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考虑就直接拒绝了这个交易要求。之后日本加价三百万收购生丝,胡雪岩依然拒绝。
可现在坐困愁城,胡雪岩要说不后悔,那也是自欺欺人。
看着眼前的这些大掌柜,那都是跟随自己多年,可是当初外国人加价收购的时候,这些人也没提出异议……好像是有人拒绝了自己的联合收购邀请……对了,是那帮东北人——大商,以及旗下的价格联盟,他们在安东开丝厂,棉厂,纺织厂,刺绣厂,成衣厂。还听说去年的时候,跟日本和法国人干了一仗,硬是把东洋人和西洋人收拾了个家破人亡,而他们也夺回了虾夷和琉球。后来更是从日本讹回了七千五百万两白银。只是如今人家都是使用东北自产生丝,之前倒是来江浙收过丝。不过自家垄断了生产,他们一见没有丝源,也就没再过来。
胡雪岩忽然看到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人也一瞬间亢奋起来,道:“马掌柜,若是三晋源不愿意借给我们银子,那你再去日升昌大盛川,大德恒,大德通四家走一趟。咱们不嫌多,不嫌少,能借多少是多少。告诉他们,只要能在眼下拆银给我们,我胡雪岩发誓,这辈子绝不亏待他们。以后若有事情,只需三指宽一个小纸条,我胡雪岩亲自去给他们把事情办了。”
“知道了,大掌柜,一会儿我就去办。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给他们洗衣做饭跪门框,就是剜门子盗洞,我也要把这事办成!”马掌柜摆着胸脯保证道。
虽然所有人不知道胡雪岩为什么突然恢复了气势,但是心中也想有了主心骨一般。胡雪岩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忽然起身,道:“立刻准备车马,我去上海!”
可就在此时,一连串急促得让人发慌的脚步声传来,凌乱到了让人揪心的地步,特别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关键时刻,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不同的信息。
“大掌柜,大掌柜!”两个展柜模样人带着伙计没进门就喊了起来。
胡雪岩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福泰丝行和张记丝行的两位掌柜,乔掌柜和刘掌柜。他一愣,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是也有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出了何事,把他们带进来!”
两个掌柜脸色惨白,气喘吁吁,一进门二人皆是一脸悲愤之色。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
“大掌……掌柜!……大……大……大事不好了!赵兴天,陈晚年,二人今天背着所有人竟然和洋行签了合约!把手头的生丝全部低价处理掉了!”
这话想一把匕首,似乎在一瞬间割破了所有人的咽喉。他们震惊而无语,现场一阵沉默,死静得吓人!
“你说什么!?”胡雪岩完全无法相信乔刘两位掌柜所言。
他们只得再次重复了一遍。
“赵兴天和陈晚年已经暗中将手中生丝低价卖给了洋行。”
在这一刻,神智才算回到在场所有掌柜的脑中,所有人都明白生丝垄断已经瞬间崩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今这个蚁穴终于在所有人恐惧的等待中,还是出现了。
有一就有二,一旦大批生丝商开始供货,大面积的供应必然会让生丝的价格出现暴跌的情况。洋行将会在场面上占据绝对的主动,双方对熬的局面,现在以生丝垄断的急转直下作为收场。
生丝垄断联盟完了,阜康完了,胡雪岩也完了!
“这帮混蛋!“
胡雪岩大吃一惊,果然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下算是彻底漏了底气,自己就算是拼命劝说其他家的掌柜,恐怕如今的这个局面,大家也都是想着早跑早超生,谁也不能再愿意和阜康一起进棺材。
绕着屋里转了几圈,越想越恨的胡雪岩把桌面上的茶杯抓起,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瓷片纷飞,可谁也不敢乱动一下。
“诸位可有什么办法?”
胡雪岩目光冷峻地望着身边这些大掌柜,可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底下了平日里不可一世而高昂的头颅。所有人皆是一脸慌张之色,手头压着价值一千一百多万两的生丝。原本可以震慑任何洋商,但现在却成了压垮胡家所有产业的超级巨山。
“备马!”胡雪岩没再多看在场所有人一眼,直接对下人喊道。
解决眼下的局面,胡雪岩只有两条出路,要么是找人把生丝以平价卖出,要么是自己雇船将全部生丝运送出口。第一个不说,除了洋行,是否还会有其他商人收购生丝。而第二条更难,上海的轮船招商局可是掌控在李鸿章手中,而自己的老对头盛宣怀更是在其中掌握着实权。要想让他们帮忙,无异于缘木求鱼,根本没有丝毫的可能。
而眼下真能帮助自己度过难关的看来只有一家……大商!
大商在安东掌控着东北的纺织联盟,同时他手中还有对外运输的超级船队——旗昌洋行。业内所有人都知道,旗昌洋行虽然挂着外国人的牌子,但是真正控股经营的却是大商,是王一!
也是在这一刻,胡雪岩开始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个晚辈!掌控货源,掌控物流,立足本地,对外发展。原本自己以为站在左大人的羽翼之下,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比之王一的自力更生,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上海大商银行总部,六家钱庄的老板正在会议室中,等待大商银行上海分公司总经理丁晓天的到来。如今的丁晓天在上海滩那是家喻户晓的风流人物,人年纪不大,才二十七八,长的是文质彬彬,玉树临风。对人说话,满脸带笑,亲和力在上海富家名媛和交际花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别看李鸿章和左宗棠之间势同水火,但是丁晓天就是能左右逢源,谁都挑不出一个不是来。
虽然因为大商年初的整风运动,他的恩师李御珍黯然离职。丁晓天知道其中的情况,所有的罪案都是恩师家中那些不肖亲友所谓,恩师不过是受了连累。丁晓天心中在所难免的会有所不平,毕竟恩师清白,董事长凭什么把恩师调离!不过如今新消息传来,李御珍成了大商财经学院的院长。丁晓天才算真正放下心来,他对王一也从原本的失望,变得越发的敬仰起来。王一有人情味,这么做是在保护李御珍。
当然,新任的大商银行董事长是聂雄,原本大商银行广州分行的行长,之前他跟丁晓天算是同级。现在丁晓天被超过了一头,对此他倒没有任何的不满。因为聂雄是他的师兄,论能力不再他之下。若是其他人上位,丁晓天一定不服,但是聂雄他却说不出一个不是来!当然,若是能接手整个大商银行,坐到恩师奋斗多年的位置上,丁晓天自然回想,这也是他一生夙愿。虽然眼下有些可惜,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诸位掌柜辛苦,小弟刚才在通电报,不好意思,耽搁了各位。”
其他钱庄的展柜的,谁敢说出一个不字来。丁晓天虽然脾气好,可是这些人也不敢得罪。人家手中财大气粗,自己还指望从大商手中贷银子,因此一个一个表现得慈眉善目,态度低矮,恐怕在他们亲爹面前都会有这个孙子样。
“丁总您客气,不过是小等了片刻,应该的。”
丁晓天此时坐了下来,先和所有人拉起了家常。
“王掌柜,听说刚得了一个大胖孙子,恭喜恭喜啊!”
“谢丁总挂念,到时孩子满月,丁总一定要赏脸到寒舍喝杯水酒。”
“这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么,一杯水酒怎么够,怎么也要一醉方休,不醉不归!……对了,所有人都一起去,谁也不能落下。可以不给我面子,但是不能不给我们王掌柜面子,听到了没有!”
会议室里众人哄笑,说了一会子闲话之后,众人才谈到正题上。
孙掌柜在说话前,叹了口,道:“丁总,如今上海局面艰难,外国银行,还有山西票号,已经开始停止放款。整个上海地区银根收紧,我们经营也日趋困难。”
其他人也同样哀声叹气道,说来他们倒是幸运,几年前跟大商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只是大商银行相较于其他银行,出贷利息比较高,所以再由他们外借获利就比较小。所以之前有十多家钱庄,现在真跟大商一路走下来的,就剩下如今这五六家而已。
“此事我已知晓,如今丝茶生意难做。当初英国人偷运茶树到锡兰和印度,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但是也没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而生丝面临着日人和意大利人的竞争,同样销售不畅。再加上洋行垄断的船运贸易,恐怕挑起此次生丝垄断大战的胡大掌柜,如今也是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吧。”
“丁总说的是!”众人皆有凄然之色。说白了,胡雪岩垄断此次生丝货源,无论他是真想为大清拿回生丝定价权,还是为了获取垄断暴利,从根本上讲,也是对外国势力对大清剥削的一次反抗。
“对了,此事如今也有了定局。诸位的生意应该不至于受到牵连吧?”丁晓天问道。
“没有,虽然我们平日里没有其他钱庄赚得多,但是我们都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丁总您罩着,再加上您给我们的投资策略报告,我们都没再丝行和茶行中投银子,所以一切都还安好。”
这事说来,这帮掌柜还真要谢谢丁晓天。正因为大商的投资报告,他们才改投别的生意,当初大商就不看好胡雪岩弄的生丝垄断,如今一语成谶。这叫所有掌柜都心服口服,人家大商有高人啊!
“是这样,我们此次来吧,到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其实也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
丁晓天一笑,道:“诸位慢点,你们对大商不离不弃,大商也不会薄情寡义。有事尽管说,我丁某人虽然不敢拍胸脯子,打包票。但是能做的,我们一定做到。“
“那我们就说了,我们前一阵子听说,东北自治。如今我们在上海也没什么生意好做,不知丁总能不能给我们介绍点买卖出来,不然我们手中的现银,无处投资,存着也怪可惜的。“
“就这事啊!”丁晓天一乐,道:“没问题,我们东北一地的机会,新政府也提出了很多产业的扶持政策。那边项目好找得很,只要能安心经营,一切都不是问题。”
“那真是谢谢丁总您了!”
几家掌柜同时起身,跟丁晓天道谢。这时之前说话的孙掌柜继续道:“丁总,我这边还有一事相求!”
“您说,您说!”
“我吧……有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八岁,之前请了家教学了些粗浅的知识。后来听说,贵集团有个附属学院,里面从七八岁开始招募学童,进行西洋教育。您也知道,我们家都是商人,那些当官的除了我们手中的银钱,其他的一概看不上。而我们又没有胡雪岩和盛宣怀那些人的本事,所以也就不指望子孙能光宗耀祖,考个状元什么的……”
孙掌柜没说完,丁晓天就知道他的意思了,笑道:“孙掌柜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就是想把两个孩子送进大商附属学院么?没问题,董事长他老人家一项是有教无类,只要是我中华儿女,那就可以进入学校。不过……”
孙掌柜一惊,“不过如何?”
“不过我们董事长那个学校对穷人免费,但像您这样的富贵家庭,怎么也要收点费用。”
“那要多少?”问这话的是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掌柜。
“不多,一个学生一学年,一百银元!”
几人孙掌柜一听乐了,道:“没问题,不就是一年一百银元么。这样,我怎么说也要表示些意思,我愿意出资五千银元,资助董事长的这所学院。”
其他人一听,似乎再像表决心,也跟着喊了起来。
“我们也来,正好家中还有不少子侄,让他们一起过去。这将来怎么也算有个养家立业的门路!”
丁晓天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