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裳不知这突如其来的赞誉是吉是凶,慌忙跪下笑道:“奴婢不过是小人物小见识,受了娘娘感化才懂得些长短高低,只怕别的夫人姑娘们不是不懂,而是感念娘娘恩德,盼着娘娘多心疼些自己罢了!”
“你看,这么伶俐的姑娘,又有见识又会说话,是不是万中无一?放到浣衣局实在是太可惜了的。”皇后笑着向命妇们道。
紫燕顺口凑趣:“调到一个宫女昭华宫来,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也值得为这个可惜!”
云素裳看见皇后的眉梢挑了挑,知道不妥,忙捉住紫燕的裙角摇着笑道:“姐姐别拿云儿玩笑了!云儿肚子里有多少本事姐姐还不知道?又粗笨又没有眼色,只好给娘娘和姐姐们闲了逗趣罢了!浣衣局还有几大盆衣裳等着呢,不如先放了云儿回去,等娘娘何时闷了,再召奴婢来取笑?”
紫燕“救回”自己的裙角,笑得前仰后合,皇后指着她笑道:“打了这个猴儿嘴的丫头出去!”
云素裳不待紫燕动作,忙笑着磕了几个头自己退出了门,听着里面停不下来的笑声,扯扯嘴角才发现自己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僵在了脸上。
喜笑悲哀都是假,个中辛酸有谁知?
罢了,就算什么都是假的,浣衣局等着她的那几大盆衣服却是真的。已经耽搁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回去之后逃不逃得掉胖嬷嬷的鞭子呢!###第3章 夜幕掩盖的秘密
“枝子姐,你不用每次都帮我做这些事的,这点小惩罚我还受得住!你老是这样帮我,被她们发现了你就惨了!”云素裳在被窝里啃着小枝偷偷地为她藏下来的冷馒头,含混不清地小声嘀咕。
小枝给她端了一杯水来,低声叹道:“一次两次受得住,总这样不给饭吃,铁打的身子也有个垮的时候!你也是,明知道她们有意折磨你,还是不长记性!你替她们做了那么多事,挨罚的时候有人肯帮你说一句话吗?”
“你不明白。无论什么事,闹大了吃亏的一定是我,所以我只能忍。”云素裳苦笑。
“我确实不明白,总之你们都怪怪的。五丫头她们那样针对你,好像不仅仅因为你比她们漂亮吧?她们总说你从前怎么怎么样,你从前欺负过她们吗?我看不像啊!”小枝进浣衣局的时间比云素裳短得多,性子又比较孤傲,所以从前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她没有打听过,也没有人愿意主动来告诉她。
云素裳闭上眼睛将自己埋在了被窝里,过了良久才瓮声瓮气地说:“从前……也许有吧,我都不记得了。”
“又装失忆!每次问你从前的事你都装傻,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只瞒着我一个人呢!”小枝习惯性地抱怨了一句。
“枝子姐,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前尘往事,如今对我都是过眼云烟了,偏偏有些人会抓住不放,我是逃不掉的。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云素裳眼睛睁得大大的,虽然没有灯的黑夜里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怔怔地看着高高的房顶,好像能透过那里看穿什么似的。
小枝本来没指望她回答,听到这番解释愈加莫名其妙:“拜托,前尘往事?听起来怎么老气横秋的!你才几岁……十四岁多一点吧,比我还小呢!难道这样小小年纪就要看破红尘了?哎——说真的,你该不会是家里犯了事被罚进来的吧?”
“也差不多。”云素裳轻描淡写地说。
小枝扣着被角冷笑道:“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家人的过错也不能推到你身上啊!我如今算是看透了,做人呢,还是洒脱一点的好!你看,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父母都没了,叔父嫌我是累赘,求爷爷告奶奶地托人把我弄了进来,我还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才不在乎他们那些腌臜事呢!”
“我若有你一半洒脱就好了。”云素裳诚心诚意地说。
“天下的人心,多半都是坏的,这宫里更是坏人比好人多,我们自己多留神就是了——对了,那个刘公公倒真是个好人,前儿个嬷嬷骂我,他还帮我说话呢!”云素裳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小枝忽然又说了一句。
云素裳在黑暗里忽然睁开了眼睛,沉默良久才轻轻感慨道:“是啊,他帮我逃过了好几顿鞭子呢。宫里这么善良的老人家真不多——你这两天见他了?”
“是啊,今天你去昭华宫的时候他来过一趟,转了一圈没说什么就走了,大概是来找嬷嬷的吧。”小枝谈兴也不高,声音有些闷闷的。劳累了一天,躺在床上总是很容易入睡的。
云素裳没再接话,整个脑袋都钻进了被子里。
迷迷瞪瞪睡到后半夜,远远地忽然传来一两声夜猫子叫,但很快便没有任何声息了。
宫里是不会允许这种“不吉利”的动物存在的,想必是巡夜的士兵把它赶走了吧?
小枝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熟了。云素裳听听四下里没有什么动静,随便披一件衣裳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夜里的院子黑黢黢的,落尽了叶子的树木张牙舞爪地立在每一个角落里,变成一个个影影绰绰的暗影,在这个偏僻的宫苑里显得阴森可怖。
浣衣局地处冷僻,巡逻的队伍又少,胆小的女孩子是不敢夜里出门的,但云素裳显然没有什么顾虑。反复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她像一只敏捷的黑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溜出了偏门。
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黑暗处一个人影敏捷地窜了出来,云素裳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地迎了上去:“找我有事?”
“三公主有消息带过来。”那人竟是匍匐在地上,极其恭敬地答道。
云素裳沉默不语,那人顿了顿,小心地继续道:“三公主说,上次的药方子不错,解决了军中一个好大的麻烦。还有,那件东西……”
“那件东西我当然不会忘记,但是你也知道,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拿到的。我现在的身份连那人都见不到,如何能去找他的东西?如果你们着急,干脆自己去找好了!”云素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那人似乎没想到会遭到抢白,停顿良久才低声道:“三公主也知道此事为难,但那件东西实在至关重要,所以……您也知道,若非绝对可靠之人,那东西不该让任何人经手啊!”
三公主、大事、找东西,这就是那些人关心的全部了。那件大事能有多少意义?他们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奉献给那件虚无缥缈的“大事”吗?
云素裳心头冰凉,扶着墙壁冷冷地笑了起来:“那东西对我们至关重要,对那人又何尝不是?既然只有可靠之人才能经手,你做不到,难道我就做得到?他们对我的戒心,比对你更甚千百倍吧?要接近那个人,我只有一个法子——刘公公,你不妨去问问你的三公主,看她肯不肯?”
刘公公倒抽一口冷气,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老泪纵横地看着云素裳,似乎要将她此刻悲凉的笑容刻在心里:“说这话——您是要折磨老奴,还是要折磨三公主呢?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拼了这条老命也不敢让您动那样的念头啊!”
“哦?你倒好心,”云素裳不阴不阳地笑道,“那么,你们的三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三公主的意思,半年之内事情会有进展,所以请您加倍留心。”刘公公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多说。
云素裳微微冷笑,不再言语,刘公公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隐身到墙脚的暗影里,融入到夜色之中了。
月亮上来了,周围的一切慢慢地清晰起来,唯有云素裳的心底仍是一片迷茫。###第4章 交锋!泼妇VS王爷
次日清晨,小枝看着云素裳红肿的眼睛,像见了怪物一样叫了起来:“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昨晚不是好好的吗?莫非你半夜偷偷躲被窝里哭了?”
“谁哭了?”云素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拔腿便走。
小枝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嚷:“你别犯倔,眼睛都肿成这样了,再吹一下冷风,够你疼好几天的!”
“死不了。”云素裳心情非常不好。连一个相处了没两年的小宫女都知道关心她的眼睛会不会疼,可是其他人……
虽然早已认了命,仍然觉得不顺心的事太多。是心还没有死吗?
“喂,你们听说了吗?皇上和皇后娘娘吵架了!”一个小宫女神秘兮兮地走了过来,凑进人堆里说起了悄悄话。
云素裳耳尖,虽然没有刻意凑堆,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吵架?这个词用在帝后之间本身就有些可笑。在她的理解中,皇帝可以生气,可以骂皇后,但皇后是绝对没有权利跟皇帝吵架的,宫中的小耳朵有几分可靠?
“胡说吧,谁不知道皇上和娘娘恩爱无比,相敬如宾!他们会吵架?你没睡醒吧?”另一个小宫女对这个消息表现出了十足的不屑。
“真的真的!我姐姐是昭华宫当差的,她说今天早上的动静闹得可大了,现在昭华宫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呢!”
宫里上不得台面的消息,一向就是在这些不肯安顿下来的小宫女之间口耳相传的,虽然不是全然可靠,却也至少有三分真实。云素裳暗暗留心,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继续充当一截不会说话的木桩子。
午后时分,正是浣衣局最忙的时候,又要洗、又要翻晒、又要熨烫,还要分拣衣裳给各宫送去,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正乱着呢,胖嬷嬷忽然怪叫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满院子的小宫女都吓了一跳,不明白是什么状况让比母猪还重的嬷嬷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见嬷嬷一路跑到大门口,噗通一声扑到了地上,震得泥土飞扬三尺:“我的爷啊,哪阵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哎呀呀,这可不是您来的地方,您莫要为难奴才们呐……”
“奇怪了,这宫门口又没挂着‘禁地’的牌子,本王为什么不能进?难道你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随着这一声呵斥,胖嬷嬷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原本凑在一起准备看热闹的小宫女们霎时手忙脚乱地跪了一地。
云素裳垂着头缩在人后,暗暗祈祷这尊大神只是一时兴起过来走走,绝对跟她没有关系。
可是老天偏偏不随人愿。秦翰飞绕着这群宫女转了两圈,终于顺利地将几乎趴在了地上的云素裳揪了出来:“你,跟我来。”
云素裳不敢当着人跟他拧,只得垂着头跟了出去,心里暗暗叫苦。
跟王爷扯上了关系,只怕本来就不平静的日子更加没法过了。这尊大神是生怕她过得好不成?
在浣衣局里云素裳不敢造次,到了没人的地方可就不一样了,她怒冲冲地甩开秦翰飞的手,叉腰作泼妇状:“你想害死我啊?我不记得哪里得罪过您,大神您能不能放过我啊?”
秦翰飞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表演”,只觉得怎么看都有趣。
多久没有人在他面前露出过没有掺假的表情了呢?
云素裳只把眼前这位闲得到处乱晃的王爷当成疯子:“王爷千岁,您是大人物,家事国事没有小事,朝中军中哪一件事不值得您操心?您何苦来跟我一个小小的宫女过不去?”
秦翰飞待她骂够了,才摸着下巴笑着说:“你不记得哪里得罪过本王?本王不介意给你提醒一下:见到本王不行礼、不自称奴婢、当面骂本王无所事事不务正业、不经允许从本王眼皮底下溜走、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