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隆,你不要忘记了,她是唐泯的女儿。〃齐王声音冷冷,〃并且如果她确不知情,为什么要拼命从我手下眼前逃出去?她一定与罗永城有联系。〃
他们争吵渐止,声音便轻了许多,以后的话语不再听得到,又说了些话后,两人一挑珠帘,走进房间。
唐流怒目而对,狠狠瞪着齐王,眼里似乎说:〃你有本事便永远这样绑住我。〃
隆心软,叹了口气,劝:〃澶,有话好好说,她毕竟是个女孩儿,你也别太狠了。〃
齐王若无其事,与唐流眼神相接,毫不在意。
〃你准备拿她怎么办?〃隆又问,〃总不能真这样永远绑住她,要杀要放,你可要考虑清楚。〃
〃我怎么会杀女人?〃齐王微笑,淡淡道,〃况且唐泯生前曾将女儿托负给我,放心,隆,我只要问出想知道的东西,一定把她安置妥当。〃
唐流篇 十二
唐流被绑得紧实,略一挣扎手上衣带几乎勒入肉中,她横了心,正要抬头再骂,却看到齐王与少相双目相对,猛地话噎在嘴边,说不出来。
记得昨天被押上马车,蓦一回首间,便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关怀、亲近、倾慕以及隐忍的怨,这两人早已习惯而不自知,唐流只觉身上阵阵发寒,尴尬地低了头。
幸得此时门外有人声,衣袂飞响,先前擒唐流那人在珠帘外轻轻禀报:〃王爷,属下有急事。〃
齐王一皱眉,转身就走,少相紧紧跟随,两人高度相差不多,看背影也是风流倜傥,回想起以往两人种种行径举止,唐流终于有些明白了。
她不自觉地,长长叹了口气。
一柱香的时间后,一个瘦削沉默的青衣女子,进来为她松绑。
唐流只觉手足酸软,双臂像是抬不起来,看一眼,上面两条深深的痕,颜色深红,不由又恨又惊,勉强问:〃你是谁?齐王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王爷有事,今天不会来了。〃这女子明明长得面若秋水纤丽动人,偏偏面孔冷冰冰毫无表情,〃婢子是来服侍唐姑娘休息的。〃她显然会武功,动作利落有力,声音清朗沉厚,〃婢子就在门外,如果唐姑娘有什么吩咐,直接叫我一声即可。〃
一面说,一面收拾房间,银床钩、金烛剪、青铜烛台,所有利器一并取走,换上了丝带、细竹挑、琉璃灯。
唐流在一边看着,忍不住道:〃姑娘是怕我会自尽吗?〃
女子回头冷冷看她一眼,像是很不屑地,懒得答理。
她捧了东西,自顾自地走出去。
既然是被软禁起来了,唐流也没了主意,在床沿旁呆呆坐了,想起这两日的种种怪异,一遍遍反复思量,听得远处更鼓敲了三记,眼皮沉甸甸的,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接下来几日,齐王像是已经忘记了她,把她困在这间房子里,起居所需一应安排妥当,但始终不放她出去。
唐流在房中被困到发狂,几次欲夺门出去,却被青衣女子阻回来,那女人武功胜她多多,而且冷漠寡言,根本不同她说话。
一直等到七日后,齐王才又走进她房间。
难得他面色舒展,一身玄色绣金长袍,神采奕奕,见她模样憔悴,一笑,〃怎么,玲珑招待得不好吗?〃
原来,那青衣女子名叫玲珑。
唐流满腹愤怒,冷冷瞪着他,不说话。
〃姑娘不用生气,所幸一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齐王微笑,拍拍手,玲珑捧了只包裹立在他身后。
〃这里面是我的一点心意,姑娘现在就可以走出门去,以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亲自把包裹接来,递到她面前。
唐流看着包裹,绫缎面子下一定包了珠宝金银,这大约是齐王一向的手法,他总以为,钱财可以解决一切。
她不动声色地接了,掂了掂,果然,里面‘丁丁当当'地响,于是把它打开,眼前立刻映出满目流彩的光。
一旁,玲珑嘴角微斜,似笑非笑。
〃唐姑娘,我很抱歉。。。。。。。。。〃齐王说,可话才出口,突然,唐流托了包裹,一头一脸向他奋力砸过来。
她手腕方一动,齐王便有查觉,然而距离太近,纵然他躲得迅速,仍被珠宝擦到面孔,玲珑闪身上来,只挡住一半。
玲珑拔了剑,守在齐王身前。
〃住手。〃齐王喝,他脸上有几条血丝印,自己抹一下,毫不在意,〃你先退下。〃
〃唐姑娘,你可以走了。〃他淡淡说,〃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
他命玲珑带她出去,笑一笑,很轻松的样子,自己走了。
玲珑将地上的珠宝重新拢在包内,把她带到外面,将包裹递上。
〃我不要。〃唐流怒。
玲珑冷笑,〃这是王爷给你的,唐小姐,你最好把它带走,我劝你硬脾气也别太过头,出了这个门,你还是要吃饭的。〃
〃天下不只有齐王这一碗饭。〃唐流反驳她。
〃哈。〃玲珑也不生气,仰天一笑,极短促,看她,并不废话,一指前面,〃顺着这条路笔直走,你不会遇上宫里的人。〃
她又从怀里摸出把匕首递给唐流,捧着包裹自己走了。
唐流怔然接过,放入怀中藏好。这些日子被关得太紧,终于挣脱出来,她忍不住要把所有恶气出在玲珑身上,但玲珑也不过是个王府下人,一切听命办事,想半天,自己长叹,一路走下去。
行宫在半山处,这条路却是往山脚方向,地势渐低,石阶渐渐隐去,路旁衰草枯叶,林子也愈来愈密,风吹过时瑟瑟一片。
这一去是朝向哪里?唐流没有头绪,自父亲死后,所有的事情是团乱麻,但冥冥中所有的事似乎又连成了一根长线,牵制她身不由己。
〃也许,我该去找熏。〃她自语,〃这些日子,他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心里转念,慢慢走入树林,光线更暗,周遭冷风凌厉,她不由将衣襟拉紧。
猛然,有人从林中窜出来,挡在她面前。
〃齐王要杀我?〃唐流第一念是如此,但看清来人后,她又是大惊。
长青衣衫褴褛,像是才经过场大战,袍子某处碎成布条,迎风猎猎地飘。
〃唐流!〃他也吃惊不小,立刻拔出佩剑抵住她,沉声喝,〃你怎么在这里?平将军也在这里?〃
〃你怎么这个模样?〃唐流关心的却是这个,又问,〃是否骠骑庄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长青冷冷地、怀疑地看她,〃唐姑娘,你到底是敌是友?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下山?莫非。。。。。。〃他喃喃道,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突然眼中一亮,逼过来用剑横在她上颈,喝:〃我早知你不妥,你是朝廷的走狗吧。〃
〃什么?〃唐流听得摸不到头脑,颈上却凉刮刮的,她怒气又涌上来,索性冷笑,〃不错,我就是朝廷的人,所以三番五次与你们过不去,长青,既然你这么谨慎,在我上次自投罗网时就该一剑结果我,现在再杀人灭口是不是太晚了些?〃
她口气强硬,长青倒没了主意,疑惑地盯住她,犹豫,〃那为何你今日出现在这里?偏偏在骠骑庄出事后才下山,你敢说你当真什么事也不知道。〃
他声音急急,动作宛如困兽,唐流奇怪地看他急躁怪异的模样,不由皱眉,〃长青,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就算是怀疑我,认定我有罪,也总该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你敢说你不知道骠骑庄欲刺杀齐王的行动?〃长青喝,〃你原本是齐王小妾,说什么犯了罪打入骠骑庄,又故意与平将军演出这场戏来,我看你本来就是个奸细。〃
他越说越怒,略一用力,剑将她颈上划出一条血痕。
〃你们要杀齐王?〃唐流吃惊,愣住,半天,问,〃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你还演戏!〃他更怒,握剑的手也在颤抖,〃如今骠骑庄已全军覆没,死的死,被捉的捉,罗庄主也被朝廷关押,而你居然还在我面前演戏!〃
唐流张了张嘴,又闭上,他这是在气头上,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长青根本已经听不进任何话。
〃你仍是齐王的妾吧。〃他咬牙切齿,〃他看重你吗?也许你会是一个好筹码。〃
听到这里唐流再忍不住,才要开口反驳,然他已一掌击在她颈上,眼前一黑,于最后的清醒中,她想:这个人真是疯了。
或者,在父亲死后,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诡异妖魅,什么人都发狂,什么事都是乱的。
这是她再次醒过来时的念头,除了这句话她想不到任何具体的事情,只觉得自己正躺在泥泞的地上,冰冷透骨,耳旁有噪杂人声,仿佛是在大声吵嘴。
在地上费了好长的时间,唐流才能听明白内容,原来并没有人在吵架,是长青在问某人一些问题。
她想转动头颈,略一动便痛得发晕,终于她看到说话的人,一个肮脏邋遢的老妇人坐在一只沸水滚滚的大锅前,她的声音像是刀刮过钢锅,吱吱咯咯尖利到刺耳。
长青问:〃你真看不到胜算?我能否救到我想要救的人?〃
老妇人道:〃胜又怎么样,人死了就什么也不能胜了。〃
长青说:〃你是说我救不到他?〃
老妇人说:〃怎么才算是救得到?活下去才是最重要。〃
他们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乱,长青终于不耐烦,〃我先出去一下,你帮我把人看紧。〃
他走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沸水汩汩地,同时散出一阵恶心的潮臭味,唐流头更晕,不自禁地呻吟出声。
〃你醒啦。〃老妇人〃嘿嘿〃地笑,用碗盛了东西来喂她,〃喝一口。〃
碗里的汤颜色惨碧,很毒辣的一种混浊,唐流被她捏着喉咙硬灌进去几口,半途中她咽住,咳得几乎不能呼吸。
老妇人根本不在乎,把余下的半碗汤重新倒入大锅里。
〃咳咳就好啦。〃她继续用那种刮金剥铁的声音说,〃坐起来吧,你这么弱,再躺在地上会断气的。〃
唐流知道她说得不假,冬天里寒气侵体,迟早会落下恶疾,于是她挣扎着在地上坐起来。双手早被缚在后背,她打量四周,是间破烂到不能再破烂的草棚,几件污垢厚得看不清原色的家具,一切都是暧昧的暗灰色,还伴着鼻尖的恶臭,她干呕起来。
〃别吐呀。〃老妇人说,〃吐了我还得喂你,多累!〃
一想到刚才那碗恶心恶肺的汤,唐流立刻勉强克制住自己,不把肚里的东西吐出来,她奋力地咻咻喘气。
〃乖,好孩子。〃那老妇人〃咯咯〃地笑,自己又盛了碗汤咕咕地喝下去,末了咂咂嘴,仿佛有多享受似的。
〃你不会是个有钱人的小姐吧。〃她突然问,〃把脸转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唐流抬头向她,真是个极其年老的妇人了,满额皱纹,长发胡乱纠结扎成一束,看来有许多日不曾清洗过,只她一双眼睛仍是晶亮锐利。
〃啧啧啧。〃老妇人摇头咂舌,〃原来是这个命。〃
〃什么?〃唐流没听明白,问。
〃小姑娘,别再拼命啦,都错啦。〃她摇头叹,又去关心自己的那锅汤,用一把长柄勺子慢慢地搅,〃都错啦!〃
唐流被她念叨得心头发寒,问:〃老妈妈你是在说我吗?〃
可老妇人不再理她,嘴里咕咕地不知说什么,唐流是一句也听不懂了。
又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长青才回来,他看上去更疲惫不堪,眼里全是红丝。
〃没有找到吧。〃老妇人看他一眼,〃嘻嘻〃地笑,〃你不会欠我钱吧?〃
长青哼一声,从袋中摸出一串铜钱,丁丁当当丢在她面前。
老妇人立刻上去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擦了又擦,一枚枚看仔细了,才用一块同样污秽的手帕包住,塞到腰间。
〃不够呢,小伙子。〃她提醒他,〃这些是不够的。〃
〃我知道。剩下的以后再给你,只要你先回答我问的话。〃长青愤愤道,〃你不许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在哪个方向?〃
〃朝南。〃老妇人想也不想。
〃他现在还活着吗?〃
〃没死。〃
〃我是否能与他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