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七却犹自鼓吹着,“这位明二公子可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啊,而且还被称为‘谪仙’,这等俊雅的容颜,这等高洁的风姿,这等出尘的气韵,绝对举世无双,比你这老妖怪要胜出百倍的!师傅看着一定会喜欢的!”
那人终于将目光转向明二。
一直静立一旁的明二见那人移眸望向自己,当下抱拳优雅一礼,“在下明家明华严,见过随教主。”
宇文洛听得明二这一声称呼心头一跳,再移目悄悄打量那人,心头忽然明白了这人是谁。其实早该想到才是,兰七唤他‘随老头’,他自称‘本教主’,普天之下被称为‘随教主’的当只有魔教之主!只是实在没有想到啊,天下第一教的教主、曾经的‘璧月尊主’随轻寒竟然就是这样的!可是……若不是这样又想不出该是什么样的。能布下那些奇阵的人又岂会是平常之人,这样的奇才武林又能有几多,他若不是随轻寒,又有谁能与洺空那样的人比肩。
随轻寒打量着明二片刻,然后道:“本教主实在不喜欢你的模样,而且你这一脸的笑极似本教主的一个死敌,甚是讨厌。”
明二闻言未有所动,只是淡然一笑。
随轻寒从袖中掏出两样东西,一把匕首,一个瓷瓶,抛至明二脚下,道:“瓶里的药只是让你的眼睛变瞎、脸上长满黑斑,但于性命无忧,匕首乃是吹毛断发的宝器,以此割喉不会有丝毫痛苦,你选一样,看是留命还是留容。”语气闲淡,好似问你是要喝茶还是要喝酒。
宇文洛听得此言却是冒出一身冷汗,暗想,魔教之人行事向来是“随心所欲”不问后果,这魔教万众之首的教主那任性妄行却是更胜几分。
宁朗听得此话顿生不平,脚一抬就要和那什么随教主理论的,却被一柄玉扇压住了肩膀,转头看去,兰七目光正望着随、明两人,脸上是不变的妖邪浅笑,碧眸亮闪闪的仿似藏着星子。
“在下两样都不选。”明二淡淡道。
“哦?”随轻寒黑如沉夜的眸子盯着明二。
宇文洛不由自主的握紧双手,紧张的盯着暮色中两人。
明二神色淡定,抬眸从容迎视着随轻寒,可这一刻,宇文洛又感受到了那一股浩瀚如海的气势,平静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广垠无边。而随轻寒……当目光望向那个人时,宇文洛牙关忽地打抖,一股死亡的恐惧灌顶而来,直通脚底,顿时全身如浸寒潭。
一缕暮风轻轻拂过,宁朗也不胜寒意的打个哆嗦。
“很多年了,本教主很多年都没有碰到你这样的人了。”随轻寒忽然轻轻叹道。
随着他的开口,那股压力、那股寒意也就瞬间消失,宇文洛、宁朗都松一口气,兰七垂眸掩了神思,一声低不可闻的“可惜”溢出唇边,却叫身边的宁朗听得,疑惑的看着他,却只看得他一脸熟悉的邪魅笑容。
“老头,我们都很饿了,该用晚膳了。”兰七摇着玉扇笑道。
随轻寒转头看他,眼中有着怒意,却生生忍下,“你不是来看你师傅的吗?”
“师傅呆会儿再看,吃饭最大。”兰七笑得一脸诡异,“老头肯定很久没有看到师傅了,想借本少的光是吧?那就做饭给本少吃。”
“你!”随轻寒眯起眼睛笑得一脸冰冷,只道他会雷霆暴发,不想他最后却是点点头,“好,本教主做饭给你吃,吃完就见你师傅!”
十七、佳色无双(上)
几人跟着随轻寒入了竹楼。
竹楼内既有金镂玉饰的富贵,又有竹木相搭的清雅,置身其中,甚为舒适。
“老头这妒忌心独占欲就是太强了,就怕别人看了师傅去,连个仆从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多无趣。”兰七伸指抹了抹高架上的一只青玉花瓶,却没有半点灰尘,“这洁疾也没改啊。”
“七少,你师傅难道不住这里?”宇文洛问道。这里只有这一栋竹楼啊。
“池塘对面的梨花林里有一栋木楼,我师傅住那边。”兰七答道,脸上浮着一丝算计得逞的邪笑,“以池塘为界,随老头住这边,师傅住那边,他不可越界,否则便再也不可在此陪伴师傅。所以除非师傅出现,不然他是见不到师傅的面。你以为那么容易便可以吃到魔教之主做的饭的?全是因为师傅。”
“喔。”宇文洛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七少,这随教主这么不愿意他人见到你师傅,该不会他就是那第三种人吧?”
兰七转头瞟他一眼,“本少没问过,呆会你可以自己问问他。”
“那还是算了。”宇文洛为着自己小命着想。
明二打量一眼楼内摆设后,便在桌旁坐下,执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茶。
“二公子觉得这竹楼如何?”兰七手一伸取过茶杯慢悠悠啜上一口。
明二抬眸瞟他一眼,再拿起一个茶杯,边斟茶水边道:“随教主实乃当代奇才,机关阵法之精无人能出其右。”
“哦?”兰七碧眸斜斜睨来。
“这竹楼该是按‘太乙天都’之法而建。”明二喝着茶慢慢道。
兰七看着他,碧眸盈着笑,道:“二公子确实才学渊博。”
明二一笑,“不过是稍有涉足。”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随轻寒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出来了,四菜一汤,极是简单,却香绕满室,光闻便已可想象其之美味。
宇文洛看看桌上那色香俱全的菜肴,又看看负手而立的随轻寒,拿着筷子的手便抑止不住的抖动。天下第一教的教主竟然亲手作饭给他吃,能不激动吗?虽然他是沾了兰七的光,可是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有福可以吃到这与洺空同尊为武林第一人的人做的饭呢?天下第一的人竟然做了饭给他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吃,所以他激动之余还惶然着,怕折福啊!
这边宇文洛犹自激动着,另一边兰七、明二、宁朗却早已开动,毕竟已大半日未进食了,都很饿了。眼看着碟中菜肴很快便消失了一半,宇文洛才醒过神来,顿时把满怀的激动全抛了,再遐想片刻,便没得吃的了。
吃过了饭,兰七捧着一杯茶正要略作休憩,随轻寒却是一把将他抓起,“该去见你师傅了。”
“不急。”兰七伸手拂了拂,身子便从随轻寒手中脱开,“喝杯茶用不了许多时辰,况且本少此次来是为你而来,见不见师傅倒不打紧的。”抬眸瞅一眼随轻寒,“听说你有样东西要给本少?”
随轻寒眉峰耸动煞气尽出,屈指一弹,有点什么东西落在了兰七茶杯中,然后那杯中之水瞬即变黑,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腥臭味。“再让本教主等,便叫你们四个将吃过的全吐出来!”袖一挥,竹楼的门便大开,大步而出。
兰七看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弃了茶杯,一摇玉扇跟着出了竹楼。明二、宁朗、宇文洛也跟随出门,毕竟对于即将见到二十多年前那位容倾天下的东未明,不但明二有几分期待,宇文洛更是心痒难奈。
出了竹楼,才发现明月早升,银辉洒落,梨花映染,满天满地的雪色,无比幽美却倍生静寒之感。
走到了池塘边,随轻寒停步,“在这里。”
“老头是要本少唤师傅出来相见?”兰七一脸疑惑的模样,碧眸中却尽是戏谑。
“本教主的耐心有限的。”
随轻寒回首道,此刻倒是语气随和了,可几人却瞬间感受到一股张扬无忌的杀气。这个人立时出手杀人那是绝对会有的事!
宇文洛此刻才发现,月下,那双子夜似的瞳仁深处竟透着一圈碧色,亮晶晶的却深幽幽的如渊如潭,令人生畏。
“好吧。”兰七甚是无奈的耸耸肩。
“慢着!”随轻寒忽地又叫道。
兰七转眸看着他,这次是真的疑惑了。
“去,换个模样。”随轻寒一指竹楼。
兰七一愣,然后摇头叹息,“随老头啊随老头,天下再也寻不出你这等妒性如狂的人了!”一边叹着一边往竹楼走去。
明二看看兰七离去的背影,又看一眼随轻寒,极是随意的道:“原来七少是女子。”
“呃?”随轻寒似是愣了一下,“那混蛋是女的吗?”
这一次轮到明二、宇文洛、宁朗愣住了。
“难道随教主竟不知?”明二有些稀奇的扬起一边眉头。
“本教主管他是男是女。”随轻寒理所当然的道,“在本教主眼里,这天下只有未明一个女子!”
宇文洛冒汗,“随教主和七少相处多年,难道竟然没看出他到底是男是女?”
“什么相处多年?从他到梨花冢第一日起,本教主就恨不能杀而后快,岂能容他时时在本教主眼前晃动!”随轻寒冷声道。
听得随轻寒此言,宁朗心头顿冒火气,“你!你……”
随轻寒瞥一眼宁朗,不予理会,只是望着池对面的梨花林,幽幽道:“未明的居处本教主都轻易不敢进,他却可以住在那里,本教主竟然没能杀了他……哼!”末了有些愤恨又有些无可奈何。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却是心底一寒。
“随老头,我岂是你能杀得了的。”
一声清魅的笑语轻轻送来,竹楼的门再次打来,一道纤长的白色人影悠然而出,长发轻挽,白衣轻束,了无修饰,仿如梨花林中走出的花仙,尽得天地灵秀,还兼一份渗骨的妖异。
那是第一次看到兰七穿白衣,明明素洁之色,她穿来却比金裳玉衣更明灿,遥遥站在那里,竹楼简朴,梨花淡白,冷月如霜,明明是清寒雅绝,却因她,皆染一层华光艳辉,碧眸顾盼间,月色也妖娆。
随轻寒目光扫过三人,宇文洛眼中是惊艳是痴呆,宁朗眼中是痴迷是沉沦,而明二……那双眼睛中有一刹那的光芒闪现,却瞬息没去,无法看出任何情绪,清澈却又空濛,如晨间湖水笼有轻雾,再看,不过迷惑了自己。
“宁朗。”兰七飘然走近,微微绽笑,玉扇缓缓摇开一点一点遮颜,只露一双碧眸漾着映月的春波盈盈看着宁朗,“我是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宇文洛回魂,心头暗叹:横波秋色、扶疏天韵此刻想来竟是了无颜色。
宁朗痴痴看着,红着脸很老实的点点头。
“还是宁朗对我好。”兰七一合玉扇满意的笑笑。
“你们三个回竹楼去。”随轻寒忽然道,目光扫过明、宁、宇文,“不要往外偷窥一眼,否则本教主必挖你们双目!”
那一语平淡却尽显狷介霸道,明二只是笑笑便转身走回竹楼,宇文洛如被临头泼下一盆冷水呆在那不肯动,宁朗愣了愣,然后扯着宇文洛往竹楼走。
待三人走回竹楼关了门,才听得随轻寒道:“终于可以见到未明了。”
“随老头,你这样的人亏得师傅能容忍,若换成我,你早该化成灰了。”兰七的声音听不出是真是假。
“本教主不愿未明眼中有他人,也不愿他人看到未明,本教主是邪妄成性人见人惧,但本教主自问坦荡无伪,比之那些所谓君子却要好百倍。”随轻寒的声音里尽是狂妄自负。
“唉。”只闻得兰七一声叹气,然后悠悠扬声唤道,“师傅。”
竹楼外一片静寂,竹楼内宇文洛来回走动,眼睛不死心的盯着那扇关着的竹门。
片刻后,一个声音响起,“你来了。”
那声音,好似冰珠落在冰涧上,那样的洁净无垢,那样的清越动听,却是那样的冰冷无温,竹楼内三人听得皆是全身一凉,如酷日之下忽浸寒潭,虽冷,却是瞬间清神、舒心。
东未明!三人心神一震。
只是声音已足让人想象其清美之华冷芳之韵,楼内三人虽不曾得见其容,但这一刻却已从心底折服,若这样的人不算佳人,那天下哪里还能有更佳之人。
“弟子拜见师傅。”兰七的声音尽褪妖邪,是从未有过的净澈、恭敬。
宇文洛哪里还忍得住,踮起脚尖便往门边走去,想从门缝里悄悄看一眼,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