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箫图南仰天冷笑起来,原来气急了的人是会笑的,他狠狠道:“我为了你都愿意不去碰你的大苑,你却为了一件毫无把握的事情就要离开我,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怎么办?哼哼,那你知不知道,你回不去!”
“苑青瞳,我不放你走,你必须呆在西瞻陪着我,这是我应该得到的!你隔阂吧,你牵挂吧,我不怕!我爱你,我要你,你就永远也别想回去!”说着一把把她抓过来,狠狠的狠狠的亲下去,简直要将她撞个粉碎。
手臂中的人并没有一点挣扎,等他发泄似的亲吻完成了,才轻轻在他耳边叫了声:“可怜的阿苏勒……”一句话就将箫图南击倒了,他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打了一拳,他飞快的转过头,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他竟然也会流泪。
青瞳的泪水已经爬了满脸,她轻轻道:“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放我回去,我知道!”她苦苦的一笑:“活这么大,要什么都是自己争来的,我早知道我没有那样的运气。”
“自己争?”箫图南气急反笑:“就像你今天这样争吗?你疯了!你想杀我父皇?不是的,你不会这么愚蠢!要不然第一次泼过去的就不是酒了,你怎么了?青瞳,就算你想走,也应该仔细计划,徐徐打算,今日这么一闹,你还想走吗?这简直不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情!你越这样越别想走!”
青瞳道:“仔细计划,徐徐打算……可惜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她抬起头凝视箫图南,道:“今天我说了三日后恶魔偷月,你们最忌讳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振业王或者皇帝,也不能庇护一个危害草原大神的魔鬼。”
箫图南冷冷道:“你要能说的准,那当然,可惜你只是胡说八道,那也并不是人人都会放在心上。”
“不是胡说。”青瞳摇摇头:“这是萧瑟临走前告诉我的,三日后会有月食!激怒皇帝,能不能找到机会我又不确定。即便又伤了一个妃子,那也不够!这样的预言才是致命的,对吧!如果不出意外,三天后皇帝会派人抓我。”
箫图南惊怒非常,道:“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会死!”青瞳平静的说:“阿苏勒,你用垂死的样子留下我,今日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自己陷入必死的境地,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不是立刻让我走,就是看着我死!”
箫图南大震,真的!这女人说的是真的!她总是有办法,一次又一次,她总是有办法伤了他,但是所有的伤痛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次痛,他的心尖锐的叫嚣着疼,箫图南抬起眼,那里面灰灰的毫无光华。
他忍着心里的疼,轻轻道:“青瞳,你忘了吗?整整三日三夜,我们紧紧贴在一起,三日三夜相拥,那是生死契阔,不离不弃啊!”
青瞳嘴边露出苦笑:“奈何,九万里路家国!”
“好……好好……这三日三夜相合奈何不了你九万里路家国……”箫图南踉跄后退,突然站住长笑起来,声如夜枭:“不是让你走,就是让你死!我箫图南的东西几曾放手?苑青瞳,那你就死吧!”
不知过了多久,青瞳只觉得身子不断摇晃,她慢慢睁开眼睛,四周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见,却是正在一辆遮着幕布的马车上。她呻吟一声,花笺和她坐在一起,听到她的声音,高兴的哭了起来,道:“青瞳,我以为他打死你了,呜……我以为你死了!”
青瞳头还有些昏,她慢慢坐起来,轻轻叹道:“不会,我知道他会放我走!不是有把握,我怎么敢如此。”
然而她的话语里一点高兴的意味都没有,只有惆怅黏黏腻腻,一丝一丝缠了她满身,就像一个挣不开的大茧,慢慢的、满满的将她包围起来,再看不到光明。
她敲敲车厢,马车停下来,乌野把头伸进来,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青瞳轻轻的问:“王爷说什么了吗?”
乌野叹道:“王爷说,等你醒了让我告诉你,总有一日,他的铁骑必会踏破你那九万里路家国,只有彻底打碎你的牵挂,你才是他的!在那之前,让你不许伤了自己,更不许死!问你敢不敢等着他!”
青瞳泪眼模糊,道:“好,我就和他赌了。无论如何,我会保重自己,他若真有本事踏破我的山河,我就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说。”
除了这车轮碌碌,天地间似乎再没有其他声音,不知走了多久,乌野突然轻轻‘啊’了一声:“王爷!”
青瞳掀开车帘,只见山岗上坐着一个人,穿着西瞻牧民常穿的包头服饰,虽然是背对着她们,可是青瞳和乌野都能一眼认出是萧图南。
“阿苏勒!”青瞳唤他。
萧图南没有回头,背上的线条突然绷紧了,青瞳拼命抑制想放声大哭的冲动,她紧咬嘴唇,喝道:“走吧!”
乌野愣了愣,见萧图南背影抽动一下,随即不动,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双手却紧紧扣住地面,手背上筋络一条条突出来,像绝望的蛇虫。
“走!”青瞳又道,她的声音像被火烧过,脸上不知何时,爬满泪水。车轮终于又碌碌响起,在萧图南的守望中声音渐渐远去,渐渐消失。
远远的,风中传来他断断续续的歌声,离得远了,几乎听不见——
你离开我的身旁,
把整个草原的光华都带走啦,
我还想摘下一把美丽的格桑花,
哎呀,还是算了吧,就算草原还开满鲜花,
又怎么比得上你一根头发?
哎呀,还是算了吧,
还是算了吧……
夕阳西下,青瞳回头望去,在火红的夕阳里,那一个人的黑色剪影又小又清晰,他坐了很久仍然一动不动,倔强而孤寂。
第五章 莫言三冬无春色 一、国乱
第五章、莫言三冬无春色
世间何处寻奇葩?一剪寒梅凌天涯。仙客对此欲归俗,农夫叹绝忘桑麻。
流芳千载任风雪,独呈丹心报中华。莫言三冬无春色,冰山高处万里霞。
一、国乱
比起这一年灾荒对大苑造成的影响,青瞳的痛苦几乎微不足道。
在箫图南回府居住,青瞳无法顺利得到外界消息的半年里,大苑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长达五个月的大旱和接踵而来的蝗灾不但侵害了西瞻南部,同时也席卷了与之接壤的大苑关中地带。同样是颗粒无收,西瞻牧民宰杀牲畜尚可勉强度日,鲜有饿死的人,可他的邻居大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首先因为大苑的人口远远多于以游牧为主的西瞻人,仅关中六行省就共有人口九千万以上,多于西瞻全境人口的总和。人多,自然需要的粮食缺口也就更大!其次去岁的存粮多半被征收供给西瞻议和用了,百姓手中本就极少余粮,又不像西瞻人那样家家都有许多牛羊牲畜,所以他们就更经不起灾难的打击。
去年冬天起,云中的饥民就陆续背井离乡的开始逃难,直到今年又逢春旱秋蝗,能维持生计的人口已经不足一半,云中以北,竟然出现了千里无人烟的凄凉景象。关中的九千万灾民也占大苑人口总数的六分之一,其中马上面临死亡边缘的也有近百万人,这一百万人四下逃荒,不免沿途滋扰,关中其余地界的百姓也不同程度遭受蝗灾,他们自己也挣扎在饥饿线上,哪里有能力帮助这么多人口?
一时间灾民遍野,流寇四起。勉强可以生存的居民也因为不堪滋扰向关内逃亡,一个国家如果六分之一的人口不能安居乐业,那足矣动摇国本了。
景帝再不愿意,也不敢放弃这些百姓不管,可是大苑的府库的确拿不出赈灾的粮食,他权衡之下同意了左丞相的意见,为了防止饥民动乱,朝廷派出重兵把守各大城镇关口,禁止饥民进城,同时派兵挨户盘查家中资产,严令各城镇及村中有余粮余财的富户捐资购粮,在城外施粥救济。本意是先安顿下最可能饿死的那部分饥民,这部分人安定下来了,其余尚有生存可能的人也就不会急着逃荒。
国家大了也有好处,再大的天灾也不可能覆盖大苑全境。眼看接近秋天了,两个月后湖广等地秋粮就可以收割,再算上一个月的漕运时间,只要挺过三个月,第一批粮食就可以接济关中。景帝想的很简单,关中一带历史悠久,尽多百年望族,这些人的钱拿出来接济整个大苑都没有问题,他们中很多人都在朝中有亲属旧故,更应该无条件的支持朝廷的决定。至多便是由各州府府尹写下欠据,这些钱算朝廷借的,慢慢还他就是了。
可是真正实行起来,却全然不是那回事了,关中有富户是不假,可是他们的根都很深,小小的府尹根本不敢得罪,更不要说派兵去他们家里盘查什么资产。这道圣旨只能是给本来尚可勉强生存的小民贫户带来巨大的灾难,士兵挨户盘查下来,就是有余粮余财也去了一半,何况这个余财余粮没有明确的概念,搜查的人说你有就是有了,城中小户每日都有人被逼至死,家破行乞、卖儿卖女的满街都是。
饥民不许进城,然而城外施粥又远不足用,又有大批饥民饿死。一时间城里城外哭声震天,偷盗、抢掠、杀人……各种铤而走险的行为层出不穷,关中一千八百万里国土尽成不法之地,九千万人皆成草芥之人,后世史书对这道圣旨的评价是——祸民之深,莫过于此。
是年七月,左丞相杨予筹谋反。
一向与他为敌的宁国公宁晏这次居然难得的支持他的意见,并亲自前去前线慰问军士了,他一走杨予筹就把近京的十六卫军调去关中镇压乱民,并将朝中少数的武官如英国公李敢等人派往各个关塞镇守,自己亲帅禁军保卫皇城安全。对他来说,这是老天赐给他的良机,宁国公不在,十六卫军无法回援,京中九门都尉史杨桓又是他的亲眷,真正的有恃无恐,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于是这日早朝,景帝等来的不再是百官,而是几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大惊而呼:“李玄良何在?”
大内侍卫总管李玄良应声而来,也不施礼,只冷笑道:“陛下请快些起驾弘文殿,别让丞相久等!”景帝这才知道李玄良与左相早有勾结,吓得眼泪也流出来了。他只磨蹭了一下,李玄良就伧啷抽出腰间佩刀望着他冷笑,无奈之下景帝只好随着他来到弘文殿。
威胁这个软弱的皇帝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等在太和殿外的群臣辰时就接到了皇帝逊位的旨意,杨予筹当然想直接自己当了皇帝干净利索,只是姓苑的突然换作姓杨的,只怕除了自己的亲信,没有人会答应,于是立了景帝最小的儿子二十九皇子宁洅为帝,自己摄政。
朝臣中有不服的立即诛杀,若有要在这个节骨眼辞官的自然是不愿顺服自己,杨予筹一边立即准许,一边派兵将该官员的家眷全部抓来大理寺关押起来,抓到第十三个官员以后就没有人敢辞官了,即便真的生病也只好带病上朝,杨相的指令自然无人不从,一时好不威风!
只可惜新皇宁洅只有五岁,每次上朝吓得只是啼哭,要杨丞相硬把他从内侍怀里扯出来丢在御座上,并派一个有力气的侍卫摁着不许他逃走,小孩子自然害怕,群臣的奏事中夹杂着小皇帝声嘶力竭的大哭,杨予筹自己也觉得不成样子,后来就干脆不再太和殿议政了,有事找他的人直接去弘文殿。
再说景帝当日被逼写下退位诏书以后即被囚于后宫,杨予筹四顾之下选了个偏僻但地方还够大的破败宫殿将他锁在里面,那宫殿上方的匾额已经残破不堪,景帝认了许久才辨认出是甘织宫三个字,他很疑惑,完全不记得自己皇宫中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头两日衣食尚不得周全,这宫殿窗纸都破了,四下里秋风呜咽,景帝好容易在一个偏殿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