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回春道:“时间久了,自然就出去了。”他说完,心似乎被锉子挫了下,但很快被他忽略了过去。
“唉。若是能够,我又何至于此。”姬妙花叹息道,“人家本来好端端呆在西羌的,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是你千里迢迢跑到西羌招惹人家的。若是你难看一点,讨厌一点,坏心一点,恶毒一点,猥琐一点……该多好。”
端木回春冷声道:“你大可在心里丑化我。”
姬妙花道:“可惜,即使丑化了九成,剩下那一成我也爱如珍宝。”
端木回春不自在地撇开头。
姬妙花垂着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带着几许自嘲道:“你喜欢明尊什么?我可以学。”
端木回春道:“我对明尊并非你想得那样。”
“那是怎样?”姬妙花抬眸,期盼地望着他。
端木回春道:“他是让我找到自己是谁的人。”
姬妙花道:“忍不住为他心动?所以找到自己是谁……”他声音渐渐弱下去,眼里的生气一点点消失。
端木回春道叹息道:“我与明尊清清白白。不过,那也与你无关。你走吧。”
姬妙花闪身拦住他。
端木回春盯着他,“刚才那一下还不够?”
姬妙花道:“若亲亲觉得不够,那就不够。”他似乎想咳嗽,又用力忍住了,双目坦然地望着他。
端木回春道:“姬妙花,我承认我对你有些许心动,但一时的心动换不来一世的相守。趁我们还能做朋友,不如就此别过。”
姬妙花默默望了他很久,慢慢地退开。
端木回春快步离去。
等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姬妙花才缓缓站直身体,露出一抹浅笑。“小笨蛋,你都承认了心动,我还怎么可能离开?”
端木回春从无回宫门口一路疾走回房。
沿路很多弟子想向他行礼,都被一晃而过,直到贾祥出现在他的去路上。
“端木长老。”贾祥道。
端木回春猛然收步,平了平气,才道:“贾长老何事?”
贾祥道:“关于姬妙花来我教暂住之事,我已请莫长老带信给明尊了。”
端木回春脸色微白,显然是想起今早的难堪,“贾长老真是雷厉风行。”
贾祥听出他话中不满,忙道:“只是问明尊如何安置姬峰主,毕竟,远来是客。”
端木回春道:“贾长老不必为此费心。他已经回去了。”
贾祥愣了愣,端木回春已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姬妙花回去是否意味着……端木长老会留下来?
贾祥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
端木回春回屋之后,就看到床铺一阵凌乱,被子床单都皱巴巴地堆在床上。走近床铺,还可闻到一股淡淡的淫靡之味。
想到昨日的荒唐,端木回春的血一路从脚底窜上脑门。
他伸手想要整理床铺,但手指碰到被单后却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亲亲……
亲亲……
亲亲。
那人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盘旋。
砰。
他一掌拍在床铺上,床轰然倒塌。
守在附近的弟子冲到门口,紧张道:“端木长老?”
端木回春冷静道:“我没事。床不结实,塌了。让人换一张新的来。”
“是。”弟子慌忙去了。
端木回春闭上眼睛。
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走了。
他相信,心里的钝痛不过是因为时间过得太慢。等他感觉不到时间过得慢的时候,那个人自然也就走了。
到了下午,端木回春若无其事地处理着魔教之前殉职弟子的后事。
今早的事没人提起,甚至所有弟子的目光都一如既往,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妥来,即便如此,端木回春依旧觉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端木回春突然有种怪异的、被人监视的感觉。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姬妙花温柔的凝望,脸色立马拉下来,“你怎么在这里?”
姬妙花原本靠着门框,闻言立刻走进来道:“我去山下搬行李,搬完了自然就来看亲亲了。”
端木回春望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但表情却冷冰冰的,“难道我之前说得还不够清楚?”
姬妙花道:“很清楚,但我也说得很清楚。人家就是不愿意打光棍嘛。”
端木回春道:“天下何处无芳草。以姬峰主的地位,求谁不可得?”
姬妙花道:“就是求你嘛。”
“不过是白费时间。”端木回春低头不理他。
姬妙花道:“亲亲啊,我把师父师娘和师兄都请上来了,供奉在哪里呢?”
端木回春充耳不闻。
姬妙花也不介意,径自在屋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托腮望着端木回春。
端木回春被看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忍无可忍地抬头道:“峰主难道无处可去吗?”
姬妙花委屈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确是无处可去。”
端木回春道:“绝影峰,圣月教,峰主不会连回家的路都不识得了吧?”
姬妙花道:“我和圣月教一刀两断了,又把一半家当都搬过来了,除了这里,我真的无处可去了。唉。其实,认识亲亲开始,我就已经无处可去了。”
84、棋逢对手(二)
“你若是肯退一步,便可海阔天空,任君遨游。”端木回春道。
姬妙花道:“亲亲若肯退一步,我们便可双宿双栖,比翼双飞。”
端木回春道:“你可问过,我是否愿意与你双宿双栖?”
姬妙花道:“今日不愿,我就等明日,明日不愿,我就等后日,来日方长,我还有几十年的盼头。”
端木回春突然站起来朝外走。
姬妙花跟在他身后。
端木回春突然停下脚步,“来人。”
暗地里立刻跳出六个人来。
端木回春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头也不回道:“请姬峰主留下,莫跟着我。”
姬妙花向走移了半步,就见那六个人纷纷亮出兵器。他收住脚步,苦笑道:“亲亲若不想见我,直言便是。何必兴师动众?”
端木回春淡然道:“你愿意走?”
姬妙花道:“我愿意画个妆。”
“……”
姬妙花言出必行,至下午,魔教中又多了个顶着大花脸晃来晃去的红衣男子。看过姬妙花素面朝天的模样,再看他的妆容,魔教弟子终于明白何为云泥之别。
他依旧粘着端木回春。
端木回春让魔教弟子围攻过几次,统统惨败。
到第六次,贾祥忍不住跳出来道:“可否换一批人练手?”
围攻的弟子差点痛哭流涕,这等美差,他们实在不想专享。姬妙花武功之高,又一次证明了何为云泥之别,只是这次姬妙花是云,他们是泥。与他打得久了,他们几乎都怀疑自己是否会武功。
其实贾祥倒不是同情他们救他们出苦海,而是觉得这样好的练兵机会光让他们六个独占委实太过浪费,不如让整个魔教弟子都轮上一遍,也好增加实战经验。
不知姬妙花是否领会了他的意图,后来几次对战故意用西羌武功,且手下留情地多套几招,不再像之前那般一出手就躺下一片。
对这样的后果,始作俑者的端木回春只能无语问苍天。
至第八日,莫琚突然带了一封信回来。
贾祥对于他一个人回来,情绪十分低落,跟着他进了端木回春的书房之后便窝在一旁不说话。
端木回春接过信,上面写着端木回春亲启六个大字。是冯古道的笔迹。他拆信展开,随即眉头慢慢皱起来。
莫琚和贾祥对视一眼,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端木回春抿着唇,视线从信移到姬妙花的脸上。
姬妙花回以笑容,“亲亲。”粉噗噗地落下来。
贾祥掩目,莫琚扭头。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贾长老莫长老商议。”端木回春道。
姬妙花幽怨道:“亲亲可以当我是花盆,你这几天不都是如此?”
端木回春道:“我现在便是想清理花盆。”
姬妙花道:“那亲亲当我是花瓶。”
端木回春道:“姬峰主。”
姬妙花坚持道:“妙妙。”
端木回春盯着他。自从姬妙花重新化妆之后,他便再没有如此刻这般直视他。
姬妙花咬着指甲,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呀呀呀,为什么这么看着人家?人家都紧张死了。”
端木回春道:“姬峰主要如何才肯出去?”起初他还愿意与他争辩,但几天下来,他只觉得无力。想要结束这一切,却又像身上被捆了绳索,越是挣扎,绳索便勒得越紧。
姬妙花收敛笑容,叹息道:“我不走远,只要你高声叫,我就听得见。”他默默离开,随手带上门。
等他故意加重的脚步声走远,端木回春才将信递给莫琚。
莫琚看完,吃惊地张大嘴巴,又给贾祥。
贾祥倒是颇为冷静,“既然如此,便照明尊的意思吧。”
莫琚道:“可试剑峰是老明尊和老暗尊练武之地,这样赠与一个外人,不妥吧?”
贾祥道:“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莫琚道:“但是姬妙花是西羌绝影峰的峰主,贸贸然送一座山峰给他,等于让他酣睡在侧。这……我觉得不大妥当。”
贾祥几乎想敲他的木鱼脑袋了。他道:“送他一座山峰也好过他天天赖在无回宫。”
莫琚想了想道:“这倒是。”
贾祥道:“端木长老如何看呢?”
端木回春道:“既是明尊的意思,端木回春如何能不从?”这话有几分赌气的意思在里面了。
贾祥道:“魔教从来不是一言堂。端木长老若是不愿,不妨修书一封与明尊讲个清楚。”
端木回春抬手捏了捏眉间,摇头道:“不必了,便如此办吧。”
莫琚嘴唇动了动,却被贾祥一拉拉到门外。
莫琚忍不住道:“你做什么?为何不劝劝端木长老?”
贾祥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与他走远了些才道:“明尊既然指明将信送给他,便是让他做主。何况,解开心结总好过他自困围城,越来越憔悴。”
莫琚道:“他哪里憔悴?”
贾祥道:“心。”
端木回春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许久,久到天色全暗。
姬妙花帮他点起灯。他洗了个澡,脸上的胭脂水粉都被洗尽了,素以无华。
端木回春道:“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姬妙花愣了下,才意识到他在对自己说话,嘴角立刻咧起,“亲亲是在邀请我吗?要去哪里呢?要带什么吗?穿得红的还是穿白的?”
端木回春面无表情地起身回屋。
姬妙花端着烛台走在他前面,为他照亮前路,直至回房。等端木回春进屋后,他便将烛台放在桌上,退了出去,然后翻身上屋顶。
这几日来,他天天睡在屋顶上。清冷是清冷了些,但好在能够听到端木回春在屋里的呼吸声,心里头到底是暖的。
至第二日,天蒙蒙亮,姬妙花便打扮整齐等在门口。
端木回春出来,便看到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头上系着同色缎带,活脱脱一个中原书生的打扮。
姬妙花走上前,转了个圈道:“亲亲哪,这样像不像明尊?”
端木回春一怔,别开头道:“你跟我来。”
姬妙花欢欢喜喜地跟在他身后。
从无回宫去试剑峰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山脚走,一条是从山巅走。端木回春带着他从山巅走。那里有一条铁索连起来的木板桥。
他顺着木板来到试剑峰上,停下脚步道:“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你的住处。”
姬妙花微讶。试剑峰顶很平整,有几十丈大小,中间建了一座木屋,旁边种了些花花草草,倒像是个世外桃源。“亲亲是在邀请我留下来吗?”他笑弯了眼。
端木回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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