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府学门口;沈瑞就听到有人高呼:“二哥”
沈瑞正与秦耀说着今日训丨导的课业;听到这声音只当是叫旁人;连头也没有抬。
还是书童墨书眼尖;看见前面来人;忙提醒沈瑞道:“二哥;是三哥”
沈瑞以为是沈全来了;心中正诧异他为何找到府学来;就见一个咧着嘴笑的素服少年大踏步走到自己跟前来。
沈瑞惊讶道:“珏哥”
一年的时间;对于十三、四岁的少年来说;变化委实巨大。
在沈瑞变音一年多后;沈珏也变声了;略带尖锐的公鸭嗓;沈瑞才没有听出是他来。
“哈哈;二哥我回来了换了儒服真是体面;不愧是我的哥哥”沈珏一把抱住沈瑞;带了几分兴奋说道。
府学门口;出入的都是生员;见这边热闹;不少人侧目。
“这位是?”秦文显带了几分好奇道。
沈瑞拉下沈珏的胳膊;道:“这是我弟弟沈珏;去年随我二叔、二婶去了南昌。”说到这里;才转过身对沈珏道:“这是我的同窗好友秦耀。”
沈珏忙收了笑;作揖道:“见过秦相公。”
秦耀见沈珏风尘仆仆的模样;也听出他是才回京;专门过来接兄长回家;就知趣地先告辞了。
小厮牵马上前;兄弟两个骑马回家。
沈瑞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珏叹气道:“是太太要回京奔丧;老爷不放心;打发我跟着回来。”
沈瑞闻言;皱眉道:“既是如此;二叔怎么不先寄信回来?家里这边也好早作准备;如今已经冬月;这屋子哪里是能立时住人的?”
“老爷在外行事谨慎;不爱用官驿传信;要是打发人送信回来的话;还未必有我们回来的快。”沈珏解释道。
沈瑞苦笑;外放官员通过官驿同京中往来;虽有些公器私用的嫌疑;可早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惯例;还真攀扯不到违法乱纪上去;这谨慎也谨慎的过了。
二老爷倒是省事了;不便宜的是乔氏与沈珏;受埋怨的是徐氏。
“你先在九如居安置;等你那边屋子烧几日去了潮气再回去”沈瑞道。
沈珏扬眉道:“那是自然;我还会与二哥客气不成?方才在家里;就直接叫人将行李送到二哥那边了”
这虽有先斩后奏的嫌疑;可沈瑞与他相伴几年;感情甚好;哪里会与之计较?
仔细打量沈珏几眼;看着他眼下发青;沈瑞带了几分心疼道:“北运河这段结冰了;这个时候回京还真是遭罪”
沈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道:“我倒是觉得京城还好;在京城过了一次冬;再回到南边反而不习惯。那边外头暖和;可屋子里难捱说起来;比松江还要湿冷几分。”
顺天府府学就在教忠坊;与仁寿坊毗邻;拢共三里路;骑马慢行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门房小厮见两人回来;早已伶俐地拿上前请安问好。
沈瑞先带沈珏回九如居梳洗;又吩咐柳芽、春燕找了一套素色新棉衣给他换上。
沈珏虽也带了冬衣回来;可并不适用京城的气候。
沈瑞自己也换下儒服;穿了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才同沈珏两个一起去了正房。
乔氏并不在;徐氏果然在头疼。
空了一年多的新屋子;虽已经吩咐人打扫;可寒冬时节;不烧个三、两日的功夫;也不敢让人住进去。
沈珏能住进九如居;毕竟沈瑞没成亲;堂兄弟两个没有需要避讳处;可乔氏却不好住进正院;只能先安置在客房。
明明是归家;却只能住客房;不用乔氏挑理;徐氏自己也不自在。
她心中埋怨二老爷不懂事;这么大的事情连个音信都没有;却不好当着晚辈的面数落;便拉着沈珏问起他的功课。
待晓得二老爷不仅给请了老师教导他与两位族兄读书;平日里还亲自指点教导;徐氏点头道:“读书是根本;二老爷在翰林院二十来年;这学问是一顶一的”
至于待人接物;为尊者讳;那就不用说了。
徐氏问完功课;又问起他们在南边的生活起居。
沈珏笑道:“去年南下时;老爷在松江携了三房玲二哥与九房琳二哥同往。琳二哥不用说;去年在家里住过一个多月;伯娘也是尽知晓的;是个最憨厚不过的性子;肯听吩咐;不是那等偷奸耍滑的人;玲二哥年纪长几岁;却是打小随着涌二叔走南闯北;有一番见识。这次去南边;虽有同行的幕僚宾客;可到底是外人;哪里能尽心托付?倒是全凭玲二哥里里外外的张罗;没有不周全的地方。这两位哥哥一伶俐一憨厚;倒是成了极好的搭档。后来玲二哥娶了嫂子进门;正经的官家小姐;连内务也有人打理了。”
他一个字也没有点评二老爷;可徐氏却听出来;二老爷依旧是不通庶务;人情往来脚步交付给族侄打理。
虽说这也算是“知人善任”;可徐氏心中却是叹息不已。
要知道沈沧之所以答应让二老爷外放;除了在京城无缺升转之外;主要还是想要二老爷出去历练历练。
二老爷能从松江挑两个族侄做助力;事半功倍;图了轻省;在待人接物却没进益。
还有就是乔氏那边;随着丈夫上任;却连主持中馈都不能;反而要交由侄媳妇掌管;听着也委实不像话。
“先去看看你三婶与璐哥;随后就好好歇一日;明日还要去乔家。”徐氏温和道。
沈珏应了;随沈瑞从正房出来;去了东院给三太太请安。
三老爷不在家;去了西山道观访友去了。
五经之中;沈家子弟是习惯是《周易》;三老爷也不例外。久而久之;倒是对道家有了兴致;听闻早年没成亲前;三老爷还曾因生过出家问道之心。
如今虽起了功名心;不过三老爷的道心不减;即便是家中;每月也有辟谷三日。
沈璐已经一岁零两个月;站的稳稳的;只是走路还不大稳当。已经开始学说话;只是除了叫娘爹;其他的还都不会;让他叫“哥哥”;出来的就是“果果”。
沈瑞这半年不在府学的时候;就过来与三老爷一起读书;也是常来抱小沈璐。
见沈瑞过来;小沈璐就“咯咯”笑着;自己扑过来。
沈珏看着;酸的不行:“我也是哥哥呢”说完;就要去抱。
小沈璐倒是不怕生;任由沈珏抱了;还好奇地拍了怕沈珏的脸。
堂兄弟两个哄着小沈璐玩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九如居。
客房里;乔氏卸了妆容;对着铜镜默默流泪。她这回算是成全了表哥;她这个碍眼的不在;表哥总算能明正言顺地纳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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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恩甚怨生(五)
当晚沈家就摆了家宴;为乔氏与沈珏接风洗尘。家宴摆在正房稍间;屏风隔着分了两桌;徐氏带着乔氏、三太太、玉姐在炕桌上;屏风外是两位老爷带着两位侄子。
乔氏旅途劳乏;加上丧母之痛;兴致不高;出来露了个面;就告罪回去歇息去。
她这般不赏脸;骨肉团聚的气氛;立时冷了下来。不过徐氏倒是不见恼;叫人去了屏风;两桌并做一桌;使得气氛慢慢转圜回来。
用完晚饭后;沈瑞、沈珏就随两位老爷去了书房。三老爷迫不及待;对着沈珏将这一年多的见闻又问了一遍。
沈家几位老爷感情笃深;二老爷出京这一年多虽偶有家书回来;也多是报喜不报忧。两位老爷对于二老爷在南昌府任上的事;颇为关注。
沈珏便将二老爷南下这一年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二老爷是二甲进士出身;在翰林院熬的资历;这次下去是从四品参议;京城有个刑部尚书胞兄;即便是左右布政使待二老爷也都是客客气气。
倒是同级的参议还有从三品的辅官参政中;有两个性子孤拐的;与二老爷偶有摩擦。
三老爷听着;不以为然道:“不过是欺生;二哥虽是好性子;可也不是能吃亏的;又有大哥帮挑的幕友在;定是能应付过去。”
大老爷与沈瑞却听出旁的来。
官场上的人;都是人精子;若是左右布政使对二老爷真客气;那下边的人怎么敢唱“白脸”?
这些算是“试探”也好;“下马威”也罢;真正做主的都不是跳出来的人
不过大老爷并不担心;只要他这个刑部尚书做的稳当;二老爷在外也稳当。二老爷不过是辅官;身边又有大老爷精心挑选的师爷请客;想要出大岔子也难。
至于沈瑞;则是见怪不怪。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真要一团和气;那也就不是官场。
至于二老爷携了两个族侄在任上;并且为沈玲聘了知县家的小姐为侄妇;将庶务托付给沈玲夫妇之事;大老爷、三老爷的看法与徐氏不同。
他们反而觉得二老爷这个决断很好;孤身在外任;要是家反宅乱;就容易让小人有机可乘。二老爷能将家事处置清楚;就不用担心后院失火;可以专心对外。
二太太虽出身官宦人家;可对干她的管家能力;兄弟两个还真的一致不看好。
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可二太太明显称不上“贤”字。
就如这次;乔老太太去世;二太太千里迢迢回家奔丧;将丈夫一个人扔在外头;就不是“为妇之道”。
要是距离近还好;为了丧老人;应该回京一次;也是尽孝;可这么远的路回来也赶不上出殡;就是穷折腾了……
回到九如居时;已经是戌正(晚上八点)。
沈珏进了屋子;就开口要了茶;连吃了两碗;才觉得嗓子舒服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早知道白日里就不当同伯娘说那么多;等大伯、三叔回来一起说;还能省一遍口水。”
沈瑞则是好奇沈玲与沈琳两个:“玲二哥看着精明能于;是个打理经济的好手;在二叔身边岂不是无用武之地?”
沈玲不到二十岁就能独立打理京城布庄;可见在商业上有天分;俨然高级经理人的好苗子;去沈州身边打理庶务、管理家务人情往来有些大材小用。
沈珏笑道:“他可不是二叔挑的;是自己靠上来的。你万猜不到玲二哥是什么打算”
“是……打算为吏员?杂途出仕?”沈瑞想了想;道。
跟着沈洲南下;娶的又是知县家的小姐;虽没有功名;可到底是出自书香门第的沈家;即便不走科举之路;从小吏做起也是一条出路。
沈珏摇头道:“二叔当初也以为是如此;有心在衙门里为他补个吏员;玲二哥婉拒了。他跟在老爷身边;是想要随老爷读书……”
士农工商;放弃商贾手段;想要为士;这也是上进之心。
“那玲二哥读书资质如何?二叔怎么说?”沈瑞道。
沈玲已经年过弱冠;早年不过是启蒙;丢下书本十几年;想要捡起来可不容易。不过一通百通;他要是脑袋笨的;也不会将生意打理的那么好。
沈珏道:“二叔说读书不怕晚;要是认真向学;四、五年下来;一个童生也不怕的。不过南直隶那边;科举路艰;想要功名;除了学问;还要看运气;其他的就不好说。”
说到这里;他脸上带了笑意:“旁人家是慈母教子;咱们沈家如今出来个‘贤妻教夫;。玲二嫂子不仅出身书香门第;自己也是通读经史。玲二哥底子差;常跟不上先生教导;私下里都是二嫂子给他开小灶;温习功课。老爷说;这才是天作之合;就算玲二哥这一代在功名上不得意;娶了这样一位贤妻;好生教导儿孙;总有改换门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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