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益真的做上了官,你肯定可以猜到会发生什么,对不对?李益的老妈逼他一定要娶一个大官的女儿。李益立场坚定地……娶了一个大官的女儿!
小玉呢?
李益断绝了一切和小玉的联系,没有音信,没有离婚协议,什么都没有,还嘱咐全家上下、亲朋好友,都不要和小玉有任何联系。所以可怜的小玉,连二奶都做不上。
那个时候,没有微博爆料、没有短信转发,信息的闭塞,使小玉不知真相,在对李益的深深牵念中、在对未来能否成为正牌李夫人的迷惘中,忧思成疾。霍小玉患的是无药可就的相思病,所以病情越来越重,人越来越比黄花瘦。因为没有了做高级歌妓的收入,她的经济条件也每况愈下,甚至被迫要典当掉从霍王府里带出来的一枚紫玉钗。
即便唐朝那样很让人梦回的年代,喜爱八卦喜爱家长里短的人也比比皆是,所以霍小玉被李益始乱终弃的事很快传遍了京城,难免让一些爱多管闲事的正义之士忿忿不平。有一天李益和一群同样因为会写诗而做了官的人在一起赏花念诗,其中有人向他提到了小玉,说:“你要够男人的话,应该想想怎么弥补。”到目前为止,你应该已经很明白,李益一点儿也不够男人,所以他其实什么都不会做的。
旁边有位身穿黄衫、有点像豪侠的帅哥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走过来说:“我家离这儿不远,哥几个如果真想娱乐娱乐,不如去舍下,有酒有菜有K歌,最妙之处,还有美貌小姐陪歌陪舞。”
以李益为首的几个色鬼欣然跟从,黄衫豪侠哥领着他们,直往小玉家的胡同走。李益越走越觉得不妙,快到小玉家的时候说:“我还有点公务,先告辞了。”黄衫豪侠哥说:“都快到敝舍门口了,还走什么呀!”揪住李益的马头,后来索性把李益抱着,像提行李似的进了小玉家。
霍小玉此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但听说李益来了,还是整妆相见。她见到李益是什么心情,我只好用百感交集来形容了。到这时候,她一定彻底绝望了,感觉为这样一个人付出了全部青春真不值得,可是她已经病入膏肓,已经回不了头了。尤其她知道李益是豪侠帅哥抱过来的,连一点自觉性都找不到,更是心灰意冷——不完全是“意冷”,她产生了“热度”,复仇的火焰。
她把李益痛骂一顿后,告诉他,自己是活不了多久了,死后,她会变成厉鬼,让李益永远得不到幸福的爱情!
然后她就离开了人世。
霍小玉说话算话,李益后来的婚姻,她都在冥冥之中照料着,总是“恶作剧”地显一些幻象,让李益怀疑老婆红杏出墙,于是李大才子离了一次婚,又离一次婚……
我在小姑欧阳姗家吃饭的时候,脑子里还盘桓着霍小玉的故事。
为什么是她?难道,这一切,就是一个“千年怨妇杀人案”?霍小玉的身前事固然令人同情、甚至唏嘘,但她立誓要折腾李益,为什么要在一千多年后,和一群六月十六出生的小青年过不去?
她自己是六月十六死的?那时候有阳历的说法吗?
现在,巴渝生该怎么办?知道了在阴阳界徘徊的系列杀人犯是个很受伤的唐朝美女,这对阻止舒桃被害又有什么帮助?
不过,到现在我已经对巴队长敬重有加了,他是个葫芦里一直有药的人,他不会茫无目的做一件事。
要挽回既定上墓碑的命运,我是不是也应该葫芦里藏些药呢?
我这时才发现,餐桌上一片寂静,欧阳姗、三奶奶和三爷,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看着我的表演。
我上演的是一出哑剧,所谓哑剧就是什么话也不说,旁若无人地想心思,机械性地吃饭,我敢保证这时候即便用筷子从碗里夹起一块鹅卵石,我也能塞到嘴里再细细咀嚼。
我全然忘了,自己只是餐桌的一部分,还有三个关心我的人坐在身边。
这一家三口,对我的思想问题一直过分上心。这也难怪,我老爸是唯一单飞到外地去的欧阳,所以我能回到江京读大学,那就是将终身托付给了三爷一家和二爷一家,或者说,欧阳姗家和欧阳倩家。
三奶奶说:“菲菲啊,你到我们家来,可别真的像外人来做客一样那么拘谨,你在学校里有些什么事,有些什么难过的坎儿,也千万别自己憋闷着,可以和我们说说,至少和姗姗说说——她还算是江医的老学生嘛。”
我说:“学校里的事的确挺烦的,功课又多……”
欧阳姗说:“那你就不该在周末的时候还想着。好了,下午我带你去打网球,你可要提起点精神。”
网球拍拿在手里,像一块钢板,大概我手臂上的血都跑到脑子里帮助强烈思考。刚走出三爷家楼道大门,欧阳姗忽然停住脚步,双臂抱着网球拍,几乎是厉声地问我:“菲菲,你实话告诉我,你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我抬眼看欧阳姗的脸,严霜初降,难得一见的冰冷。
“没……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顽抗到底。
“宿舍里一个晚上被人两次行窃,还没什么?”欧阳姗只是捡了一个最显而易见的突破口来盘问我。事发才半天,消息传得还真快,一准是微博上传出来的。
“我没有丢什么东西,当然用不着小题大做,说出来倒会让三奶奶担心。我今天早上刚给我妈打过电话,也没有提起,也是怕她担心。”
欧阳姗忽然诡笑了一下,证明刚才都是虚张声势:“其实你告诉不告诉我都无所谓啦,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你没有丢什么东西,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巴渝生不会亲临现场,对不对?”
“啊……你怎么知道……”我这才想起来欧阳姗和巴渝生是老相识,江京最高级别的警探光临江京,估计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新闻了。
“我还知道,这一切有可能和你‘保管’的一个细长的管子有关。”
欧阳倩!
想到欧阳姗和欧阳倩两个超级鬼女凑在一起八卦我,我脖颈后直冒鬼气。
“不是管子,是匣子。”我继续无力地抵抗,“你猜对了,是和那木匣子有关,是个陌生人替我保管的,我也真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如此吸引人,我现在后悔死了,连里面是什么东西都没看。”
“小倩姐说,那木匣子上雕刻着一些上古的花纹,肯定不是凡物,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将这么稀罕的东西交给你保管……”
我忙打断道:“我可以不解释吗?至少……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这是对她们缄口欧阳瑾的最有力还击。
欧阳姗笑着说:“我根本没指望你解释呀!如果都解释出来,还有什么意思?恭喜你,正式继承我们欧阳世家鬼头鬼脑的衣钵了!不过……”她脸色又正经下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木匣子被盗,一定是从你认真隐藏的地方偷出去,会有谁知道你把木匣子藏在哪儿?”
其实,这个问题在我脑海深处冒过不知多少次泡泡。是啊,我敢说连巴渝生都不见得能猜出木匣子的掩蔽所,哪个毛贼居然如此轻易地找了出来?只有一个可能,盗贼早就知道木匣子藏在哪儿,或者说,有人告诉他,木匣子的藏处。
知道木匣子藏处的,只有两个人。除了我,还有杨双双。
这个秘密,我甚至没有告诉巴渝生。
巴渝生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冒出地铁口,走向江医大门。他当然是来向我汇报工作的。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从来不用过周末——像江京这样一个大城市的刑警队长,一定是注定了没有休假可言。
“那幅霍小玉临终图……”巴渝生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在奥地利的那个博物馆里面吗?”提到那幅画,我就会想到霍小玉的凄凉,又会想到她将悲哀转化为悬在我头顶上的白色恐怖,因此会有些愤怒。张生在图像数据库里发现了“霍小玉临终图”后,随即就可以读到该图像是奥地利国家美术博物馆的藏品。巴渝生推断,这幅画十有八九是八国联军当年到北京来打砸抢后流失到奥地利的。他立刻表示会联系奥地利方面,给这幅画定个位。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巴渝生对霍小玉那幅画那么感兴趣。知己知彼固然重要,可是霍小玉是千年前的鬼,生活在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就算现世有一幅关于她的画,对破案又有什么意义?
“那幅画,不久前被盗了。”巴渝生平平淡淡说出。
“啊?”我的反应不算平淡,“这……一定不是巧合!”
巴渝生说:“你还真有些侦破头脑。我也有这种感觉,不是巧合。猜猜是哪一天被盗的?”
“这太难了吧,一年有三百多天呢!”
“我说过了,不久前,你先猜月份吧!”
他在搞什么名堂!我赌气说:“六月?”同时,我的眼前掠过陆蔷和顾志豪的墓碑。
陆蔷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三日卒
顾志豪之墓,一九九一年生,二零一零年八月廿一日卒
“算你懵对了。再猜,哪一天?”他居然有这个心思?!也许他知道我喜欢听恭维。哇,菲菲,太聪明了!
我知道很接近真相了:“十六……六月十六!”等着他说:“太聪明了。”
“错。”这是他真正说出来的一个字。
“这游戏好像比较无聊。”我嘟囔着。
“其实错得不多,案发于当地时间六月十五深夜,已经是北京时间六月十六凌晨。算你对也不是很过分。为什么这么猜?”
“还用问吗?所有死者……所有墓碑的主人都是六月十六的生日;第一个死者发生在七月份,最后一个死者,就是本姑娘,将死于六月十六;如果那幅画和这个筹划中的系列杀人案有关,它在六月十六从守卫森严的博物馆‘获得自由’,难道不是很有象征意义?”我这个人就是经不起表扬,被巴渝生“暗夸”一阵后,将半瓶子醋老底朝天地尽情泼洒。
“看来你对这个案件的思考,比我想象得还多。”他这个看上去不大会说废话的人终于也说了一句废话,这案子和我的青春小命生死攸关,我不思考,上帝都会发笑。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一幅画……一幅平面的画,会和霍小玉在阴阳界杀人有什么关系?难道她需要以这幅画为载体,才能有魔力?如果这么说,这幅画肯定已经‘海归’了?就在江京?”
巴渝生说:“这些问题问得好!(当然,这是我欧阳菲问出来的问题嘛!)实话说,我也没有答案,但感觉,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幅画的下落。”
和巴渝生结束通话后,我立刻拨通了陆虎的手机。
“陆虎,你能不能来江医一下?”
“好啊,十一点半左右吧。”手机那端是类似“正点”里的嘈杂背景。
“十一点半?现在八点都不到,你难道是传说中的‘磨叽虎’吗?”
“不是,今晚有演出,演出一结束我就来找你,好不好?”
“演出?演你个头啊?我叫你来,是因为我有了那个长发女人的来历,想立刻找到她……要到那个坟堆世界去找她,所以请你帮忙……其实是互相帮忙对不对?不来算了,我自己独闯龙潭虎穴吧,自己去喂蚣蛭吧。”
陆虎呵呵笑两声说:“我可是叫陆虎哦,没有我,你虎个什么穴呀!好吧,我这就过来,小邪是我们的替补主唱,他顶一场没问题。”
我见他经受住了考验,笑笑说:“好啦,我只是胡说的,哪个会真要你误了演出呢!你唱完后再来吧,又不差这几个小时。”我想,我们最多还有九天。
正文(二十四)
十一点半左右,陆虎的身影出现在解剖楼门口。我好佩服自己,在这样令我头晕目眩、思绪纷纷、压抑沮丧的日子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