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沉默;面上尽是忧sè。
王守仁笑了笑道:“瑞哥不要担心我;最多不过是罢官免职……”
沈瑞抬头道:“要是单单算计老师;学生并不怕;只有师公在朝;老师总有起复时……可是父亲说;这个时候怕是有人会落井下石;对准师公……”
王守仁闻言一愣;随即面sè沉重起来。
连进京不到一年的沈瑞都明白朝廷格局;他哪里又不明白?今年这次“京察”;六部九卿衙门变动很大。王华要不是为人方正;没有明显的小辫子露在外头;这个礼部左侍郎的位置说不得早就抢了。
沈瑞一个半大孩子;沈沧专门与他说这些;不过是给自己传话。
王守仁觉得胸口里塞了一团棉花;堵着自己喘不上气来。
沈瑞却是没有再说旁的;他与王守仁相识这几年;晓得王守仁的脾气秉xìng。要是劝王守仁退一步保全自己;王守仁是连考虑都不会考虑的。只有抬出孝道来;才有希望。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要在王华那边使劲;沈瑞就从王家告辞出来。
王华今rì在衙门;并不在家中;想要见王华只能等王华落衙或休沐的时候
沈瑞就先回了尚书宅;叫人带了礼物;前往沈瑛家。
沈瑛、沈琦兄弟都不在;沈瑞先见了鸿大老爷夫妇。
听说沈瑞带了一车皮子;郭氏犹豫了一下;就叫瑛大nǎinǎi收下。
徐氏昨天说是给沈鸿夫妇与福姐几张皮子;可哪里好落下五房其他人。自然人人有份;就弄了一车。
尽管五房rì子富庶;可这一车皮子价值也不是小数;郭氏心里已经想着给如何还礼了。
不过眼前最关心的还是沈瑞;虽说之前沈全将chūn山书院说的千好百好;可郭氏不亲自问问沈瑞;心里还是不放心。毕竟沈全十八岁;沈瑞只有十三。两人不在一个班上;要是沈瑞挨了欺负怎么办?
听着郭氏满含关心的探问;沈瑞道:“婶娘放心;同窗们都友好;没有那等欺负人的。”
沈全在旁;听了此话;不由失笑道:“娘;就瑞哥这年岁、这身量;不欺负旁人就行了;哪里会挨欺负?”
郭氏轻哼了一声道:“瑞哥就算个子高些;岁数在这里;又是才去;说不得就有人欺生。”
沈全想着沈瑞班上那群萝卜头;笑道:“娘;您就将心放回到肚子里……瑞哥没考童子试;如今进了的初级班;学生都是十来岁;瑞哥的年岁都算是大的。”
郭氏先是一喜;随即一忧道:“都是小学生;那夫子讲课是不是也是容易的?会不会耽搁了瑞哥功课?”
沈全之前倒是没想到这点;点头道:“娘顾及的也有道理;可是书院里升级卡的紧;都是随着科举功名走;并无例外……”
沈瑞道:“婶子;我们那里逢十rì有大讲;学生都可以去听的;并不会耽搁什么。”
郭氏这才放心;才问起沈瑞探病之事。
沈瑞将王守仁咳的厉害之事说了;郭氏因“爱屋及乌”;便也颇为关切;说了几个治咳症的食补方子;让沈瑞下次探病时告之。
福姐坐在郭氏旁边;早已经等着不耐烦。
见郭氏说完话;她便下了炕;跑到沈瑞跟前;拉着他的袖子道:“二哥;球球……”
沈瑞道:“福姐想要球球?二哥这次没带来;下次给福姐带来……”
福姐却拉着沈瑞的袖子不放手;用另外一只小胖手指着外头。
沈全笑着说道:“福姐是让你带她去踢球呢;我前些rì子做了个皮球给她
福姐满脸期待模样;沈瑞看着心里软软的;起身道:“鸿大叔;婶子;我与三哥带福姐去玩……”
郭氏叫人给福姐带了帽子;又吩咐沈全与沈瑞道:“一两刻钟就屋里来;别冻着了福姐……”
外头虽是阳光明媚;可到底已经入冬。
沈瑞与沈全带了福姐在庭院里玩了一会儿;就哄着她去了书房。
沈瑞要了纸笔;在纸上化了几个卡通小人给福姐玩。
福姐拿着那张纸;十分喜欢模样;指着上面的小人“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地叫了起来;看着沈瑞与沈全直乐。
福姐转过头来;望向沈全:“三哥;三嫂呢……”
沈全一愣;随即一把抱过福姐;面sè有些古怪道:“福姐是听谁说‘三嫂;?”
“爹;娘”福姐脆生生地答道。
沈全有些傻眼;沈瑞笑道:“是不是鸿大叔与婶子要给三哥选三嫂了?”
沈全已经十八岁;旁人这个年纪早已经成亲。只是他不是长子;没有传嗣压力;功名上又卡在院试;才一直没有想到亲事上。
不过沈鸿与郭氏作为父母;肯定不会疏忽儿子的婚姻大事。
沈全有些忐忑;又有些好奇的:“如今到底是寓居京城;爹娘怎么好好的想起我的亲事来?”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全不好直接去探问;沈瑞这里却是没什么顾忌的。
等用了午饭;沈瑞就问起郭氏。
郭氏道:“是你大哥的一个同年;如今也是庶常;苏州府人士;父亲已故;接了家眷来京;家中有一幼妹;正在寻人家。可又不想嫁到京中;怕以后致仕回乡后两下分离。他来过家里;见过三哥;知晓三哥还没定亲;就有心结亲
沈瑞道:“论起来;倒是门当户对;却不知那女孩品貌如何;婶子可见过
其实沈瑞说“门当户对”并不妥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即便那女孩家是寒门出身;有个庶吉士兄长;也是不愁嫁的。
郭氏摇头道:“闺中女儿;哪里是那么好见的?我与你叔父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总要心里有了主意;再定下相看不相看……”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久闻大名(四)
等沈瑞将从郭氏这里探听的消息告诉沈全后;沈全虽强做镇定;不过眉眼间依旧带了几分期盼。不过年纪多大;只有成家;在旁人眼中才不是孩子。
沈瑞道:“苏杭出美女;三哥好福气。要是婚事成了;三哥可要多谢瑛大哥”
五房在松江虽是富户;可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则不算什么。
沈全目前连秀才都不是;论起门第来;不过是举人之子。这样一门亲事;对沈全将来大有好处。即便目前那边不过是庶吉士;可庶吉士又称“储相”;往后在前程上错不了。等到沈全一层层的考下去;考出头的时候;也能借上大舅哥的光了。
而沈瑛多这样的姻亲;往后也能互为臂助。
同在松江找个门当户对家的小娘子相比;这门亲事好上太多。
若是没有沈瑛这个大哥在;对方即便想要在找临近苏州府的亲家;也不会选中沈家。
沈全白了沈瑞一眼:“瑞哥真是的;大哥是我亲兄长;要是说谢不是外道
提及“兄长”;沈瑞莫名地想到沈瑾。
谁会想到沈瑾准备了这些年;竟然错过今年乡试;只能说沈瑾的运气真的不好。要是孙氏没有故去;他三年前就参加乡试;十五岁的举人;前途似锦。如今不仅错过了十五岁那科;连十八岁这科也错过。三年之后;说不得就泯灭众人了。
沈全也因自己的亲事;想到沈瑾身上:“瑾哥与我同庚;如今乡试没有下场;是不是该说亲了……”
他不过是念叨这一句;沈瑞对松江沈家的后续消息知道的并不多;只有沉默。
难得休息一rì;沈瑞还有其他安排;就没有在沈瑛家多待;用了午饭后就回家。
王守仁如今在受打击后有些颓废;诱之以孝道;说不定会愿意暂时隐退;可王华那里也要通通气;否则王华刚硬起来;不许儿子暂退呢?
王华的xìng子;实在清高的过了。
其实;他是谢迁任同考官时过的会试;两人同为余姚人;又有半师之谊;就痛快地站到“谢党”去又能如何?
谢迁可是历史上有命的“贤相”;并无恶名。
王华就算他不站队;可刘阁老与李阁老还是会将他当成亲近“谢党”的人。而谢阁老那里;因怎么拉拢都拉拢不过来;对他也会心存不满。结果就是孤立无援;身如浮萍。
回到沈宅;沈瑞先去正院见徐氏。
徐氏看了他的打扮一眼;道:“你三叔那里来客人了;刚才还打发人过来叫你去陪客;你先莫要换衣裳;先去见了客人……”
三老爷虽没出仕;不过少有才名;儒林中也交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沈瑞应了;就往东宅去。
三老爷正在前厅待客;见沈瑞过来;十分欢喜;忙招呼他上前。
客座上坐了两人;一人年纪与三老爷差不多;一人是弱冠年纪;这两人相貌有些相仿。
“于吉;以中;这是我二侄儿瑞哥……”三老爷先对那两人介绍沈瑞;随即对沈瑞道:“瑞哥;这是叔叔的好友;他在家行三;你唤‘谢三叔;就是……”说罢;又指了指那年轻人道:“这是你谢三叔的侄儿;今年顺天府的解元
沈瑞按照三老爷的吩咐;口中叫着“谢三叔”、“世兄”;躬身给两人见礼。他面上不动声sè;心中却是惊讶不已。
今年顺天府的解元;可不是寻常举人;而是国子监生谢丕。龙虎榜一出来;就传的沸沸扬扬;除了解元年轻之外;最主要是的今科解元不是旁人;而是三阁老之人的谢迁之侄谢丕。
余姚谢氏是当地大姓;分了十八个房头;论起传承来追溯到东晋谢安。松江沈氏与余姚谢氏相比;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谢阁老这个侄子;名为侄儿;实是他嫡亲儿子。因他弟弟谢选早逝无子;谢阁老在得了这个嫡次子后;就奉父母之命;将他过继到已故长弟谢选名下。
既然这叔侄二人;侄儿是谢阁老的儿子;那这“谢三叔”就不是旁人;而是谢阁老的弟弟谢迪。
沈瑞虽没有见过其人;却听过其名;谢迪与沈瑛、王守仁都是弘治十二年的二甲进士;王守仁虽与他没甚往来;不过两人是同乡;王守仁在与朋友的交往中曾提及过谢迪之名。
谢迪今rì过来;是来贺三老爷生子之喜的。
他中了进士后;入兵部为主事;之前去西北公于去了;近rì才回京。
至于谢丕同来;那是因除了谢迪与三老爷是之交好友之外;谢丕与三老爷也有渊源。他入国子监之前;在南城书院读书;拜在田老太爷门下;论起来是三太太的师弟。
不过既有三老爷与谢迪的交情在前;谢丕就不好与三老爷平辈论交;只能做侄辈。
等谢氏叔侄告辞离去;沈瑞从三老爷口中知晓这两人与沈家的渊源;不由无语。
方才他还担心王华;现下看来沈家的处境;未必好过王华。
大老爷与谢迁是同年;三老爷与谢迪是好友至交;沈家族侄沈理是谢迁之婿;这怎么看都是“谢党”啊。
王家与谢家并无往来;沈家与谢家却不禁往来;这落到旁人眼中;哪里能掰扯的清楚?
三老爷没有入仕;对于朝廷官场之事也向来不留心;说完谢迪叔侄与自家的渊源后;还不忘对沈瑞道:“今rì你既与谢丕打了照面;往后也多多往来……他的学问功课向来不错;之前与珞哥也常在一处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以后瑞哥大些;还是当入国子监……国子监里;也有不少才俊……”
沈瑞想到在通州码头看过的徐五;道:“三叔;国子监生不是有要求要二十岁?那为杨表哥也张罗入监?还有致使礼部尚书徐琼;也留了一子在京;比杨表哥大不了多少;听说也要入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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