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病毒!”我脱口而出。
不料何夕却摇了摇头:“我看了一些零星的资料,觉得和范氏病毒有一些区别。但是殊途同归,以不同的方式,却同样修改了那一小段基因,所以感染者的症状和范氏病毒颇为相似。最先培育出的病毒,都必须注射进实验者体内才能起作用,并且人与人之间不会传染,这个研究基地用了两年的时间,前后培育出数百个变种,最后终于培育出一种有强烈传染性的病毒变种。他们做过一次传染性实验,在一百人中投放一个病人,他们彼此之间只是一般接触,三天内所有参与实验的人员全部死亡,无一幸免。”
“731部队……”我喃喃地念叨着。太可怕了,这比莘景苑爆发的范氏病毒,传染性还要高。真不知道为了这个实验,当年死了多少中国人。
“幸运的是,当这个研究所开发出了成功的病毒,正要上报73l总部时,日本战败了。”说到这里,何夕也仿佛松了口气。这样的东西要是用到战场上,比沙林毒气要可怕一万倍。
“那么这些太岁?”
“他们搞出的数百个变种里,有少数几个变种会把实验者的内脏变成太岁,概率相当高。甚至其中一个实验体在最后死亡时,痛苦得狠狠往墙上撞,撞碎了头骨,然后就发现,他的大脑竟也变成了太岁。当然,那些研究员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研究具有传染性的病毒上了,只是保留下来这些太岁,以备将来有空的时候研究。”
“你看那些试管。”何夕用手电一指。
一个倒在地上的木架子上,有大量的圆孔,是专门用来插玻璃试管的。虽然倾倒了,但还是有些试管插在上面,不过更多的试管散落到了周围的地方,许多已经破碎了。
“那些试管里就是病毒,不同的试管里是不同的变种。死去的罗二一定是弄碎了某个试管,当时是夏天,他穿得不多,所以肯定被玻璃碎片割破了皮肤。”
“你怎么连他被割伤都能肯定?”我奇怪地问。
“如果他弄碎的试管里装的是这座研究所最后的研究成果——具有高传染性的病毒,你觉得中国现在还会这么太平吗?”
“谢天谢地。”我庆幸地说,“那么,关于赵自强?”
“昨天我从那个家伙的口中了解到,这座房子在空着的时候有人进来过,但没少东西。联想到赵自强曾到这里进行调查,应该就是他。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智商的确不错,而且细心,所以不可能没发现这个地方。更重要的是,这儿有几个橱里放着极完整的实验记录,每一个变种都有专门的记录,可是,关于最后那个高传染性的变种记录却不见了。”我刚想说话,何夕却用眼神示意我继续听她说。
“你觉得可能是研究员撤离时带走了吗?但我从一个研究员的工作日记里了解到,实验成功后他们在向总部汇报时,已经做了副本一并交到731总部。而且这里少的不仅仅是那一个变种的记录,其中关于极易产生太岁的几个变种的记录,也不见了。你想,他们撤离时连这些太岁都没有带走,却怎么会单单带走这些文字资料?”
“这么说来,只有赵自强了。”我点头说。
“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其他的太岁都不拿,单单只把那个大脑变的太岁取走。”
“这有什么难猜的,”我说,“其实他是每个都想拿走吧,不过文字资料已经很重了,这里每个太岁又都有些分量,如果只能勉强拿其中一个的话,是你你会选哪个太岁?”
“大脑。”何夕毫不犹豫地回答,“大脑的结构毕竟要比其他器官复杂得多,由大脑变成的太岁,研究价值也比其他太岁大得多。”
“这不就结了?”我说,“只是,他们究竟为什么这样看重太岁?”何夕摇了摇头。
“我敢打赌,他们对太岁的研究程度,要比你们海勒国际那个专门研究太岁的实验室深得多。”
“可能是我对那个实验室知道的太少吧。”何夕的语气里带着黯然。
她已经发现,对海勒国际,她不了解的还有许多。
我不想继续这个会令她不快的话题,再一次扫视这个工作室,说:“我好像看见那边有通道,通向什么地方去的?”
“你想去看看吗?”我跟着何夕,小心地绕开那个周围都是试管碎片的地方。虽然我现在穿得很厚实,不过……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这是条甬道,狭且矮,我们只能弯下腰前进。
走过约十米,前面是个比刚才的工作室大得多的空间,足有上百平方米大。这里被铁栅栏一隔为二,栅栏后面,赫然倒卧着十多具白骨。
“这是一个观察间,注射了没什么传染危险的病毒的实验者就被关在铁栅栏后面。再往前应该是些封闭的实验场所,不过甬道塌了,走不过去。”何夕说。
我看着这十几具受难者的尸体,默然了几秒钟,对何夕说:“回去吧。”那段苦难的历史已经过去很久,但每个流着中华血脉的人都不能将它遗忘。
回到工作室,何夕告诉我另一条甬道也走不通。这些年来这里经历了好几场地震,每一次都可能堵塞这些地下空间。
“那我们上去吧。”我说。
“再等一等,我给你看样东西。”何夕把我领到竹梯边,用手电近距离照在土壁上。
是两行用锐器刻的字。看翻出来的泥土划痕,应该是近几个月才刻上去的。
“弼马温般的模样,梁士彦帐下听命。”
“这里目前除了我们,可能就只有三个人知道,罗二、赵自强和那个家伙,你说会是谁刻的?”罗二很快就死了,而且这里应该把他吓得够呛,那个家伙肯定也是个胆小鬼,如果不是要骗你,我敢肯定他都不敢下到地窖来。只有赵自强了,不过,他写繁体字吗?”
何夕摇了摇头:“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父亲教我们的是简体汉字,可这两句话是用繁体字写的。但其他两个人更不可能写繁体字了,除非有第四个人下来过。”
“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难道你知道这说的是什么?”
“这显然是个谜题,我记得,病毒骑士是个很喜欢这类游戏的人。”
几乎所有高智商或者自认为高智商的犯罪者都喜欢这类游戏,他们或者按照某种神秘的规则进行犯罪,或者索性用谜语的方式暗示自己的目标或目的。这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蔑视,他们相信即便这样做了,警察还是拿自己没办法,这能让他们产生更强烈的犯罪愉悦感。当然,很多自作聪明者因此而落网,但也有少数人留下的谜题从未被破解,或者即使破解也是在许多年之后,时过境迁了。这就成为一个传奇,成为某种人向往追求的目标。
病毒骑士就是这样一个人。
现在我开始相信,他在对上海发动恐怖袭击之前,一定会留下类似的谜语,如果能及时发现并且破解,就能挽救这场灾难。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搞清楚,所谓“弼马温般的模样,梁士彦帐下听命”是什么意思。
在罗二家喝了点水,我们在前沟村前拦了辆过路的小货车,给了司机五十块,他就高兴地答应载我们回石人城。在石人城简单地吃了点,就坐长途客车回了哈尔滨。
我们买了次日早九点回上海的机票,在哈尔滨住了一夜——当然,是两间房。
至于那个逃跑的王八蛋,现在暂时没工夫管他。
那两句话我们一直在琢磨其含义,可就是不得要领。这个谜语,明显要比第一次的填字游戏难许多。
这两句话是要单独看,还是要连在一起看?
一个长得像猴子的人,在一个名为梁士彦的人手下当差?这样解释有意义吗?
把何夕领进家门的时候我脸上有些发烧,一个单身男人的住所通常和整洁是不会沾边的。可是何夕的两个大旅行箱在家里,她总是要来取的。
“你还住瑞金宾馆吗?”我问。
“嗯。”她顺口回答,眼睛四下打量着,嘴角忍不住微微露出笑容。
“咳,这间是我的书房。那个梁士彦,我想上网查查,说不定有收获。”这样说,有一半是想解我的困窘,可是打开电脑用GOOGLE一查,我们两个立刻大喜过望。
第一条搜索结果就是,出处是《隋书·列传第五梁士彦子刚梁默》。
梁士彦,字相如,安定乌氏人也。少任侠,不仕州郡。性刚果,喜正人之是非。好读兵书,颇涉经史。周世以军功拜仪同三司。
关键在第一句,这个叫梁士彦的大将军,表字相如。
“梁士彦帐下听命”这句话,从文理上看本是有些奇怪的,因为“梁士彦帐下听令”读起来更顺。为什么病毒骑士弃“令”用“命”,这原本就是我们考虑过的一个问题。
现在我明白了,在灯谜规则里,和答案有关的字是要回避的。
“梁士彦帐下听命”可以有两个解释,一个顺意,即在这位梁将军手下听命;还有另一个解释,就是“梁士彦在帐下听命”,省了一个“在”字,意思却和之前相反。用后一种意思,“命”为“令”,“梁士彦”为“梁相如”,合起来就是“令相如”。“令”与“蔺”谐音,这个灯谜的答案就是战国时期因“完璧归赵”而名传千古的蔺相如。
这么说来,“弼马温般的模样”也是一个灯谜了。
我和何夕相视一笑。
这个“弼马温般的模样”单列出来是有点难猜,但把蔺相如猜出之后,前一个灯谜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弼马温般的模样”就是长得像弼马温,用文言说,就是“像如弼马温”或“相如弼马温”。刚才已经有一个蔺相如了,只要稍有些历史知识的,就会想起中国古代另一位名叫相如的名臣——西汉的大文学家,因为和美女卓文君私奔而传为美谈的司马相如。
弼马温在这里的解释不是齐天大圣孙猴子,而是:司马。这个灯谜的答案就是司马相如。
“弼马温般的模样,粱士彦帐下听命”的意思就是“司马相如,蔺相如”。
但这两个人又代表着什么呢?
难道这是个双层谜语,现在这“司马相如,蔺相如”才是真正的谜面?
我和何夕都反复念了几遍,苦思冥想。
“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这是个有名的对子,我不由自主地顺口念了出来。我知道有一个下联是“魏无忌长孙无忌,人无忌我亦无忌”。
“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何夕也跟着念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感觉关节就在这句里。”她皱起眉说。
我突然大喊一声站了起来。
何夕被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了,你想到了?”我仿佛被巫婆干枯的手轻抚全身,每根毛发都战栗起来!
“司马相如蔺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就是名相如实不相如!赵自强,那不是赵自强!”
“什么叫不是赵自强?”
“这段时间我们在一起,不是说莘景苑就是范氏症,再就是病毒骑士。你大概想不到,这些年我曾经经历过许多非常诡异的事件。”
“我从那个郭栋和甄达人与你说话的时候听出来一些,对这些我也很好奇。不过你现在提起这些,是和赵自强有关吗?”
“因为见识过这个世界太多不可思议的地方,所以上一次甄达人所说的一句话,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甄达人?”何夕蹙起眉,似乎一时想不出达人兄曾说过什么有意思的话。
“他曾经猜太岁会不会有思想。尽管从人类对生物的认识,这种没有脑状组织的东西不该有思想、有智慧,但如果太岁真的能思考,也并不见得能让我多吃惊。特别是,”我顿了一下,说,“特别是一个原本就是人脑变成的太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