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唐朝》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摇滚乐队唐朝的最好的摇滚曲,一九九二年出品。”男孩觉得我不可救了。
“一九九二年?!我那时候还没生出来呢,老兄……估计你也没生出来呢!”
“不朽的歌曲是没有……”
“小心!”我惊声叫着。
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僵尸般躺在地上的长发女人全身散乱的骨头似乎又一块块拼凑到一起,她又成为了一个完整的躯体……或者说是一具完整的骷髅,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尽管看上去整个人还是像散了架一样。
她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向正在对我摇滚启蒙教育的那个男孩。
也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的脸。
我能看见她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芳华弹指老,在绝望和怨毒中枯竭憔悴。
我本以为自己的提醒足够让那男孩闪身躲避,但他脸上忽然现出无法忍受剧痛的表情,双臂拢着自己,缓缓弯下腰。
眼看长发女人就要再次将他扑倒在地,我伸出手,抓住他那不合时宜的马甲,拉着他向后一跳。
“你们两个……没事儿吧!”
我抬起头,面前欠身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关切地看着我们。再看四周,平坦地面上,大大小小的墓碑一片,我们又回到了万国墓园!
“没事儿!”我忙站起身,“不好意思,吓到您了吧。”
中年妇女说:“没事儿就好……你们刚才藏在哪儿了,怎么突然一下子跳出来,就摔倒在我面前。”她又狐疑地四下看看,附近除了矮小得连野兔都挡不住的墓碑,不可能有任何藏身之所。
我只好胡说道:“没有啊,我们刚才一直在这里的。你瞧……”我一指前面陆蔷墓前的太阳花,“这就是我们带来的。”
中年妇女基本上放心了,但还没有放过我们的意思:“哦,是你们什么人呀?”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好,旁边的男孩哑声说:“是我妹妹。”
中年妇女一愣,端详了男孩一遍,拍拍心口,像是自言自语说:“这么年轻,真是的……作孽……”
等中年妇女从视野彻底消失,我在那男孩肩头重重拍一下,不过,并没有像打长发女人那样神功盖世地将他打回唐朝:“你还真挺会胡说八道的!你知道吗?这是对死者的不敬!”
那男孩还是很受打击,揉着肩头,嘴咧得能装下一只橄榄球:“谁胡说八道了!你不是说陆蔷吗?她真的是我妹妹!”
我将信将疑:“不会吧,你才多大一点儿啊?也是九零后吧!”
“我们是双胞胎,明白了吧?!”那男孩愤然从我身边走开,又站到陆蔷的墓前,蹲身,看见我放的那束太阳花,愣了愣,转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
我站着发呆,同时领受着一种不祥之兆陡然升起的感觉。
陆蔷的双胞胎哥哥!
陆蔷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三日卒。
陆蔷的生日,和我的生日一样,是六月十六日。
难道他……
“你是陆虎?”我缓缓走上前。
也许是我的目光里充满恐惧,也许是我突然叫出他的名字让他震惊,也许是刚才在阴阳界发生的一切开始反啮他的神经,那男孩的双眼充满了困惑和惊惧。
“你是陆虎?”我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是小蔷告诉你的?你是谁?你是她同学?我怎么从来没听小蔷说起过你?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太阳花?”看来他有太多的疑问。
但是,他的疑问有我的多吗?!
我想告诉他,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陆虎。
陆虎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零年十一月四日卒
十二个墓碑中第四个受害者。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我该说什么呢?
“这……说来话长。”
正文(十二)
“你是说,那个陆虎,也能像你一样进入阴阳界?”杨双双听我在手机上说完刚才的遭遇,像是听到天方夜谭。
“他说,这也就是这两天发生的事。陆蔷死后,他难过得只能用他的摇滚乐来形容,总之非常伤心,经常会到陆蔷的墓前来静静站着冥想,想念着他的妹妹……”
杨双双叹着:“好用情的一个男生。”
“双胞胎彼此之间的感情,可不是我们这些独苗能体会的,”想到陆虎,我的心忽然变得很软。“大概一个礼拜前开始,他发现自己在妹妹墓前,想着想着,似乎就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境界,好像不在万国墓园了,而是在一个荒坡上,天空很阴暗,没有人烟,甚至没有任何生物的一个地方。他还说……”我忽然觉得以下内容有些少儿不宜。
“他说什么?老实交代!”杨双双狰狞的面容隔着手机我都能看到。
“说了你不准想入非非。”我只好先行警告,“他说他前几天做过一个梦,又来到妹妹的墓前,只不过那个墓碑,和万国墓园里的墓碑不大一样,周围环境,也更像是那个奇怪的境界,阴暗荒凉得不得了,但墓碑上,还是写着陆蔷的名字,同时还有一排十来个墓碑并列一起……”
杨双双惊叫:“他也看见了那十二个墓碑!”
“还看见了身边另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和你那天晚上做的梦一样!”杨双双的高亢声音让我又怀疑她对这事的兴奋多于惊讶。“你们原来是同……梦……异床!”
“告诉你不要想入非非。但糟糕的是,他显然并没看见自己的墓碑,并不知道自己就是第四个要被害的人。”不知为什么,一种莫名的烦闷没头没脑地向我砸过来。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向杨双双请教社交相关的问题,说明我有走投无路的危险。
杨双双却是认真地帮我解答:“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要告诉他实话……”
“你叫我怎么说呀?‘陆虎同学,在为你妹妹去世难过之余,让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也快没命了!’你说我能这么做吗?”
杨双双沉默了片刻,说:“那你就什么都不说吧,等着警察找到他吧。”
“可是……”我逐渐接近烦恼的根源。“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呀。”
“你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天哪,你们还会见面的,对不对?你们难道……你不让我想入非非,自己做那样的事。”
“哪样的事?”我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挂牌子游街,“我们只是互相留了手机号而已。”
晚上在小姑欧阳姗家吃晚饭,但我从一进门就开始魂不守舍,真怕吃饭吃到一半又开始和那个长发女人跳街舞。我能感觉欧阳姗多少次投来探询的目光,但只好假装没看见。躲不掉的是关于我脖子上伤痕的问询,好在我还是有点说谎的基本功,声称是在江医苗圃赏花时被树枝划了一下。
欧阳姗是我老爸的堂妹,我管她爸爸叫三爷爷,她妈妈自然就是三奶奶。好在我还没见到另一个小姑欧阳倩的妈妈,因为欧阳倩的爸爸是二爷爷,按道理我要叫欧阳倩的妈妈二奶奶,简称二奶……你们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吧?
三奶奶和欧阳姗一样,向来都和我特别投缘,因为我们都是快人快语爱打趣的性格。但三奶奶说,欧阳倩的妈妈梁芷君(二奶奶)更是个说话风趣无边的人。三爷爷提供证据说每次两位奶奶凑在一起说话,家里就怪笑连连,有点儿像是在德云社砸场子。
吃饭的时候,三奶奶说:“菲菲啊,怎么半年没见,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时候高考压力那么大,你都能把一桌子人乐翻,现在考上大学了,怎么反而变得像个沉默羔羊似的?”
欧阳姗说:“妈你别胡说,沉默羔羊是受害者的意思。”
欧阳菲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一年六月十六日卒
我当然是个待宰的羔羊。
我笑笑说:“羔羊就羔羊吧,我枕头边放的就是红太狼娃娃,你们不知道吧?”
三奶奶说:“我看你变成这个样子,只有两个可能……”
“恋爱了或者失恋了。”欧阳姗接过了她老妈的话。
我着急地说:“你们是不是要少儿不宜了?”
三奶奶一点儿也没有要饶了我的意思:“对了,我听姗姗说起过,好像有个韩国帅哥要追你?”
“瞧你们母女俩,怎么没三句话就开始八卦了。是不是恋爱,菲菲会通知我们的,对不对?大概还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吧,毕竟刚开学嘛。”三爷表面上在替我解围,其实在套我的话,他比谁都八卦。
谣言就是这样风起云涌的,太可怕了,我没辙了,只好使用三十六计的最后一招,撒娇。“三……奶……奶……”
“不要叫的这么吓人好不好。”三奶奶笑着说。“我一听这‘奶奶’两个字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很老了似的。”
我看到报复的机会来了,笑着说:“在我们村儿,像姗姗小姑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生的娃都会打酱油了。您做奶奶还不是很正常。”
吃完饭,为了显得勤快些,也为了收紧飘忽的思绪,我主动帮着欧阳姗和三奶奶收拾饭桌。但好景不长,我又开始走神,还是被明察秋毫的欧阳姗发现了,她小声说:“菲菲,就这么几个碗,不用你忙了。你休息一下……你看上去好像很累,是不是不大适应医学院的节奏?当年我也有同感,高考后放松了那么久,没想到医学院的功课那么紧。”
紧。
如电光一闪,我脑子里冒出个名字。
“欧阳瑾。”
“哗啦”,瓷盘落地碎,似乎也将我惊醒。
我想捂住嘴,却晚了。我为什么说出了欧阳瑾的名字?
更耐人寻味的问题是,欧阳姗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后失手摔了盘子。
欧阳姗忙蹲身收拾,不住嘴地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失态:“瞧我拙手笨脚的,又砸了个盘子。”好像砸盘子是她每年被请上春晚的保留节目。
是不是整个欧阳世家,只有我这一个怪胎没听说过欧阳瑾?
值得安慰的是,三奶奶显然也没听说过欧阳瑾:“什么欧阳瑾?你们欧阳家还有哪门子亲戚我不认识的?”
我看了欧阳姗一眼,说:“没有这么个人,我只是突然想起这么个名字,听上去挺不错,但肯定没有欧阳姗或者欧阳菲上口。”
三奶奶叹道:“你们欧阳家的女孩子,一个个都鬼怪精灵,相反,欧阳家的男的,比如你爸和你三爷,脑子都是实心儿的……”
三爷在客厅里叫起来:“在夸我什么呢?我可都听见了。”
在欧阳姗的闺房里,我默默地看着小姑将一本本和大一相关的辅导书和笔记本从书架上翻出来,堆在我面前。
终于,她不忍心再让我这么沉默下去,或者不忍心让自己这么沉默下去,大概悠久的历史上从没有两个姓欧阳的女生曾经相对无语超过三分钟。她说:“关于……”
“欧阳瑾。”我们两个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
“我听说过欧阳瑾,也知道一些她的事。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实在是因为……其实我了解你,知道你从小对鬼神灵异什么的特别反感。所以关于欧阳瑾的事,不告诉你对你没什么损失,告诉你了,反而有可能会让你不舒服。”欧阳姗这时的样子,不像我印象中顽皮古怪的小姑了,倒像个彻头彻尾的成年人,一位真正的长辈。
我继续努力:“可是,如果我‘转型’了呢,突然继承了欧阳世家的光荣传统呢?你会不会告诉我?”
她用欧阳世家迄今为止最靓的一双明眸看着我,仿佛要透视出我所有的秘密。然后,慢条斯理若有所思地说:“如果真是那样,现在就更不能急着告诉你,等时机成熟,我一定会告诉你。”
和可恶的杨双双一个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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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十三)
这两天,我一直有种预感,我和陆虎的故事——我们两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