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刚真的是散步去了吗?在这样的天气里,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林霖雨不相信他还有心思出去散步。
逐一回想他们说过的话,一股巨大的寒意,逐渐从林霖雨心里浮起。
“难道能将他杀了”陈若望这句话忽然浮现在耳边。当时听到这句话,他并未往心里去,只觉得是随口说的,并无含义,现在回想起来,却令他不寒而栗。
因为不仅仅是陈若望说了这样一句话,粟诚还说过——“难道你能杀死一个…。。”
林霖雨当时就对这句话略有怀疑,不知道他省略的那些话是什么内容,现在看来,莫非竟然是……朋友?
难道你能杀死一个朋友?
林霖雨倒抽一口凉气——如果是这样,他们口中的这个朋友,指的是谁?是鲁刚,还是自己?
这究竟只是无心之言,还是他们真的动了杀机?
他再想到鲁刚当时紧张的神态,更加担心——他现在哪里去了?林霖雨无论如何不相信他会外出,何况大家在提到鲁刚时显得如此失措,莫非,鲁刚——被他们杀了?
林霖雨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在他上楼的这30分钟里,他固然没有换衣服,其他人,也依旧穿着在雨中淋湿的那些衣服。
为什么他们也想不到要换衣服?
林霖雨看看自己房内,地毯上留着大滩的水迹,再看看自己脚底,虽然也湿了,却没有湿得那么厉害。
陈若望他们的衣服,似乎比刚才他上楼之前看到的,更加湿了一些,林霖雨刚才由于慌张没有注意到,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衣服,原本在楼底下已经用毛巾大力揩干了不少,至少已经不再沾在身上,但是刚才,他们的衣服,却又分明地紧帖在身体之上,呈现半透明状态,露出里面的肌肉来,仿佛是又到雨里走了一遭。
又到雨里走了一遭?他仿佛看见几个人拖着鲁刚的尸体,穿过密密层层的大雨,将尸体掩埋在泥土之下。
他甚至仿佛看见鲁刚死去的面孔,被雨水浸得苍白。
林霖雨用力甩了甩头,竭力告诉自己这些想法是多么荒唐——毕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大家的态度有些古怪而已。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甩开,就真的可以不再去想。他越是想逃避这个问题,这个猜想就越是自动跳出来,如跗骨之蛆,缠绕着他的一切思想,让他无法忍受,无法逃避。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断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脚下触到一处突起,原来是藏着从江欢雅房间里拿来的那本书的地毯。他掀开地毯,将书拿出来——虽然这本书在他手中已停留了一段时间,但是由于黑暗和紧张,竟是到此时才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是一本恐怖小说,封面是血红的火焰,狰狞恐怖。他笑了一笑,不以为意,将书提在手里,准备趁江欢雅不在房间,将书还回去——希望她还没有发现书已经不见了。
由于心中着急,他走得十分匆忙,不留神脚下一绊,几乎跌倒。人虽不曾倒下,手里的书却飞了出去,翻开成翅膀形状扑在地面上。他俯身拾起那本书,顺便朝书上展开的部分瞄了两眼,瞄到一段话,让他原本就不曾平复的心跳,又更加剧烈起来。
那段话是这样的:
“……窗帘掀开的一刹那,一缕阳光投射到地毯上,仿佛一星火焰落到汽油桶里,地毯迅速燃烧起来,火势来得非常快,令人粹不及防,当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整个地面已经被熊熊烈火覆盖。盖雅(书中一名角色,当时正站在窗边掀起窗帘)出于吃惊和恐惧,从窗口跳了出去,窗帘落下了。窗帘落下只一小会,整个房间里的火都突然消失,仿佛从来就不曾燃烧过,地毯上没有半点烧焦的痕迹……”
林霖雨将这一段话反复看了三遍,越看越是心惊。这段描写,和他刚来别墅时江欢雅对他所说的话何其相似!当时他也是要掀开窗帘,江欢雅便告诉了他这样一个关于别墅闹鬼的故事。
他固然曾经怀疑过那个故事,但是也只是怀疑故事本身背后的真相,对江欢雅说的话,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然而现在看来,江欢雅那番话,显然是依照这本书编出来骗他的!
不仅仅是江欢雅,他将书翻了一遍,发现其中有一处描写,和冯小乐当时所说的内容,也是一模一样——原来她们都在骗他!怪不得她们要问他看不看恐怖故事,原来是害怕他看过这本书。
她们为什么要骗他?
看大家恐惧和疑虑的态度,别墅里一定是发生过可怕的事情,也许真就是他们所说的闹鬼——既然是闹鬼,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欺骗他?闹鬼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对他说的?
江欢雅和冯小乐骗了自己,还有谁也在进行欺骗?林霖雨忽然开始怀疑每个人,他开始怀疑,自己在别墅里所经历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的亲眼所见,究竟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仅仅是一场骗局?
那本书在他手里被他用力地捏着,捏得起了皱,他怔怔地看着那些皱纹,它们是如此深的褶皱伤痕,在书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这下他再也不可能隐瞒过江欢雅了,他也不想隐瞒了。他望着那本书,心里五味杂陈,又是难过,又是愤怒,一阵翻江倒海之后,忽然油然而生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他走出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烛光伴随着他的脚步。江欢雅的房间依旧没有锁门,他走进去,将书放在原地,又悄悄地退了出来。
下楼之前,他仔细搜寻自己的房间,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地方有可能隐藏着一张照片,这令他烦躁异常。他感觉全部的真相就锁在这张照片里,只要找出它来,云雾都将散去——然而它在哪里呢?
“你到底在哪?”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他的叫声很快引来其他人的回应,有脚步声蹬蹬上楼。
又是一群人的脚步声。林霖雨冷冷地听着那些脚步逐渐上升。他们永远要这么一伙一伙地整体出动,谁也不敢独自呆着,谁也不敢和大伙分开。
“小林子,怎么了?”敲门声伴随着呼唤声,声音还是那么亲切,就象当初欺骗他一样,依旧是那么亲切平和——这是冯小乐温柔的声音。
林霖雨打开门,暗暗点了点人数,果然没错,一共八个人,大家又是一起上来了。他注意到大家都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冯小乐的腰间系着围裙,显然是正在做菜。
“没什么。”他说着,关上门和大家一起走出来。
“欢雅,”他装做不经意地道,“我刚才听到你房间里有响动。”
“是吗?”她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其他人,于是,九个人一起朝江欢雅的房间走去。
江欢雅打开房门,烛光照耀下,那本书在她的椅子上毫不起眼。
但是江欢雅却一眼就看见了那本书,她惊叫一声,飞快地瞟了林霖雨一眼,又赶紧捂住嘴。
“怎么了?”林霖雨问道。那本书现在已经不止是被弄皱这么简单了,整本书仿佛被猫爪子抓过,封面被撕成一条一条,内部也被撕透。这本不是什么恐怖的画面,但是,在此时,此地,如此烛光,一切都配合这本书,营造出一幕令人心悸的场景。
“没什么。”江欢雅强自镇定道。
她的回答,让林霖雨的心彻底凉透了。
林霖雨很清楚那本书是怎么回事——是他用剪刀在书上划过,故意留下那些痕迹。他这么做,一半是出于愤怒,另一半,却是为了让江欢雅主动说出真相。江欢雅不是笨蛋,她看到这本书变成如此模样,应当可以猜出这是谁干的,自然也就明白,她欺骗林霖雨的事情已经暴露。
但是林霖雨没想到她竟然到此时还不肯说真话。她假作对一切视而不见,就只是为了不要说出真相。
“这本书变成这样,你也认为是没什么?”林霖雨逼问道。
“这本书为什么变成这样,你当然比我要清楚。”江欢雅望着他,一点也不惊慌。这反倒让林霖雨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由暗暗佩服。
“你刚才在楼上呆了这么久,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换衣服,”江欢雅从容道,上下打量他一番,“刚才我们到你房间的时候,你的衣服还是湿的,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你在干什么?”她微笑一下,“你从我房间里出去的时候,我并不是没有感觉的。”
林霖雨先是紧张,继而放松了,笑道:“你既然知道了,也该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江欢雅点点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白笑笑大声道,“我怎么听得稀里糊涂的?”
林霖雨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继续凝视着江欢雅:“既然你已经知道,就该告诉我——为什么?”
江欢雅摇摇头,看了看其他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能做主。”
林霖雨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依旧不肯告诉他原因。他冷笑一声,环视所有人一眼:“真的不告诉我?”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苦笑,陈若望上来,拍拍他的肩膀:“不告诉你,是因为那样对你比较好……”不等他说完,林霖雨已经一甩膀子,挥开他的手,冷冷道:“谢谢了!”言毕一转身,自顾自下了楼。
谁也没有阻拦他,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唯一可以让他回心转意的,只有真相。
可是真相偏偏是不能说的。
“不能说,不能说,”陈若望喃喃道,“他只知道自己被隐瞒的痛苦,他怎么会理解,我们不能说,才是真正的难受!”
他叹了一口气。
所有的人都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仿佛回忆起初到别墅时所发生的事情。
两天前,他们一行九人,来到这栋别墅。当时阳光明媚,四面清风徐徐,花团锦簇的蝴蝶谷,以它的妩媚和温和欢迎他们,令他们心旷神怡。放下行李,他们便在谷中转了一圈,转到西面的荒山,几人停下了脚步。
与蝴蝶谷生机盎然的景象不同,西面的山,高而孤峭,尖耸的山峰在四周柔和的曲线中,格外显得遗世独立,冷冷地传递着一种孤独与高傲。山上没有树木,只有嶙峋的怪石,大大小小地横陈于草地上。那些草也不是谷中常见的那般嫩绿柔软。那是些长长的黄草,看起来干燥得没有一点水分,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象一把把没有梳理的乱发。即使是在明媚的阳光下,这座荒山也显得有几分阴森,风吹过怪石上的小洞,发出呜咽般的鸣声。
众人原本就喜欢探险,见了这种景象,不以为惧,反以为喜,当下便跃跃欲试地要上山探险。
名为探险,其实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座样貌古怪的山而已,并没有什么凶险惊奇之处。只是在谷中转悠许久,见的都是柔媚风光,突然见到这样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如同在脂粉从中见到一位鸡皮鹤发的老人,不为之赞,却为之叹。
那是大家心境如同阳光般明亮,一丝恐惧也无,只有对未知的好奇。
(“如果我们不是那么好奇,该多好。”粟诚忽然叹息道,其他人手擎蜡烛,黯然点头。)
如果他们不是好奇,他们不会上那座山,后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他们九人,穿着特制的旅行装,每人背着一个小包,里面装着火把、电筒之类的常用探险工具,爬上了荒山。
那山虽然尖峰高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