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限南疆北界 二 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变得有些让人沮丧,不是被杀的人沮丧,而是那些杀人的人,他们觉得沮丧。就算千百年来习惯了弱肉强食的民族,也不觉得毫无目的的杀戮有趣。
能想的办法差不多都执行了一遍,除了让溪水短时间从白色变成粉色,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后来有一个将领根据箫图南的思路,想到了要利用广大人民的智慧,他先请来几位同僚一起判断,然后命人抓过十个俘虏拉到一边,一个个问俘虏自己有没有办法。
没有?那杀了。下一个!
还是没有?杀了,下一个!
胡说八道的——杀!试图骂人的——杀!直接吓晕的——杀!
十个人都杀了?妈的,大苑人都是猪吗?这么多天,连个有脑子的都没有?收拾收拾尸首,再换十个来!
等他自己都不记得是第几个十人的时候,终于逼出了劳动人民的智慧。
地上有两个新砍下来的脑袋,当刀架在第三个人脖子上的时候,这个黑瘦干巴中年人没命的叫起来“我有办法!大人,别杀我,我有办法!”
“我是打渔的,小人家附近有个小湖,不分冬夏都能捞着鱼。”
“老子没时间听你放屁,你可以去阎王爷那里接着打渔了!”
“不!大人,这就是我的办法!”他剧烈的喘了一口气,道:“冬天湖水结冰,要在冰面浇上热水,冰才能化开了。水够多,一尺两尺厚的冰都能化开,道上这么薄一层冰,肯定没问题!”
“这个办法我试过了。”拙吉温柔的说:“热水浇上去只能化开很短的时间,最多走过去几十个人,地面就又结冰了,可我们有四万人,来不及,后面滑倒的人还会把前面的人撞下山去。”
“这……”
“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没有的话,你就可以死了……”拙吉的声音还是很和缓。
“不!别、别杀我!西瞻大人!老爷!”
“这是没有用的。”拙吉摇摇头,冲士兵一挥手:“下一个!”
“我还有办法!这个办法肯定可以!”这个男人嘶叫起来。
“浇上热水……不,我还没说完!趁着水将冻未冻的时候,在上面撒羊毛干草碎布,热水就会把这些东西冻在冰面上,只要杂物够多,冰就不滑了!”
几个西瞻将领眼睛全都一亮,以水制水,以冰制冰,这个办法果然没有想到。拙吉皱眉道:“可是冰面上还在不停的流水,你这杂物铺上去,一会儿也就又冻上了,还是会变得很滑。”
“不会不会!这溪水浅的很。”生死关头激发了这个渔夫全部的智慧:“多撒点干草羊毛,冻上以后冰面会加高。只要不把整个冰道都铺满,两边各留下一条沟,水就只会从沟里流下去,不会再上冰面了。”
这次全部的西瞻将领都露出微笑,拙吉道:“你们找人试一下,我去禀告王爷!”水往低处流!的确,应该没问题了!
找到了办法,连日来低迷的气氛有振奋起来。西瞻士兵热情的烧水,抬干草,暂时逃得性命的俘虏们战战兢兢的在一旁远远看着,和西瞻士兵一起祈祷这个方法能奏效,免得这些恶魔继续杀人。
当第一锅热水洒在冰面上腾起了一阵白雾,几乎毫不停留的就下去了,冰面反而向下凹了一块。引得更多溪水涌了过来,热水转瞬就变得冰凉,片刻之后,又重新结上了和原来差不多厚度的冰层。
西瞻士兵嘴巴刚刚笑开,又愕然停在这个表情,感叹几乎不可征服的大自然之力,俘虏中有人已经忍不住低低哭泣起来。
“号什么?接着给老子想办法,想不出办法,都得死!”西瞻士兵咆哮起来。
他正在大叫,耳边突然传来声音:“放干草!”
“妈的!热水都没有了,放鸟干草有什么……王、王爷!”西瞻士兵扑在地上:“王爷!小人不知道是你……”
箫图南摇摇头:“没事,如今在青州的都是我箫图南的兄弟,这里只是战士,没有王爷!你先用手扶着,把干草放上去试试,不一定要热水能冻住,冷水也能。”
西瞻士兵大声答应,抱了一大捧干草摁在冰道上。溪水冲上干草,立即就结上一层冰花,还没有从一数到十,一大团干草就结结实实冻在冰面上了!地面一高,再流下来的溪水果然绕过这团高地从两边流过再重新汇合。
这西瞻士兵欢呼起来,一站起身,裤子撕拉碎了一块留在冰面上,原来他刚刚跪着一膝扶干草,水流就将他的裤子一起冻上了。
箫图南点点头:“看来布料也是可以的。成了!传令下去,收集羊毛、布匹、干草,我们五天后下山!”
很快全青州的羊都被剪了毛,所有牛马吃的干草也全部被征集起来,如果谁的家是茅草屋,那么对不起,你的屋子被征用了!青州市集原本的皮匠作坊绸缎布庄更是早就没人经营,在西瞻人的逼迫下,青州的女人把大匹大匹的绸缎布匹被剪碎了装进大筐,再由男人们抬着上了骁羈关。
西瞻人对付俘虏很有经验,他们知道一个州的居民如果都拼命,那是不得了的事。所以骁羈关上消息被严格封锁,还在山下的人不知道山上每天都死掉大批的人,还以为和大苑朝廷的徭役税务一样,他们要出的只是力气和财物。
大苑的徭役只有比这更重,人民早就习惯了各种名目的压榨,让他们误以为能活下去,他们就会对一切都顺从。
各种长纤维的,能在冰中立足的物品源源不断从青州方向运到骁羈关顶,在从麟州方向铺下山去,道路在飞快的延伸。
什么事情都一样,找对了方法,速度可能快的惊人。上百个大苑人排成一排,不断踩着已经铺好的道路,从身后接过别人递来的筐子,然后将筐里千奇百怪的东西搂着摁在冰面上十个呼吸的时间就妥了。
这对于大苑的劳工很容易,就像插秧。砍伐灌木的时候,他们还最多只能将手里的砍刀疯狂挥舞半个时辰,之后再怎么打也无可抗拒的慢下来,让一旁监视的西瞻士兵对大苑人的体力鄙夷不屑。
但是这个如同插秧的动作,每个熟手的农民都可以干上一整天而丝毫不慢,那一双双穿花蝴蝶般上下翻飞的手,又让只会骑马放牧,不会弯腰种田的西瞻人目瞪口呆。
只用了三天两夜的时间,色彩斑驳的奇怪通道就延伸的足够长,再做下去守在下面的苑军就发现了。
大苑劳工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掩盖不住,最初设计串人体糖葫芦失败的那个西瞻小队长终于忍不住了,奇怪的问前来巡视进度的拙吉:“大人,为什么这些苑人这么高兴?通道修好了,我们不就能冲进他们的国家了吗?我们是要把他们整个国家都灭掉,他们怎么那么卖力气的干活?还那么高兴?”
拙吉带着淡淡的讥讽,低声道:“他们希望我们快点走,他们觉得只要我们离开青州,他们就安全了。大苑人就是这样,只要自己活命,其他的人死多少也不要紧。”
“大人!我们走了,就放他们活命吗?”
“当然不会,他们知道我们那么多大小事情,我们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
“就是,我也觉得不会留他们的性命。”他用粗壮的手臂拍拍脑袋:“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想不到,大苑人可真蠢!”
“对,真蠢!”拙吉微笑着看着他。
这是铁林军中的精锐,每一个士兵都是死在战场上老兵遗孤,从几岁起,西瞻朝廷就养着他们,用军人的标准训练他们,长到十岁左右,强壮些的就开始上战场了。现在剩下的人中,每一个都是千锤百炼的战士。他们中脑筋好一点的早就升到重要职位,现在还是个小队长,说明此人蠢得不可救药。
连他都明白的道理,几千个大苑人却没有一个看的明白,怎么会不把自己活活蠢死呢?
第四章 天限南疆北界 三 下山
就在西瞻人使蛮力砍伐树木的时候,大苑士兵一样在昼夜施工,不过山上的人是砍树,他们是挖沟。
溪水改道的确将好好的兵道变成了不能行军的冰道,但是溪水流到山脚又不会突然消失,失去了原本河流的接应,于是溪水便自己在平地上四处蔓延,淌的满地都是,一直到几十里路以外才顺着地势流进小金川里。
开始的时候还地上还只是几道树枝一样的水迹,不过平地没有山路的落差,原本流水的地方冻上冰后就比边上高,水流立即又改道,第二天又冻上,水流就接着改道,就这么一天冻上一点儿,最后临近骁羈关山脚下整个成了硕大的一面镜子。
苑军无奈,只得把营盘扎在小金川附近,没有冰面的地方。霍庆阳赶到麟州以后,发现几十里路的宽阔平地,足矣让敌人全部下山并列好队形。如果敌人有办法下山来,就会对苑军发起致命的冲击,铁林军的冲击能力他是深刻了解的,于是他立即下令挖出沟来让溪水流走,并且烧草木灰融化冰面,将营盘迁移至骁羈关山下。
许多人对主将的要求不能理解,在他们看来,西瞻人不可能下山,就算他们能下山,山下十几里镜子一样还浮着水的冰面一样滑的几乎站不住,让西瞻人如何冲锋?
霍庆阳也想不出西瞻人有什么办法能从山上下来冲锋,但是把能想到的漏洞尽量弥补,正是这位经验丰富的领兵之将的作战习惯,他不怕做笨功夫,一百次都没用,一次能派的上用场,哪怕因此少死一个士兵,也就划算。这也正是周毅夫是十几年来把战前安排战后处理都放心交给他的原因。
平地劳作毕竟要比山地容易,在西瞻士兵还一里路一里路砍伐树木的时候,苑军已经将营盘推进到骁羈关脚下,按照霍庆阳的要求,布置成堵截之势。
之后很快就没有事情做了,除了站在高处瞭望西瞻人砍树的进度,就是在冻得跳脚的山下等待陆续赶来支援的部队。霍庆阳当日接到麟州守卫的加急报告,只带了八千人就赶来,那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其余分散在西南路的兵力都各有用场,如今要陆续调拨,才能让他们过来。加之陈王兵变,许多通路断绝,许多士兵不得不就地作战,所以大半个月,也只陆续到了三万人。
苑军并不为人数着急,他们每个人都认为西瞻人下山至少要三五个月时间,到时候聚集二三十万人都不在话下,这是我们自己的地盘,比人数还会怕了你们吗?何况三万八千人比青州王庶判断的四万多敌人,数字上已经没有多大的差异了。在这种情绪的支持下,苑军开始想办法山上。
不过无论上去还是下去,办法无外乎爬山和砍树两种,大苑人性子安稳些,不像西瞻人想到了什么立即动手,所以山下一直是以砍伐灌木为主,并且也没有西瞻人十二个时辰轮番换人的劲头,与其说是想作战,更像是借此暖和暖和快冻僵了的手脚。
直到西瞻士兵开始用真人试验下山思路,才打破了这种游戏式的伐木工作。
大苑人血肉模糊的残缺身体不断顺着冰道滑下来,那是无法形容的视觉冲击。军人毕竟比一般的百姓有血性,至少有一半的苑军在这种能让全身热血沸腾的视觉刺激下,什么也不顾,试着用蛮力拼命往山上爬。
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别说人不可能爬上去两千多里冰道,就算上去了,一个人爬上去肯定也是送死,但还是止不住前仆后继往上爬的人,人们似乎觉得只要自己多上一步,就能多出一分力似的。
不过最多走出十几步,爬山的士兵就毫无悬念的摔下来,好在上去的高度有限,下来之后,鼻青脸肿的不少,摔死的一个也没有。
将领们都阻挡不住手下这种徒劳的举动。刚有人因为爬山被训斥了,一块躯体下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