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熏本来缩在墙角,见唐流被制,立刻大哭。小孩子也聪明,见刚才是这老妇人发号施令要抓姑姑,便扑过来使劲拉她的罗裙,稚气道:〃求求你放了我姑姑吧。〃
侍卫们又是大惊失色,奔过来把他拉开。
房间里乱成一团粥,大人叫小孩哭,人影晃动,间有器皿〃砰砰〃砸地声,太后被吵闹得头也痛,无奈长叹,〃先把他们都押下去,待我日后慢慢发落。〃
众人推推搡搡地走了,房间复又安静,太后重新坐下,额角青筋犹自突突地暴跳,她按了额头,将身后女官端来的香茗推开,一抬头,见齐王立在门口,便道:〃你来得正好,方才的事情你也都瞧见,依你看,我该怎么处置他们?〃
齐王欠身,淡淡道:〃平的父亲曾是先皇爱将,他本人也深受皇上宠信,如果只为了在行宫闹事这一条罪而处斩,想来日后并不能在皇上面前交待。〃
〃哦。〃太后看住他,细细品味半天,道,〃继续说。〃
〃臣以为,平将军一直忠君护主,此次公然犯上的原因全是为了唐流,不如把这个孽根拔了,既可保住宫中消息,也好给平一个警告,省得他们再纠缠不清。〃
〃是吗?〃太后笑,〃齐王果然冷心冷面,唐流原是你身边的女人,竟然也毫不怜惜,动不动就要伤她性命,莫非把我才说过要你娶她的话都忘了吗?〃
〃臣不敢。〃齐王一怔。
〃你不敢什么?唐流不过是个小女子,她父亲也曾死前托孤,你不守信用照顾她也就罢了,还要劝我将之杀绝,澶,你就这么讨厌她?〃她慢慢眯了眼,一字字接道,〃或者说,你就这么讨厌娶妻?〃
话锋一转,别有用意,齐王听出味道,心头狂跳,忙道:〃臣。。。。。。〃
〃我不会冤枉你的。〃太后凝视他,〃你本是外戚之子,蒙圣恩封王进爵,在人前,是臣子,私底下,你母亲还是我的表妹呢,我怎么会去冤枉我自己的侄子?〃
齐王闭了嘴,脸色渐渐苍白。
〃难道你非要逼我仔细说明吗?〃太后道,向身后女官示意,〃去把管存苑带来。〃
女官弓身应命。
只一听到管存苑这三个字,齐王额上立刻渗出冷汗,他上前一步,禀道:〃那个无耻小人原是臣手下的逃奴。。。。。。〃
〃你原来知道我要说什么?〃太后伸手止住女官,笑,〃澶,还记得当初是谁推荐管存苑到你府上的吗?他是你手下的逃奴,却是我手下的忠奴呢,你若要定他无耻小人,也要先过了我这一关才好。〃
她悠悠地从桌上端起方才女官准备的香茗,托在掌上转动着看杯上的冰纹,〃澶,暗地里皇子王孙风流荒唐的事情数不胜数,你看我认真管过哪桩?只是,切莫要坏了自己的体面名声,府里花灯夜宴歌妓小童是你们自己的事,出了府,所有规矩礼节一举一动不得越过雷池半步。〃
齐王低头听了,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话,〃是。〃
〃你以为这些年朝中关于你的风言风语很少吗?〃太后叹气,指点女官摆了张锦凳放在椅旁,命齐王坐下,看着他俊美如玉雕般的轮廓,低低道:〃众人都说少相与齐王是可以共用一个女人的,我却知道这不过是你故意所为。皇上喜欢起用少年臣子,早已引得朝中老臣不满议论纷纷,你们可别再留下什么话柄,惹人耻笑不说,传到了皇上耳中,于仕途尊贵也是大患。〃
她故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是为了令齐王无法狡辩,见年轻的侄子脸上惨白到死灰,到底也不忍心,拉过他的手,安慰道:〃放心,皇上耳中还没有进过这样的话头,至于管存苑我也早将他家人安置到宫中,料他不敢在外面胡言乱语,今天只有我和你两人,这些体已话决不会有第三人听到。〃
齐王点点头,眼角向旁一溜。
〃放心,这是我多年的贴身女官,她本是个哑巴。〃太后笑,〃澶,你虽然稳妥仔细,少年人意气用事也是难免,以后你可要多加注意。〃
〃臣明白。〃齐王今日脸色早已几变,唇上咬得通红,隐隐渗出血珠。太后看了直摇头,把自己的丝帕递给他,〃管存苑告诉我,那天是唐流在所有人面前揭你的底,所以你才这么痛恨她,对不对?〃
齐王不响,狠狠用丝帕擦在唇角,用力之大,把伤口再次擦破。
〃所以我要你娶她,女人嘛,好好哄一下,总会回心转意过来,你们若能在人前相处融洽,以前所有的话自然也就成了气话,间接地堵了众人的口。〃太后拦住他的动作,从他手上接过丝帕,〃其实她并不是普通布衣女子,唉,其中细节我也不必向你解释,放心,我不会命你娶一个平民为妻,论及血统高贵,她还是配得上你的。〃
〃臣不明白。。。。。。〃齐王皱眉。
〃你不必明白这件事。〃太后道,声音已经冷淡下来,〃澶,照我说的话去做,我向来不赞成杀人,并不是人一死,所有的事情就会完结。至于平将军,我自有安排,而你,只要听从我的劝告,不许再节外生枝了。〃
〃臣遵命。〃
〃好。〃太后这才起身,坐了许久,自觉有些疲乏,扶了女官的手,叹:〃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回来?若是有了罗永城的下落定要尽快来报我。〃
〃臣来这里就是为了禀报这件事。〃齐王道,〃侍卫们已探到他们的藏身地,是在几里外的一处山洞里,臣已经命人将山洞重重围住。〃
〃一定要活捉罗永城。〃太后叮嘱道,〃得手后马上押来此处,这个人我要亲自审问。〃
〃是。〃齐王应,恭恭敬敬地扶了太后,将她送出门外。
他的书房设在府中静僻一角,房外有几个贴身亲信把守,远远见他眉头纠结脸色异常,忙叫人添香上茶,围簇迎进房中,婢女上来宽带解衣,替他换了家常束发金冠与长袍。
〃都出去。〃齐王心事重重,不耐烦地喝退众人,自己在书桌前的湘妃枕榻上倒身而卧,双眼瞪住瑞云麒麟青铜香炉口中袅袅一柱烟,呆呆出神。
书房里安静如眠,只有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回想起刚才太后的话,齐王脸上又是一阵潮红,如此昭然不堪,尴尬如裸身示众,他想了又想,越想越是怒气难平。
不知多久,房外忽然有动静,一人朗声道:〃让开,我有事要与齐王商量。〃
榻上齐王只觉眼皮突地一跳,立刻翻身坐起,少相来了。
他脸色也差,边说边匆匆而入,侍卫们倒也机灵,见他不悦,忙跟在身后赔笑,〃少相只管里边请,您来这里是从来不必通报的。〃
若是平日,齐王一早含笑相迎,可今非昔比,太后的话犹在耳边,他坐在榻上脸色复白,原来,不知不觉,众人都知道少相与他关系不比寻常。
〃澶!〃才进门,少相便道,〃恭喜呀,我听说你快要娶妻了。〃
他的声音并不轻,齐王顿时眉头一挑,如被刺痛般,瞬间沉了脸,他站起身,扬头示意后面侍卫关门退出。
〃不错。〃他上前几步,淡淡道,〃少相的消息好快,太后不过在我府中稍提一句,你竟知道了。〃
〃你。。。。。。〃少相难得见他这样不冷不热的阴郁表情,自己倒是一怔,随即怒不可遏起来,〃听说你要娶唐流?那个贱人。。。。。。〃
〃你说话可要仔细,她现在不是什么贱人,是我未过门的王妃。〃
〃什么?〃少相倒吸一口冷气,退后几步,倒是止了声。
齐王见他脸上惊到雪白,更衬得鬓角发丝乌黑,一双秀目如月夜寒江,波光流丽含了泪花,心头又是一突,不觉软了口气,〃隆,太后的人也在府里,你说话要小心。〃
〃好。〃少相惨然,一步步走上去,面对面,看齐王笔挺如玉树,眼里冷若冰霜,哪还有一分以前亲切温柔的模样。蓦然发觉浑身疲倦入骨,脚步也有些踉跄起来,略偏了一步,与齐王擦身而过,在原先他坐的榻前停下,背对背地,轻轻问:〃那么你是同意的,对吗?〃
〃是。〃
〃难道你不恨她吗?她与平暗地私通,还公然辱骂我们。。。。。。〃
〃那全是气话!〃齐王马上截口道,〃女人吃醋向来口不择言,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他厉声道,像是在说服自己,〃隆,我们总要娶妻生子的。唐流也不错,太后已经认她做小公主,日后回京皇上还会赐下赏地封号,我是决不会吃亏的。〃
结局篇 三
〃很好,原来你是不会吃亏的。〃少相道,声音细不可闻,他忽地自己〃吃吃〃笑起来,轻快婉转,但是过了大半天也没有停下来。
〃隆,别笑了。〃齐王害怕,蓦然转身扳转他肩头,竟看到他眼里已滴下眼泪。
〃唉,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过是个吃惯亏的人。〃少相一把拂开肩上的手,又转过身去,〃如果你一定要娶她,我也无话可说,只是那女子平素与我交恶,从此往后,我们是决不可能再同以前一样做朋友。〃
〃这是什么话?〃齐王皱眉。
〃实话!〃少相伸出手,他手指根根纤长如葱,简直比寻常女子的手还要秀美细嫩,拇指上套了个翡翠扳指,绿油油一汪莹碧,只是尺寸略大了些,套在指根处松脱脱的。他看了几眼,咬牙取下来,递给齐王,〃很早就想告诉你,这扳指太大,并不适合我,别浪费了这样一块好玉,你还是收回去等以后送给更适合的人吧。〃
齐王怔住,一时不知如何劝他,低了头,看他秀白的掌心托了扳指,心头立时热血翻滚,浑然忘了身在何处,走上前连他的手一起握了,俯下脸将他掌心贴在自己脸上。
〃隆。。。。。。〃他不住地叹,〃你何苦如此。〃
〃我只是累了。〃少相仍不转头看他,但分明感到他的呼吸拂在手心,温和轻柔,一如以往无数个场合,两人交头低语,偶尔肌肤相触,也是这样气息撩人,有几次他的鬓发飞到自己颊上,如一只娇媚的手,轻轻滑抚,必须拼尽全力才可抑制住不去碰触。
一想起那些痛苦,他禁不住泪如雨下。
〃你以为我不累吗?〃齐王低声说。这也是他第一次去拉少相的手,柔软细腻的掌心可以挑起埋藏得最深的欲望,他轻轻地,用唇去吻它,说:〃记得当初你我一见如故,整日相约吟诗听琴饮酒谈天,那确是我一生中最愉悦的日子,可是不久朝中便传出闲话,说我十七岁了,府里却没有一个宠婢姬妾陪寝,是否身患难言隐疾?一次偶感风寒,皇上甚至遣御医来查探我的身体,那种污秽羞辱的感觉,你可曾想到过?〃
他埋头在少相的掌心深深叹息,少相浑身一震,咬紧牙关。
〃当我病愈后,立刻来找你,不料一见面,你却做了件令我更吃惊的事。〃他抬头放了手,看住少相侧面,白皙饱满的耳垂早已胀得通红,柔声问:〃隆,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少相想也不想,一字字道,〃我送了个歌妓给你。〃
〃你看,多有趣,我的第一个女人竟是你送来的。〃
〃不错。也许我是疯了,居然想要像皇上一样试探你。〃
〃我想这样也好,反正总要有些女人,别人送的、自己挑的,都不如从你府里送来的,也算皆大欢喜。〃齐王说着,突然也觉讽刺,他仰头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眼角泪水散珠般滚下来。
〃澶?〃少相这才转了头,拉住他衣襟,急劝,〃别笑了。那全是我的错。〃
齐王方止了笑,弹去眼角泪珠,若无其事道:〃这不怪你,一直以来,皇上、官员,连手下人都喜欢送我美人,只有你送来的女人我一个也不拒绝,统统留下陪寝,只是要大家明白,我澶并不是身患隐疾,女人如衣服,不过是个装饰用具。〃
他一口气说完,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难得如此坦白,自己倒吃了一惊,苦笑,〃隆,你说,我累不累?〃
少相沉默不答,两人凝在房间里,各有各的心事,猛然,听房外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