的统统告诉桑千绿,那也是少得可怜的讯息。桑千绿甚至不知道红袖楼,不知道楼主沈苍颢,以及曾经跟自己并肩作战的六位女子。她们在江湖中皆有响亮的名号,而桑千绿自己,因为不但武艺超群,还颇精通诗词,有出众的才情,因而便称了咏絮小主。  
咏絮,源于东晋才女谢道韫的典故。后世以咏絮来形容女子诗才横溢。可如今,桑千绿却恍恍的将重点只落在絮字身上,认为,絮便是柳絮,是飘摇无依坎坷命薄的同音,她站在绚烂的桃花底冷不防好一阵惆怅,堪堪的,又红了眼眶。  

那几日,桑千绿都留在桃林,尉迟缙苦苦思索,希望能挽回自己犯下的错,但却不见进展。他也没有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桑千绿,害怕她知道是他洗去了她的记忆,会怨责他。他满心歉疚的对桑千绿加倍的好,一改初时的骄傲狂放。  
括苍山是烈狱门的所在。  
当今江湖势力最庞大的两大邪教,一是生鬼渊,另一个就是烈狱门。早些年红袖楼因为接了棘手的活儿,跟烈狱门闹得很僵,而桑千绿更是杀了不少烈狱门的弟子,如今也不知道烈狱门是如何获悉,知道桑千绿在仙云顶一带出没,便集结了一批黑衣使者来寻她。  
五月末。  
桃花凋谢得极快,三两日的工夫,粉色的残萼就落了满地。桑千绿踩着薄脆的小尸骨,仔细的端详叠沧剑,然后试着将剑舞起来——她连自己的武功也忘了八成——咣当一声,剑却落在地上。只听背后传来呼呼的风响,桑千绿回头看,一群黑衣肃杀的剑客已将桃林的入口团团围住。  
尉迟缙闻声出来。  
顿时,面色铁青,道:桑姑娘,你过来。桑千绿像温驯的绵羊,怯生生的躲到尉迟缙背后,她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慌。仿佛是一只兔子遇到了围攻她的豺狼。她的眸子闪闪烁烁又要开始流泪,尉迟缙适时的握了握她的手,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说罢——  
黑衣使者们蜂拥而来。  

尉迟缙虽然是慷慨伟岸,也坦荡潇洒,可是,到底寡不敌众,还要照看一个像八岁小孩一样胡乱逃窜的少女,他怎能不落下风。  
幸而桃林中设置了安魂香。  
渐渐的,烈狱门的人感觉头昏眼花,逐个栽倒下去。尉迟缙便看准了时机,拉着桑千绿一鼓作气的跑出了桃林。  
跑出了仙云顶。  
直到括苍山脚的农舍废墟。尉迟缙坐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桑千绿看着他,觉得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似极为不妥,正要开口问,却见他眼皮一沉,昏厥过去。桑千绿这才发现他的后背有刀伤,很深很长的口子,血肉模糊。  

从此,桑千绿便记得,尉迟缙是她的救命恩人,而自己亦连累他丢了那处隐居之所——他们后来偷偷的回了桃林,竹篱和木屋都被烧了精光,连最无辜的桃树,也统统被连根拔起。烈狱门还在不死心的搜索括苍山,企图追寻桑千绿和尉迟缙的下落。  
尉迟缙便说,要送桑千绿安全的回扬州,回到红袖楼。  
桑千绿听罢,心中一阵暖热,也是难得的皱眉没有拧出泪水来,而是温柔的笑了。  
括苍山离扬州并不远。  
可是,只需要两日就能完成的路途,他们却仿佛拉长了,用了十日来走。这十日,沿途邂逅的都是江南娟秀旖旎的风光,或踏马山前,或泛舟湖上,或是城镇的繁华,或是乡野的淳朴,他们就像闲来云游的旅客,走走停停。  
到了扬州附近。一个纯朴的小镇。  
恰逢庙会。  
熙熙攘攘的人流,偶尔就像海的波浪翻涌过来,桑千绿体纤骨弱,冷不防被撞得踉跄。这时尉迟缙便出手扶她一把,稳稳的握紧了她,再张开臂弯将她圈在身侧,犹如呵护蹒跚学步的幼童。桑千绿禁不住脸红,低头娇憨的模样惹得尉迟缙心猿意马,止不住的要多看她几眼。  
那一日,逗留得迟了,他们便在小镇的客栈落脚。  
桑千绿和衣而眠,却在朦胧间听得一个低沉黯哑的男音,道: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今不见。桑千绿莫名的醒了,下了床,推开门,却见灰衣素袍的男子站在走廊上,直直的望定了她,那愁得化不开的眉眼几乎要拧成一个点。  
绿。男子轻唤。  
桑千绿愕然。你是谁?  
男子面容顿时僵硬。你不认得我了么?他说,我是玉楼,江玉楼啊。  
 
  { 花谢水流 }  

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今不见。说的是你我初次相遇,在扬州,二月十二花朝节的当日。我在你的白绢上题诗,你恼我狂傲,便要拿剑追着我,我还不小心将你推进了水塘里。  
后来,红袖楼每每有任务给你,我都会陪着你。  
我唤你绿,就像含着春天的第一抹鲜活灵动的气息,清脆的萦绕在唇齿间。我们看过洞庭湖的日出,桃花潭的细雨,天堑栈道,山巅绝谷,浩海狂沙,我们都走过,也在正或邪之间周旋一己的坚持,甚至在朝廷六百追兵的铁蹄下死里逃生,这些,难道你都忘了么?  
江玉楼心慌意乱,大篇幅的说了许多话,可在桑千绿听来,却是寡淡无味。她道,从前的事,多数我已经不记得了。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客栈。  
江玉楼在庙会上就已经发现了桑千绿,一路都尾随着她,原本还想着重逢的时刻必定是甜蜜激动的,谁知道却是这样的局面。他隐隐的察觉到什么,转个身,便向着尉迟缙的房间走去。  
毫不客气的不请自入。  
尉迟缙惊醒,以手指弹出火折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工夫,站定了,面对着来人,突然那表情却急转直下,仓皇起来。他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江玉楼眉眼一挑,你认得我?你是谁?尉迟缙突然不敢开口说话了。  

江玉楼死过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张网困住,仇家以内力震碎了他的心脉,他吐血而亡。是桑千绿亲手葬了他。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还有复活的机会。  
江湖中奇人异士比比皆有,恰好那时候就有一个古怪的老和尚研制某些非正道的武功,以及提炼救人的灵丹或害人的毒药,路过墓地,见那坟冢尚新,就连人带棺材的挖了起来,带回破庙当作实验品。谁想,阴差阳错的,竟然救活了江玉楼。  
而今,江玉楼完好无缺的站在客栈的房间里,他面前的男子仿佛是心虚了,半晌不答话,他的神态于是越发的犀利,道:你对桑千绿做了什么?尉迟缙跟你是何关系?  
男子喟然长叹。  
他的确不是尉迟缙。  

真正的尉迟缙,江玉楼不但认识,而且还欠了江玉楼一个人情。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当问及这个人情如何还,江玉楼便从尉迟缙的房间里拿了一个空置的蓝色锦盒,道,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女子拿着这锦盒来找你,锦盒中会有一封信,你要按照信上所说的去做,你可能做到?  
能。  
尉迟缙胸有成竹。  
实则,在那个时候,江玉楼已经知道自己遭遇了此生最强劲的对手,未来如何不能预计,他两袖清风,惟一记挂的就是桑千绿。他担心以她那样的个性,会因他的离开而难以释怀,他心疼她,不忍心要她为自己伤心流泪,所以,早早便想好了信的内容,是要求尉迟缙用他的独门绝技来替桑千绿洗去所有跟江玉楼三个字有关的记忆。  
江玉楼花了重金,将信与锦盒寄放在红袖楼,言明,若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测,便由咏絮小主桑千绿将物件送去括苍山仙云顶,给一位名叫尉迟缙的隐士。可他没有料到,短短两年的时间,尉迟缙遭到仇家的追杀,被迫离开了括苍山。  
不知所踪。  
留在仙云顶旧居的少年,原来只不过是桃林的花匠。因为跟得尉迟缙的时间久了,学了他的武功,也学了他一半的绝技。他看见过江玉楼,也听见了江玉楼和尉迟缙的对话,知道他们的约定,可江玉楼却从没有去注意过一个山野村夫模样的小花匠。  
偏偏就是这小花匠,趁着尉迟缙慌乱逃命的时候,偷走了他提炼芷姜草和截魂香的秘方。然后借着尉迟缙的名声,且学且医,尝试着为有求而来的人清洗或替换记忆。但他的本事不如真的尉迟缙,他出过差错,桑千绿就是他的失误之一。  
而他的本名,很普通,叫做阿青。  
阿青从来没有消减过自己对尉迟缙的愧疚,他觉得自己在对方的面前始终是卑微的小偷,偷了他的秘方,他的名望,连他的名字也偷走了。所以,当看到锦盒与信,他便想要替尉迟缙完成这个承诺。  
却偏偏失了手。  

彼时,阿青在江玉楼的面前只觉无地自容,将事情的原委统统说了,看江玉楼又惊又怒,直喊荒唐,他无言相对。  
那场谈话,气氛肃杀,从最深的夜,僵持到晨光熹微的黎明  
 班驳的光点穿透树叶的缝隙落在微尘细细的木地板。  
突然间,客栈老板的一声惊呼刺穿了紧张与寂静——烈狱门的人带走了楼上那位姑娘——阿青和江玉楼夺门而出。  
跑到桑千绿的房间,只见空荡荡的,被褥凌乱,连枕头都掉进了床底。  
他们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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