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莫里闷雷一样的声音又响起:“这人胆子小了些,离的太远。”
队伍的正中心,大约有五千多骑兵簌拥着一位骑白马、穿银甲的将军,正是严郊。严郊生的身材高挑,看上去气宇轩昂,虽然青州知州不是武职,但是严郊却会一点刀马,衬着银甲更像一个英武的将军,形象甚佳。
但是拙吉莫里这等战场上的熟手不认这个,一见他离前线那么远就停住了,身边又明显是由各营抽调的最精锐士兵守护着,就知道此人是个绣花枕头。
“莫里!”拙吉微笑:“你看咱们应该从哪里动手?”
莫里闷声道:“我听将军的!”
拙吉道:“那你听着,以后你也要带兵,不能只顾冲锋,就拿这些人练习一下——”
他指着最前面的重甲兵右侧道:“如果突围的话,那边最弱!旌旗散乱,应该是没有能镇得住的将官在。”
“如果想吓怕南苑人的胆子的话……”他一指远处,傲然道,“就是那个主将!”
“我怕不能突破前面这么多重甲。”
“人少了的确突破不了,不过他们正在劲头上!我给你五百人,你可以从侧面阵型散乱的地方冲进敌阵,我这边作势冲锋,可以吓得他们不敢分兵和你纠缠!”
拙吉脸上的表情轻松之极,好像说的是去什么地方吃饭一样简单。
“是!”莫里应一声,并不担心自己深入敌阵还能有命没命,也不管拙吉还剩一千人能不能抵住一万多人的冲锋,竟是毫不犹疑的答应了。
这并不稀奇,金鹰卫中哥哥莫向谨慎周密,弟弟莫里勇不可挡,统领拙吉更是有大将之才,那都是无数次血战换回来的评价,没有一点虚言。
两人交头接耳的说话当口,从山坡上已经可以看见第一批露出头来大苑重甲兵,可惜却不是完整的重兵队,盛怒之下的严郑带领骑兵冲锋过快,已经插进步兵阵势之中,将原本的阵型打得更乱。
拙吉冷笑,如果是振业王带兵,这样的将军早就砍了。
这一万人虽然也都是精壮,却比昨晚那三千守军差的很远,可见带兵之人在一场战役中起到的作用多大。
但苑军毕竟是人数众多,地面的积雪呛起一片白烟,嘶喊声也足可地动山摇,声势浩大。
直到有五六千人进入射程之内,拙吉才吩咐:“张弓!”
一千五百名骑兵同时举起手中的长弓,一轮箭雨密密的射了出去。大苑进攻的队伍人数太多,以至于身边都是人,根本无处可躲。惨叫声中,前面的一层人几乎个个中箭。
但是人多的好处同时体现,那就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挡,箭支在第一第二排就全被人挡下了,有人身上甚至插了几十支羽箭,倒在地上如同刺猬一般,可后面的人却安然无恙,大苑的进攻队形只被剥掉最外围的一层,作为仰攻,这样的消耗不算大。
严郑丝毫不理睬倒下的士兵,大声呼喝骑兵跟上,他知道此刻的关键是拉近两军距离,如果给他面对面的对敌,他不信自己一万多人会吃不下这一千多人。
迎接他们的当然又是密集的箭雨,这次离得近了,重甲也挡不住近距离弩箭的力量,倒下的人更多。紧接着又是第三轮箭雨,这一次冲的比较快的骑兵也有人遭殃,连人带马摔下来,经常会将身边的步兵砸到在地,大苑军开始出现让严郑脸颊抽动的伤亡。不过三轮箭雨以后,大苑军队已经跑到小山丘一半的位置,短兵相接似乎就在眼前了。
严郑一边高兴,一边也为西瞻人的箭术惊叹,这一千多个士兵竟然个个臂力超凡,射的又准又狠,他们并没有携带箭支,用的就是骁羈关上面留下的弓箭。
骁羈关的补给就是严郑负责,他清楚的知道一般士兵用这种羽箭是射不穿重甲的。况且一千多支箭中,射空的最多只有三成,其余七成都成功命中目标,青州守军中的弓弩队也没有这样的准头,其余兵种更加不用说了,他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军队啊。
严郑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如果他遇到的这一千五百人是定远军神驽先机营,他就根本没有机会跑到山坡上。
神弩营的弓手经过严格战斗训练,哪一列的人射什么方位都设计好,每一列都会比前一列扬起一些弓弩,对付下一个队列的敌人。他们箭雨笼罩的范围是整个敌人方阵,绝不会像西瞻这些金鹰卫这样十几个人都盯住同一个目标,造成不必要的浪费,也不会射的都是最前面一排的敌人,留下后面完整的队形。
好在这些金鹰卫虽然个个都是神射手,却没有神弩营那样出众的配合,在付出几百人伤亡后,大苑的冲锋队离目标已经不远。严郑发一声狠,叫道:“谁能取敌将人头,赏金千两!”
重甲队本来被箭雨压下的抬不起头来,听到这样诱人的许诺,大部分人又振作起来,叫着向上冲。拙吉一直等跑的最快的来到自己百步左右,喝道:“莫里,去吧!”
莫里答应一声,带着五百金鹰卫向右侧猛冲过去。右翼的苑军只看见一股黑烟向自己狂扑过来,越扑越近,几乎看不见人影,光这样的威势已经让人有些心慌了。
疾驰中金鹰卫已经搭上羽箭,弓弦声响后,响起一片惨号声。没等惨叫声停止,莫里已经一马当先冲进苑军右翼空隙。
他将弓箭插到身后,回手拔刀就砍,当先四人皆一招就被砍倒在地,他的刀后面一直有一道血泉跟着一起飞舞,如同刀柄后带着流动的红缨。
另外两个亲卫紧随其后,渗入他闯出来的缺口,成扇形左右搏杀,后面五百铁骑成锥形跟进,逐渐加宽,将口子越扩越大,被他们撕开的口子两侧,都堆满了苑军的尸体。
青州的守军连实战都没有经过,哪里遇到过如此阵仗?一时乱纷纷左右奔逃,西瞻骑兵风一般冲过,路上遇到所有能够着的人都是手起刀落,一个不留,片刻就杀出冲锋队伍。
严郑不去理会这五百敌军,命部众继续冲锋,一定要先拿下拙吉这一千人。他以为莫里是想突围,他身后还有盾牌手步兵等两万多人,尽管不如他带着这些人精锐,却也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该堵截敌人。
就算堵不住,给几百人冲出去了也不要紧,只要杀了眼前这个明显是主将的敌人,然后拿回骁羈关,他严郑就居功至伟。
他这边冲锋陷阵,远处的严郊骑在马上,心中自然焦急,他离得远,只能从声音上知道弟弟终于和敌人碰撞了。他并没有遇上真的战争,远远的兵器撞击和呐喊声也能刺激他的神经。
他只觉得混乱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的心也就越绷越紧越绷越紧,忽然听到半空中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啸声,这一声比什么声音都近,几乎近在咫尺,就在耳朵边响起一样。
“大人快弯腰!”严郊耳边突然响起王庶一声大喝。
他严家乃是大苑数得上的世家豪门,家训严格,每一个子弟都自幼文武双修,成年再根据资质选择发展方向。
严郊即便做了文官,身手也没有全放下。闻声飞快的一弯腰,合身扑下,死死地贴在了马脖子上。就在他的下巴上的胡子与马鬃毛毛相接的一瞬间,后背上好像有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一推,严郊拽不稳缰绳,一头栽了下去,背后这才如同被火烧了一般剧痛起来。
受了惊的漂亮白马一声长嘶,猛地跳起就想往前跑,然而严郊防守严密,他周边都是护卫。马儿无处可去,只是暴躁的一会猛冲左边一会猛冲右边的就地打转。
可怜严郊一只脚挂在马镫之内,另半个身子拖在地上,想站站不起来,想倒又倒不下去,被战马拖着在地面上扫把一样旋转扑跌,盔甲后的雪白披风将五丈方圆地面扫了个干净,留下一片鲜红血迹。
第二章 飘香缘自寒霜雨 十五 溃退
刹那间,大苑的中军乱成一团,严郊找了五千个护卫就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莫里的箭法这么准,没想到破甲箭在他手中这么狠,他没有被箭支直接命中,单单箭风就将他带到马下。
已经冲锋在最前面和拙吉短兵相接的严郑惊的六神无主,这个族兄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几乎想也没想,转身就向中军回扑过去,身边的士兵见走了将军,一时混乱无比。
亲卫们见严郊被白马拖着,一起围了上去,好容易制住惊马,刚刚将严郊扶起,还没有来得及检查他的伤,严郑就见莫里第二支箭已经搭在弓弦上,瞄准众人中心的严郊。
严郑纵马狂奔,凌空将手中长矛扔了出去。但是双方距离太远,没到一半就落在地上,几乎伤了一个自己的兄弟。
嗖!第二支破甲箭擦着严郊的头顶飞过,带着他银色的漂亮头盔飞出老远,牢牢的钉在地上,引起一片惊呼。
严郑的举动虽然没有伤着莫里,却给混乱的士兵指引出进攻方向。离得远的不再试图靠近保护主将,而是抄起兵刃对着莫里招呼过去。
莫里哈哈一笑,第三支箭搭上弓弦,以腰为轴,突然在马上拧过身子,右手猛张,长箭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直奔身后严郑前胸。
严郑扔过长矛之后没想到背对着自己的人会突然袭击,但是他毕竟一直在紧张的戒备中,听到周围有人惊呼,立刻来了个镫里藏身。
羽箭贴着他的身体飞过,射进其身后另一名裨将的胸口。箭支强劲,将他身子整个射穿,那名裨将惊诧地看着胸口只露出一点点的箭杆,嘴巴张了张,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严郑大怒,他带着一万人冲锋,竟然没有拦住敌人一千五百人,让敌人伤了主将。目前哥哥不知死活,可没等他将身体从马腹下直起来,又是一阵惊呼声响起。
身下的战马猛然前仆,将他远远地甩了出去,却是莫里的第四箭到了,将他的马一箭射死!片刻之间,严家兄弟相继落马,大苑军短时间失去了足以镇压全局的两名将领。
莫里纵声大笑,弯弓搭箭,再度瞄向另一个青州守将。那个副将反应比严郊还快些,快速举起一个盾牌挡住了凌空飞来的羽箭。
严郑并没有真的受伤,他爬起来竭力叫着:“不要慌,保护知州大人!” 随即抢过一匹战马,向中军扑去。
此刻的苑军怎还顾得上阵型完整,无论是前面冲锋的轻骑重甲,还是后面的盾牌手弓箭手,全都不顾一切地向严郊落马的地方冲来。自己人先将自己人挤得密不透风。
莫里纵声长啸,五百骑兵纵马冲入敌阵。
每一名金鹰卫都习惯了一当百,他们有足够的信心,对面的乱成一团的苑军不是定远军的精锐,只是大苑所谓的常备军。敌将已经落马,敌阵已经混乱,疏于训练的敌军连基本的羽箭拦截都做不到。
大苑的常备军,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个水准。
金鹰卫曾经在草原上扫荡流寇,面对联合了上万人,在草原上出没如风的流寇,也不过动用了千余骑。今天的敌军还不到三万,且弱小不堪。所有的金鹰卫眼中都是冷森森的杀气,他们不轻蔑也不畏惧,上了战场他们就是杀神。五百骑兵像一把巨大的砍刀一般将苑军的中军砍出了一条口子,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越走近就越艰难,金鹰卫开始出现较大的伤亡,在身边还有不足三百人的时候,莫里成功冲到距离严郊落马的地方八十余步。
“杀!”莫里的吼声惊天动地!
“杀!”金鹰卫们如同嗜血的野兽,眼睛里全是血红色的光芒。五千人的中军精锐,竟在在几百人的吼声中颤抖惊慌。
严郑见势不妙,哪里还顾得上和阵前的拙吉厮杀?他大声呵斥,不顾一切地吹响号角,命令各路兵马快速向中军靠拢。
“呜――呜呜――呜呜”凄厉的角声听得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