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铁梁道:“现在‘十三点’至少已发作了十一点,他的余力已少得可怜。”
白愁飞:“你还给他服食‘鹤顶蓝’。”
苏铁梁:“我毒得他连头发都蓝了。”
于是白愁飞正色问苏梦枕:“到这时候,你还有力量反击,我才服了你!”
苏梦枕的心往下沉,而且往下翻跌,所有的生机,都已粉碎坠落,原有的机会,也一一坠落桔萎。
到这时候,他却还是(带着惨淡的微笑)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一向都很佩服我的吗?光是为了不让你失望,我也得尽一切力量来反击。”
话一说完,反击,即刻发生!
十二、坠机
砰、砰二声,两个大柜子,一起震碎。
两人飞身而出!
一个高大威猛,满头银发,根根竖起如戟。
他用的是戟。
丈八长戟,纯钢打透,但他的须发胡髭,就像发怒的刺猬一样,既是暗器,也是利器。
另一个娇小灵敏。
美得十分英气的小女孩。
她使的是剑招。
手上却没有剑。
——没有剑的她随意挥手扬指,却剑气破空迸射。
两人一先一后,扑向白愁飞。
——擒贼先擒王。
发动这场叛乱,祸首显然就是白愁飞!
威猛老者当然就是刀南神。
他等杀白老二这机会已好久了!
娇小女子当然便是郭东神。
她等这机会也好久了!
是以,两人一出现、一出手就是杀手!
两个苏梦枕身边的人!
两个爱将!
两个要白愁飞的命的杀手!
不。
是一个。
(要命的确是两个杀手。
但要白愁飞的命的只一个。
另一个要的是——)
刀南神突然失去了生命。
因为有人一剑扎在他背后。
而且穿心而出。
他狂吼。
倒了下去。
他由胸至背裂开了一个大洞。
——这样一个大血洞,使这个本来充满刚猛生命力的老人,突然间,失去了刚失去了猛,也没有了生没有了命,更缺少了活下去的力量。
苏梦枕见过这个场面。
他亲眼看见他最后的希望和机会:刀南神和郭东神,一先一后(自是刀南神在前)
扑出,然后,郭东神就像她当年刺杀雷损一般,一剑刺入刀南神的背门上。
苏梦枕已来不及阻止。
他也没有能力阻止。
他的机会又一次坠落……粉碎。
他的希望又飘散——破灭。
他大可发出暗号,下令手下围攻白愁飞这一干人。
可是已没有用。
他能动用多少人,白愁飞也一定能增援更多的人。对方是有备而战,挣扎只徒增伤亡而已。
这次不止他的心在坠落。
可能是毒力已发作之故吧,他觉得自己也摇摇欲坠。
他用尽气力地哑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句话雷媚(郭东神)已不是第一次回答。
——上次她刺杀“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时,也同样回答过这句话。
上次她对雷损的回答是:“因为你夺去了我爹的一切,又守走了我的一切,我原是六分半堂的继承人,现在只做了你见不得光的情妇,你待我再好也补偿不了,自从你拿了原属于我的一切后,我便立誓要对付你了。何况,我一早已加入金风细雨楼。”
这回答案当然不一样:“我爹之所以会遭雷损的暗算,是因为他要集中全力对付你。
他死前的大憾,便是没能消灭金风细雨楼姓苏的一脉,我杀了雷老总,当然也不能放过苏公子。我本来就是‘六分半堂’的承继人。所以,我在‘金风细雨楼’至少也该当是个副楼主,而白楼主答应过我,一旦杀了你,就对付‘六分半堂’。只要收拾了狄飞惊,会由我接管‘六分半堂’。”
她扬扬眉皓笑道:“虽然多了些转折,到头来,我仍是‘六分半堂’总堂主。我还年轻,这条路还不算太漫长。”
她真是个爱扬眉的女子。
一面说话一面扬眉。
小小的表情很得意。
十三、接机
“你确是个很可怕的女子;”苏梦枕喘息道,“但你确有复仇杀人的理由。”
“其实你对我已算很好,我没有什么杀你的理由,我顶多只不过是背叛你而已。”
郭东神的语音也很有感情,甚至眼里也有泪光,“这大块头老不死却一直瞧不起我,耻与我平起平坐,我杀他倒是理所当然。”
“好个理所当然;”苏梦枕不住地喘息,脸色已渐渐变灰转蓝,“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雷媚爽落地道,“我答。”
“一旦你们真的能打垮‘六分半堂’,”苏梦枕揪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道,“你真的以为白老二会给个总堂主你干!?”
雷媚笑了。
银铃般地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他的妻子,也就是‘主风细雨楼’的楼主夫人,你说他会不会找一个他绝对信任的人来当‘六分半堂’的主管?”雷媚笑倚着白愁飞的右臂,“何况,我一早已是他的小妻子了。”
苏梦枕呻吟了一声。
——这一声呻吟,也不知是呻出了同意,还是吟出了反对之意。
但这呻吟已充满了痛苦之情。
然后他艰苦地说:“这劫机已至,我惟有接机吧……”
他的脸孔已因痛苦与痛楚而扭曲。
五官在抽搐。
但他的眼神依然很寒冷。
带点傲慢,傲慢的坚毅。
就算在这时际,白愁飞已大获全胜、生死在握,看到他的眼神,也不免在心里打了一个突。
“你今日如此叛我,他日也必有人这般叛你;”苏梦枕对他说,“我若活着,总有一天会收拾你;若我死了,也一定会有人收拾你的。”
话一说完,苏梦枕就在床上一躺。
——难道他已知绝无生路,只好躺下来等死?
不。
他一躺下,床板就疾塌了下去。
床一陷,本来苏梦枕也正可往下落去。
但在这要紧关头,控制床板翻转的机括却偏偏卡住了。
那床板也变得既未翻、也不塌、只半斜半平的翘首。
苏铁梁却拍手怪笑道:“白楼主早知你遁走这一招……早教我先反机关卡住了。”
他高兴得显然太早。
苏梦枕忽然拿起了他的枕头。
白愁飞脸色大变。
他怕的就是这个枕头。
——这些年来,他惟一没摸清楚的就是这只常年都在苏梦枕怀里的枕头。
苏梦枕却把枕头往床头一放。
床头正好有个深下去的枕印。
当枕头与枕印叠合在一起之后,苏梦枕再把枕头用力一扭。
“轧”的一声,另一道机关即时开动了。
床即时塌下去。
全然翻塌。
白愁飞再也顾不了那多了,他大叱一声道:“截住他——!”
——若是给苏梦枕逃了,可是前功尽废了!
一定要截住他。
毋论生死。
他自己就第一个掠到床边来。
最震讶的不是白愁飞。
而是苏铁梁。
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苏梦枕的床,还有第二道开启的机关。
尽管多年来他一直在苏梦枕身边服侍。
他疾扑过去。
——若让苏梦枕还能活下去,他可就一定活不下去了。
两人一到床边,苏梦枕已往下掉落;白愁飞和苏铁梁奇*书*电&子^书同时都要阻止,却在那时,那枕头却突然射出千百道暗器。
炸开,像烟花。
密集,如雨。
每一种暗器都不同。
有粗大有细短,有时粗大的反而更难防,细短的却更具杀伤力。
每一种暗器都可怕。
且都淬毒。
剧毒。
每一种暗器发放的方式都不同。
有的旋转,有的直飞,有的曲射,有的互撞,有的咬噬,有的时起时伏,有的甚至先穿撞破屋顶,才再散落下来……
就像千百名暗器好手各自打出他们的独门暗器。
可是这都只是从一个砸破了的枕头所一并发出来的。
这一时间,连白愁飞也接不下来。
而苏梦枕就在白愁飞也一下子接不下来——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里,翻身落了下去!
十四、送机
着了!
白愁飞猝遇苏梦枕反击!
他马上涌升而起的感觉是:又惊又喜!
——他一切已布署妥当,在捕杀这头老狮之前,他已不知费了多少心机、付出多少代价、花掉多少时间了!
苏梦枕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他傲慢而谨慎。
——这些年来,他身罹重病,无法视事,不得不倚重自己的才干,到后来,王小石逃亡离京,只剩下自己独撑大局,取而代之的声势已愈来愈明显了。
像苏梦枕这种人,不在心里防范才怪呢!
他敢于全面发动,完全是因为一句话。
苏梦枕自己说的一句话:“我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的兄弟。”
冲着这句话,苏梦枕纵有防患,也未必知道“患”在哪里,更难作彻底提防。
——这种人往往能成大事,都因为朋友;但遭惨败,也是为了朋友。
白愁飞亲眼看过苏梦枕遭受他部下的暗算!
那是他和王小石初遇苏梦枕的那一次:雨中,苦水铺!
暗算苏梦枕的是古董和花无错。
——连花无错和古董这样的人,都能成功地几乎也足以致命地暗算了苏梦枕,白愁飞更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
因为苏梦枕有弱点。
他也看准了苏梦枕的弱点。
那就是太信朋友。
——太相信常常都会得到代价。
——但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所以白愁飞一向最相信的,还是自己。
他虽然信自己,但也决不低估了苏梦枕。
——一头垂垂老矣的狮子,毕竟仍是万兽之王,仍有利爪和厉齿!
他知道就算他布置如此周密绝毒,但苏梦枕或许仍能作出反击!
那当然是濒死的反击!
他只要接得下这一击,就可以把这头狮子拔牙切爪、大卸八块、任他鱼肉、为所欲为了。
——夕阳余晖,再灿亮也不能久持。
——回光返照,再清明又能有几个刹那?
濒死一击,只要吃得下来罩得住,不予对方“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机会,那对方就只有死定了。
他可不予对方有机可趁之机。
他更不会把机会送定。
送机容易得机难。
——大好时机,他从不放过。
苏梦枕一旦打出那枕头里的暗器,他心里即喝了一声彩:果然给他猜着了!
——这头老狮毕竟仍然非同小可,不可小觑!
是以,他惊的是苏梦枕这般凌厉的反击(要是苏梦枕不反击,他反而觉得失望、无趣),但喜的是苏梦枕果然反击(而且那床底下果还有机关——最后一条路)!
他就是要对方走这条路!
他觉得苏老大毕竟老了!
武林中一直有这样一个令人惊心动魄的传说:当年某大帮会的头子“老伯”,终于给自己最信宠的部下精心计算下重伤于榻上,那部属正得意于自己计成之际,“老伯”
却自床上翻身落入地下通道,那儿早布署了数十年忠心耿耿的手下等着“老伯”有这一天,他们不惜牺牲性命来救他、护他,“老伯”得逃大限,养精蓄锐,日后终报大仇。
大家都知道这动人也伤人的故事。
白愁飞听过。
苏梦枕自然也知道。
但他却仍然用上了这一招。
——这不是“老化”是什么!?
一个真正的大宗师,必定有自己的风格。
会走自己的路。
搭自己的桥,走出自己的方式,创出自己的手法和意念。
——一味因袭他人的人,不但不成器局,而且来龙去脉,全教人心里有数!
白愁飞此际就是心里有数!
他等着苏梦枕走这一步!
苏梦枕果然走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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