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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淮深从马上跳下来后,仔细地打量了面前的大军,除了必须留守大营和州城的几千人外,其他的军卒都已经聚集于此了,整整有一万七千多人,这么多人肩并肩地聚集在这窄窄的地方内,还能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严谨的军纪,张淮深觉得非常满意,将马匹交到亲兵手中,来到方阵正前方的的校阅台下,踩着用原木搭起来的梯子一步步了上去,这校阅台平日是用来检阅六军的,今日正好派上用场。随着张淮深上了高台,他身后的大将们还有亲兵也依次鱼贯而上,齐齐地站在他的身后。
张淮深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这万余名军士,目光从近到远,慢慢望去,直到天地的尽头处才收回了目光,深吸一口气,他大声道:“弟兄们,离开大伙一个月了,这些天大伙可好?”
台下暴雷似的响起一声“好”,万余人同声高呼,真是惊天动地。
张淮深面显笑意,但一瞬之后就变得严肃了起来,沉吟了一下,他环顾四周,台下那些军士们个个都悄哑哑,等待着主帅的训话。
停了一下,张淮深雄厚嘹亮的声音响起:“弟兄们,今天把你们全都聚集起来,大伙是不是很惊讶?”
台下静静的,没有人回答。
张淮深继续道:“其实今天把大伙聚集起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告诉大家。这件事是不得了的大事,大伙的前途和性命都和这事有关。”
说道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着台下众军士个个面显惊讶之色,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他们的关注,继续道:“知道是什么事吗?告诉大家,就是长安城里发生了兵变,神策军的观军容使仇士良大逆不道,兴兵谋反,禁了天子,篡夺了朝政!”
张淮深这话真是一石惊起冲天浪,台下顿时一阵轰然,场面有些乱了起来。还好尽管有些乱,但台下阵形依旧未变,连交头接耳的情景也没出现,只是有人惊讶地互相转头看来看去而已。
等台下平静了下来,张淮深一挥手手,身后一名亲兵双手托上一卷黄轴,张淮深将之高高举起,大声道:“大家看。”
台下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来,张淮深大声道:“这是天子给我鹰扬军的密诏,命我等勤王救驾,等功成之日,天子不吝重赏,凡从龙之士,土地金帛,应有尽有。”
台下再一次沉寂了下来,起兵勤王,那就意味着又将打仗了,虽然重赏令人心动,但刀兵既起,谁也没把握能保全性命,那就算有再多的重赏又有何意义。
张淮深知道台下士卒们心里的想法,其实起兵之事不必召集六军当众宣布,只要一道军令,挥军南下即可,但假如就这样做的话,那就完全漠视军士们内心中的想法,也许大多数人愿意追随自己,但也必然会有许多人不愿意为了一个远在长安,一向是令他们感觉虚无飘渺的皇帝而去拼命,更何况会有人担心这一来反成了叛逆,这些顾虑和想法都是南征的隐患,如果不能想法子在起兵之前消除,那在顺境之中一切都会隐藏不显,但假如一战不利,处于逆势之时,那军心很容易变得不稳,到时候仇士良一旦再用朝廷的名义宣布只除首恶,不及协从,那只要意志不坚定军士一带头反叛或逃跑,那大军星散也不是不可能,在这种后患无穷的威胁下,所以张淮深才一定要在今日召集六军,当众宣布,为的就是想法子说服众人,打消他们的顾虑,坚定他们的信念,让他们心甘情愿跟随自己起兵勤王。
所以看到这台下这情景,他心中只有高兴,而并不慌乱,等台下稍微安静了下来,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充满感情地说道:“我也知道,行军打仗那是刀头舔血的事情,以前和契丹人打仗,和回鹘人交兵那是为了保卫大唐这万里江山,为的是让家园安宁,大家就算是死了也是心甘的,但这次勤王,和我们交战的却都是大唐的兵卒,而且,也许有人会说仇士良犯上作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张淮深的声音从低沉开始慢慢变响,语气越来越高昂:“但是,这事情真的和我们没关系么?我不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类的话,我只告诉大家,打仗不可怕,因为我们是长胜之军,但若是让仇士良真的害死了天子,篡夺了朝政,那我们大家恐怕才是死无葬身之地呢。”
这一番话令台下众人愕然不已,在他们的心中,一直以为既然当兵吃粮,那只要安分守己,朝里有什么事情,就和自己无关,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想什么做什么,自己怎么能了解,怎么能管得了呢,只能老实当差,想来上边有什么变动,和自己也无关。
张淮深明白军中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必须把这思维定式给扭转过来,他适才才这样近乎于危言耸听,就是想让六军知道这事情的严重,只听他大声道:“也许大伙知道,神策军的中护军马元贽来到我们夏州这里,也许大家会想,这么大的官,怎么忽然会来我们这种满天风沙、夏热冬寒的地方来,是不是?大伙知道为什么吗?知道吗?告诉大家,仇士良派他来,是打算谋害我们鹰扬军的。”
台下一阵大哗,张淮深不管其他,继续道:“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环顾了四周一遍,没有人能回答,于是张淮深自答道:“当年大家从军的时候也曾看过征兵文告,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鹰扬军虽然驻守夏州,但却是禁军行列,领的是禁军的军饷,吃的是禁军的供给,穿的是禁军的军袍,当的是禁军的差使。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天子的恩典,天子有意立新军,这才让我到夏州来练兵,大家在这里和契丹、回鹘交兵,是天子有意磨砺我们,为的是让我们将来去长安,去当天子的御林军的,仇士良他们是知道这事情,他们害怕大伙去了长安,他们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抢先造反了,如今禁锢了天子,大权在握,难道大伙以为他们还能容得了我们存在吗?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就算大伙不想和他们作对,但他们还是会整天提心吊胆,害怕有一天,鹰扬军会打到长安去,所以他们要先下手为强,派马元贽来这里挑拨,想让我们内乱,他们好一口把我们给吃了。”
“我们难道就这样干等着让他们来害我们吗,难道我们就干坐在这里束手待毙?弟兄们,能不能?”
张淮深大声叫道,不等台下回应,他激动的说道:“不能,决不能。”喘了口气,静一下心,张淮深接着道:“所以我和长史、左郎将、右郎将、虞候他们商量过了,天子对我们鹰扬军爱护备至,粮饷禀给都是最好的,于大家有恩,仇士良神策军却是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为了大伙的安危,也为了大伙将来的前程,我们必须奉诏勤王,南征讨贼。”
“勤王自然是要刀里来枪里去的,也许有人会担心能不能看到最后的胜利,但是如果我们不勤王,那一旦仇士良矫诏命灵武朔方、太原河东两节度来讨伐我们,我们能抵挡得住吗?不能!既然不能,那我们只有把这密诏传布天下,起兵勤王了。这叫做死中求活,不是我们要打仗,是他们逼得我们要反抗。一旦我们胜了,朝中的权势就到了我们的手中,到那时,田地财宝,荣华富贵,大伙都有了。”
“不勤王,就是死路一条,勤王,前面有锦绣前程在等着大家。大伙说,是跟着我南征,还是灰溜溜的散伙回家种田去?”张淮深越说越激动,说到这句已经是大吼了起来。
台下依旧鸦雀无声,不是军士们不心动,不是他们没有被张淮深慷慨激昂的讲话给打动,担他们只是互相看着,话到了嘴边,就是没有人敢于第一个站出来回应。
见六军将士还是沉默,张淮深再次大吼道:“大伙愿不愿意?”
“我愿意”一声大吼,震耳欲聋,一名大汉的身影从台下阵列中跳了出来,只见他三步就冲到阵前对着众人振臂高呼道:“大好男儿,当尽忠报国,我李恩虽是粗人,但也知道只有跟随大帅,才有前途。”转身冲着高台上的张淮深高声道:“我李恩愿誓死追随大帅,打进长安,勤王救驾。”
既然有人开口带头,台下已经积蓄许久的亢奋猛然爆发了出来,几乎是同时,全军上下万余人尽皆振臂高呼道:“我等愿追随大帅,打进长安,勤王救驾。”
张淮深大喜,一挥手,校阅台后转上数人,抬着一口羊,一头猪上来,张淮深拔出佩刀,手起刀落,猪头羊头落地,将鲜血撒在台上鹰扬军的大旗之上后,转身向着众人振臂高呼道:“打进长安,勤王救驾,清除宦党,扬我军威。”
见到鲜血,台下众人更加亢奋,紧跟着振臂高呼了起来:“打进长安,勤王救驾,清除宦党,扬我军威。”
如雷鸣般的吼声震彻了戈壁滩,只听见天地之间都是热血男儿的誓死之词,台上台下高昂的气氛此时已然达到了顶点。
第一部夕阳春雷第三十九章 私心
誓师过后,三军将士依照号令井然有序地开始退出校兵场慢慢开拔回营,张淮深一行人也下了校阅台踏上回营之路。适才校兵场中人人热血沸腾,即便这一幕已然过去,但那浓烈气氛依旧感染着所有人,所以一路上,张淮深的情绪还是保持着亢奋,大声地说话大声地笑,豪情壮志溢于言表。只见他纵马而行,急驰如飞,进了大营后,依然不改,踩着流星似的步伐进入了大帐。
张直方等四人也紧随而入,亲兵们送上手巾,这几人擦了擦汗之后,张淮深挥手令他们退下,帐中只剩下了鹰扬军中这官职最高的几名武将了。
“这次誓师很顺利,大伙的情绪都给激发了出来,仆固有先见之明,又筹划周详,所以论功行赏,仆固该是第一。”等所有人都从赶路的劳累中平静了下来后,张淮深第一个说话了,说的对象正是长史仆固俊。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都是点头表示同意,但仆固俊却不这么想,只见他脸上露着古怪的神色,眼中甚至还有困惑,苦笑道:“禄帅谬赞了,我只是按照昨日商谈的计划,安排了今日的军士调配进场,算不上什么功劳。”
“哈哈哈,仆固还是那么自谦,要不是你昨日的提醒和做的补救,今日恐怕也不会有人敢第一个出来响应,到时候冷场了可就完蛋了。”张淮深笑道。
“咳咳,那人不是我安排的。”仆固俊苦笑地说道。
“不是你安排的,那这人是怎么冒出来的?”帐中其他几人几乎是同时异口同声地问道。
手一摊,仆固俊耸耸肩,说道:“我怎么知道。”
几道目光立刻转移到了张淮深的身上。
在前一天的下午,也就是张直方向张淮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等常慕德醒来,「//。yunx 。。-云霄阁论坛」四人就接下来起兵勤王的先期准备和人马的调配商量了许久,做好的大致的安排,分了工的,决定了两日之后就出兵南征。当然了,集结人马,准备粮草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照理来说在两日内就做好一切准备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因为张淮深早就在一月中就来信吩咐仆固俊开始预备,所以在此刻,其实仆固俊已经将人马的集结配置、粮草的征集筹备都办得八九不离十,可以说万事皆备只欠东风了,因此才能在短短两日之后出兵。
这些前期事务商量好之后,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