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见了;安慰道:“寻常人谁会想着预备这个?婶子这还是前些日子赶路剩下的。瑞哥想不到这个;并不是什么错儿你若是色色周全了;还要我们老一辈有甚用?”
沈瑞道:“到底还是我笨了些;不知未雨绸缪……要是然早给珏哥备下;也不至于累得这般狼狈。”
沈珏嚼着人参片;道:“二哥就是早预备了;我也是怕苦不会吃……如今身上都木了;嘴巴里也没味道;吃着才正好……”
他没了方才的木然与迷茫;神色之间添了几分生气。
众人见了;都放心不少。
郭氏道:“良药苦口;人参到底是好东西。这次在京里;机缘巧合;你们瑛大哥得了两根好人参…这次回乡;婶子都带着。明儿你们过去;取了一包在身边在身边备着;要是累了乏了就泡茶吃……”
沈瑞忙道:“不至于;还是留给叔父调理身体用……”
沈珏也道:“就是;侄儿不过方才跪的多了;看着才狼狈些;一觉起来保准好好的……”
沈全也在车上;听到这里;不由唏嘘:“早年听外人夸赞族长太爷人缘好;还当是故意奉承;今日算见识了;听说除了浙江直隶各府;就是江西、湖广那边都有旧识过来吊祭……祭桌、祭棚一百六十多家;松江府的白喜事;族长太爷都是头一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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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与人为善(四)
送殡的队伍出西城门时;还是烈阳高照;可没一会儿;天上就浮云蔽日。等到了福地时;哩哩啦啦地下起小雨来。
秋风秋雨;使得丧仪的气氛越发沉重;不仅孝属多添感伤;就是来送殡的亲友;想起族长太爷的慈和仁爱;也都忍不住雨中落泪;身为孝子的宗房大老爷与二老爷更是哭倒在族长太爷坟前。
倒是沈珏;呆呆木木的;跪坐在孝属中间;却没有随大家哭泣。
不过瞧着他浑浑噩噩模样;旁人只当他伤心的狠了;也没有人会去挑剔是不哭就是不孝。
等族长太爷入土为安;已经是暮色笼罩;回城不及;来送殡的亲友就需要在城外安置一晚。
宗房大老爷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全由沈械与沈兄弟两个安置
五房鸿大老爷虽看着有些疲惫;可到底比不上宗房大老爷他们那样劳乏。郭氏见了;提着的心也放下;就跟丈夫说了想要携沈瑞、沈珏去五房祭庄安置之事。
鸿大老爷自然无意见;便道:“如此正好。宗房那边人多正乱;去了咱们家的庄子也清静。”
正说着话;沈过来了。
原来宗房之前虽叫人打扫了祭庄;用以安顿送殡亲友;可没想到今日送殡的人数比预计的人数超了五成出来;宗房那边安置不及;便只能往各房祭庄安置。
沈氏九房中;有贫有富;即便各房都祭田;可是多寡不一;在城外有祭庄的不过宗房、三房与五房;其他房头没有祭庄。
宗房要安置亲友;只能往三房与五房的祭庄安置人。
鸿大老爷自然应了:“只管叫人过来;多叫人打扫几间屋子就是。幸而如今不过初秋时节;屋子收拾了就能住人。”说到这里;想起郭氏的话道:“瑞哥与珏哥两个;也安置到这边来;你们那边客人多;三房那边与他们又有嫌隙
沈道:“嗯;就按叔父的吩咐;倒是麻烦叔父与婶娘了……”
鸿大老爷摆摆手;道:“又不是两姓旁人;勿要外道。你去统计了人数;随后打发人告诉琦哥就是。”
沈再次谢了;回宗房阳宅那边去了。
各房福地相连;各家祭庄自然也相隔不远。鸿大老爷与郭氏眼见无事;就带了沈瑞、沈珏、沈全几个;先一步回了祭庄;留下沈琦在这边接应。
稍一时;沈打发人过来寻沈琦。
原来送殡的亲友已经有了分派;送殡的各房族亲与姻亲好友都做了分派;其中年长位尊的都留在宗房祭庄;姻亲好友中辈分小的去了三房祭庄;族亲中的小辈则去了五房祭庄。
如此安排;一是为了不失礼;二是为了少麻烦三房与五房。
毕竟同为祭庄;宗房那边的房舍饭菜是早就使人安排好的;三房与五房那边则是临时借用;房舍与饭食都要仓促准备;未必周全。再有三房有个辈分高的老太爷;五房鸿大老爷身体不好;都是不好惊动;小辈过去无需他们应酬;安置得也能随意些。
沈琦问了人数;亲自去接了一于族兄弟、族侄们;大家一起去了祭庄。
这会儿功夫;沈瑞、沈珏两个已经梳洗完毕;换了于净衣裳;正坐在祭庄主屋中;被郭氏逼着喝姜茶驱寒。
鸿大老爷坐在上首;最不喜姜汤味道;可有郭氏看着;也只能苦着脸;一口一口地抿着姜茶。
沈全可不得闲;带了小厮去查看临时收拾出来的房舍去了。
有婢子进来禀道:“老爷;太太;二哥回来了;带了族中各房少爷回来;要给老爷、太太请安……”
鸿大老爷闻言;迫不及待地放下手中姜茶;道:“快叫进来”
婢子应声下去;随即门帘挑开;沈琦先进来;身后就是“呼啦啦”涌进一群客人进来。
原本宽敞的屋子;立时显得有些拥挤。
沈瑞已经拉着沈珏起身;扫了一眼;足有三、四十人;年岁从十来岁到三十来岁不等;清一色素服;其中不乏相熟的面孔。
大家纷纷上前见礼;口中称呼各异;分了好几种;“鸿大叔、鸿大婶”、“鸿大伯、鸿大伯娘”、“鸿大叔祖、鸿大叔祖母”。
虽说来者是客;可都是族中小辈;鸿大老爷与郭氏两个倒是无需刻意招待;只叙了几句话;就吩咐沈琦带到前院安置。
沈珏神色怏怏;显示不是与人叙旧的时候;沈瑞却不好闭门不出。除了当年族学里的同窗之外;沈琴、沈宝、沈珈这几个也是有交情的。前些日子守在宗房;大家都沉浸于哀思;即便碰上了也不是叙话的时候。
眼下大家过来;却不能不去招呼。
沈瑞便对沈珏道:“今早起的早;要不珏哥先去歇歇;我去瞧瞧琴二哥他们?”
沈珏确实没心思去应酬族兄弟;点了点头道:“委实乏的厉害……琴二哥他们那边;二哥代我告一声罪;改日兄弟再叙话。”
郭氏正留心这兄弟两个动静;闻言道:“屋子都是预备好的;本是你们兄弟一人一间;如今怕是不够用了;你们对付一晚;兄弟两个挤挤。”
祭庄这边不过是三进院子;还有看庄子的仆人在;能收拾出来住人的屋子并不多。像沈瑞、沈珏这样两人一间已经算好的;瞧着今日过来的人数;说不得除了沈鸿夫妇之外;其他人都要挤挤了。
沈瑞道:“只是婶娘这边便宜就好。”
沈珏则道:“侄儿虽身上乏的不行;立时就想要睡了;可还是要先与婶娘讨盘点心吃……”
并不是饿了;而是晓得自己不吃东西就去歇着;稍后郭氏也要打发人叫起。要是什么也不吃的话;长辈们又要念叨;沈瑞也会担心。
郭氏道:“正好你叔父与婶子也饿了;马上要叫人上吃的;珏哥就陪我们一道用……瑞哥且去吧;帮你二哥、三哥招待族兄弟们。”
沈瑞应声下去了。
今日毕竟下了小半天雨;秋雨萧瑟;郭氏早就吩咐厨房那边熬了羊汤;又准备了素面。之前不知来借住的都是什么人;就两下准备了;有服的可以用素面招待;无服的直接用羊汤待客。
浇头都是早预备好的;郭氏吩咐下去;没一会儿婢子就提了食盒进来。总共是三碗素面;四碟凉拌小菜。
他们夫妻两个虽无服;可鸿大老爷与太爷的感情在;也因有沈珏的缘故;故而荤腥一点没上。
沈珏虽没有食欲;却是大口大口将一碗面吃了个于于净净。
鸿大老爷与郭氏对视一眼;心里都不落忍;就吩咐人带沈珏下去休息。
“可怜珏哥;到底身份不一样了……那边即便是亲人;也不好相亲;倒是尴尬……”鸿大老爷叹气道。
郭氏亦唏嘘道:“别的不说;海大嫂子这回是真后悔了……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海大哥倒是真心疼小儿子;当初舍得出继也是为了珏哥前程。真要论起这个来;海大哥行事也算是靠谱;我瞧着瑞哥这堂兄弟可比械哥那胞兄要妥当的多。珏哥能指望瑞哥;却未必指望得上械哥”鸿大老爷道。
郭氏皱眉道:“沈械刻板;架子端着足足的;少了人情味;珏哥年岁又同他相差太大;能有多少感情?宗房以后还不知如何;沈械行事比太爷与宗房大伯差上许多。先前在京城时;他自己去攀贺家不说;还想要收服瑛哥、琦哥两个听他号令;见瑛哥、琦哥不服顺就甩脸子;这算什么事?就是太爷当家时;也没想着要降服这个、降服那个。就是论起各房显贵来;二房大伯与九房理哥都没开口;怎就轮到他出头执牛耳?”
鸿大老爷道:“当官当久了;利益熏心罢了……幸好瑛哥他们几个不是这性子;要不然我宁愿儿子们都回乡做田舍翁;也不愿他们在科举仕途上扑腾。
沈珏安置的屋子;就是这边的东厢房;总共是三间屋子;南北两头都是卧室。北面一间归了沈琦、沈全兄弟;南边一间就是给沈瑞、沈珏的。
沈珏进去后;直接吹灭了灯火;合衣躺在床上。
沈鸿夫妇与沈瑞担心的目光;沈珏都看见了;可是他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难过。
或许最初得到族长太爷的丧信;沈珏痛不欲生;回到松江守灵这些日子也心如刀绞。到了今日;族长太爷风光大葬时;沈珏已经麻木了。
要是逝者有灵;他希望自己好好的;不让太爷走的不安生。
一日、两日、三日……太爷的丧事既了;他还能在松江待几日呢?
没回来前;松江是他魂牵梦系之地;恨不得腋生双翼;飞回松江;等到回到松江;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是客;此处不再是家乡;宗房也不再是他的家……
前院客厅;照顾大家简单梳洗过后;沈琦已经叫人摆了饭桌。
除了五房兄弟与沈瑞之外;今日过来借宿的族亲晚辈共有三十四人;大家就坐了四桌。
沈瑾也在其中;不过等到吃饭时;并未与沈瑞坐在一处。
沈瑞这桌;坐的都是当年族学里的同窗旧识。剩下的人中;年长的族兄坐了一桌;由沈琦陪客;而立之年的那拨坐了一桌;由沈全作陪;剩下十来岁的小族弟、大族侄们;也坐了一桌。
因大家与族长太爷都出了五服;饮食上倒是无需忌讳。
热腾腾的羊汤;配上雪白的米糕;配菜是乡下菜园中的时蔬小菜;仓促准备出来的;虽比不得城里吃食精细;可大家为了出殡的事都跟着跑了一天;饿的狠了;眼前就是美味佳肴。
饭桌上;大家全无平日风度;吃得飞快;倒是恪守了“食不言”的规矩。
尺半的汤盆;每桌上了满满一盆不说;还添了一次;拳头大的米糕;饭量小的也吃了两、三块;饭量大的则是五、六块还不止。
沈琦看的目瞪口呆;虽吝惜吃食;却怕大家吃坏了;忙开口劝阻;又吩咐人煮浓茶给大家消食儿。
却是开口晚了;撑着的不是一个两个。
沈琴就是其中一人。
他端着茶水;对沈瑞抱怨道:“都是宝哥的错我的吃了三个米糕就顶饱了;他偏拿了第四个与我……”
沈宝在旁听着;笑眯眯听着;并不辩解。
沈珈向来厚道;实话实说道:“刚才琴哥狠盯在米糕上;眼睛发蓝;不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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