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里虽没有乱成一团;沈珏丧事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中;不过气氛死气沉沉;令人心惊。
三老爷身子在那里;即便知晓克制;不愿意给家里添乱;可既悲沈珏之夭;又忧心昏厥的沈瑞;身子哪里经得住;也跟着倒下。
沈沧即便上了年岁;见惯生死;可想着沈家骨血凋零也一下子老了几岁。
倒是徐氏与三太太;不管心中多么悲切;都是强撑着;妯娌两个一起操办沈珏的后事。
沈珏是小辈;又不是长子;并不需要移屋;直接在松柏居停灵。
沈瑛见尚书府这边长辈都是勉力支撑的模样;心下跟着担忧;沈全却是觉得自己身上发软;深一脚、浅一脚。自打得了消息;他就是如此;总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且做的是个没头没脑的噩梦。
沈珏穿着大红的锦衣;躺在松柏居堂屋的板子上。
沈瑛心下叹了一口气;上前上香。
沈全却是走到沈珏身边;扶着沈珏的胳膊;轻声道:“珏哥……”
眼前这个不是旁人;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族兄弟。他并无对亡者的畏惧;只有满心的不可置信。
徐氏在旁;眼圈泛红。
沈瑛低声斥责道:“全哥;勿要扰了珏哥安宁……”
“安宁?什么安宁?不要安宁”沈全哑着嗓子道:“珏哥才十五;正是该活蹦乱跳的年纪;作甚要安宁?”
沈瑛知晓自己弟弟与沈珏关系好;见他如此也不忍苛责;只道:“珏哥已经去了;听说瑞哥还昏厥着;你这做哥哥;也该坚强些;去看看弟弟……”
沈全咬牙道:“我要问问他;到底怎么照顾珏哥的?作甚小小风寒就要了命去?”说罢;也不用人带路;含悲挟怒“蹬蹬”地跑了。
沈瑛见状;带了愧疚道:“大伯娘;全哥与珏哥感情深;这才糊涂了;还请恕罪……”
徐氏苦笑道的:“都不是外人;作甚说这客套话?珏哥走的急;我们几个老的都受不住;何况全哥这实心意的孩子……”
两人一个不放心沈全;一个不放心沈瑞;就从松柏居移步九如居。
九如居里;倒是一切太平。
即便沈全就站在沈瑞炕边;也没有发生摇醒沈瑞大骂的事;而是站在那里看着沈瑞;脸上变幻莫测。
沈瑛松了口气;上前看了沈瑞脸上几眼;低声问徐氏道:“大伯娘;瑞哥没事吧?要不要去请太医?”
尚书府虽还有个四哥;今年不过两生日多;离长成还早;能不能站下都是两说;沈瑞却是尚书府支撑门户之人。
如今已经折了一个沈珏;到沈瑞这里自然要加倍小心。
“已经灌了药;是悲恸过度、痰迷心窍;醒来就好了。”徐氏道。
沈全脸上怒意已经散了;耷拉下脑袋;神色莫名;低声自语道:“当年瑞哥也是风寒呢……”
入“九”以来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四天;天色才放晴。
“什么?沈珏夭了?”寿哥“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上回你不是还说看到他们兄弟去高家了?”
张会道:“月初的事;两、三天了。标下也是昨儿才听家里提起;也大吃一惊”
寿哥瞪着眼睛追问道:“怎会如此?是意外还是什么?”
对于少年太子来说;早就见过殇亡。可是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襁褓中的婴孩才是脆弱得跟玻璃似的;小病小灾的就能夺了命去;沈珏比他还大两岁;在他眼中算是半个大人。
虽说他与沈珏不过见了两、三面;不过是认识而已;可是想到曾一起玩耍过的小伙伴说没就没了;心中还是有些怅然。
“听说是风寒”张会唏嘘道:“外头都说沈家风水不好;不利子嗣……之前的沈珞眼看及冠殇亡;如今过继来嗣子亦如是;外头有些闲汉再打赌下一个什么时候呢……”
寿哥皱眉道:“什么风水不风水的?沈尚书侄儿是坠马而亡;不过是倒霉罢了……还有这沈珏;之前看着他也没那么弱;怎么身子骨这么不结实?”
听着少年之殇;寿哥心里不自在;也不过是不自在罢了。他倒是没有悼念沈珏;只是想着既是“朋友”;得了消息;也该打发人去瞧瞧沈瑞;探问一二
可是自打他生病;皇上就拘他拘的紧;不许他再随意出宫。折腾一趟;并没有遏制张家对东宫的指手画脚;反而将自己束住了;想到这里;寿哥不由有些丧气。
他能打发出宫的人除了内侍就是侍卫;因在外瞒着身份;内侍是用不了的;寿哥便看着张会道:“孤出不去;你今儿早些出宫;代孤准备份丧仪过去。
在高文虎眼中;张会是寿哥姻亲;上次见沈家诸子时也这般介绍;让张会代表寿哥出去送礼倒也说得过去。
张会道:“殿下;这丧仪送多少?”
寿哥这几年虽常往宫外跑;可是哪里晓得这个;便道:“你看着预备;且不可丢了孤的脸;不过也莫要招摇;要是露了孤的身份;有你好看”
张会听了不由瞪眼。他是国公府的小少爷;事事都有仆人料理得妥妥当当;也不晓得这个。不过出去打听并不难;难的是中间这个度。他这也算是奉旨办差;可不敢自专。
张会愁眉苦脸道:“殿下;这丧仪多寡并不随身份定;是随着关系定。您与沈家二郎这交情……叫标下怎么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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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真伪难辨(五)
喝完一大海碗鸡肉香菇粥;沈撂下筷子;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
病了几日;除了喝苦汤药;就是吃白粥;半点油水儿都没沾;他早就馋的不行。眼前虽没有大鱼大肉;到底有了荤腥;解了馋。
白氏坐在沈对面;看着小儿子这般模样;满脸心疼道:“苦了我儿;都瘦了……”
沈“嘿嘿”两声;掐了下自己的脸道:“孩儿怎么觉得自己还胖了;倒是让大哥受累;这几日为了照顾我连书院那边都请了假。”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沈现在看着活蹦乱跳;前几日病时看着也叫人悬心。白氏柔弱;只有旁人照顾的份;不是能照顾人的;乔氏虽是长嫂;可碧玉之年;又是新妇;叔嫂之间避讳还来不及;哪里能出面照看人?剩下的;只有家里的顶梁柱沈琰。
沈琰既要看顾兄弟;又要劝慰弱母;就去书院请了几日假;今日见沈好的差不多;才去了书院。
白氏皱眉道:“他是哥哥;照看兄弟正是应当。只是有些人;实是当不得嫂子之名。”这般说了;就带了几分恼。
乔氏上个月进门;几十台嫁妆;终没有埋没官家小姐的名号。乔家即便落魄;三房这边却是富庶;乔氏嫁妆里绫罗绸缎;金钗玉环;应有尽有;也看花了白氏的眼。
白氏并没有去侵占媳妇嫁妆的心思;只是觉得沈琰兄弟前程要紧;之前家里没银钱;沈琰在书院里兼职那是没法子;如今既娶了一房嫁妆丰厚的媳妇进门;贴补贴补家里;供养丈夫小叔读书;才是贤妇应有之义。
等到沈琰中了进士;凤冠霞帔的诰命请下来;自然有乔氏的一份;就是沈那里;还能白占哥哥嫂子便宜?等到出人头地;自然也是感谢乔氏这个嫂子
这般想着;白氏私下里就劝长子卸了书院差事;被沈琰一口回绝。白氏虽埋怨沈琰倔强;不听老人言;可更多的是埋怨媳妇不知趣。
沈还在回味鸡肉粥的香甜;白氏已经又数落了几句;越说越露骨;就差将对媳妇的不满直接诉之与口。
沈顿时觉得头疼;对于自己的嫂子虽依旧带了几分生疏;可瞧着乔氏容颜出色、性子恭顺;他也是为兄长高兴。只是寡母这边;之前总是将娘家与沈氏家族挂在嘴上;念叨着那两家的薄情寡义;好像自己母子受了天大委屈;如今有了媳妇;却是有了转移;将对娘家与沈家那份不满;彻底地转到乔氏身上
乔氏进门不过大半月;乔氏在儿子面前已经念叨着“老无所养”。就好像乔氏是恶媳;要凌虐婆婆、慢待小叔子似的。
沈劝了两回都不顶用;便也只能跟着叹气。
人心都是肉大;不管乔氏多么孝顺恭敬;只要白氏这样疑神疑鬼下去;婆媳总要有交恶一天。
看来要跟大哥好好说说;早点想出个解决之道;这家里不过四口人;正该好生相处才是。
沈正想着;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当是大哥回来了……”沈看了看沙漏;道。
白氏听着脚步声渐远;拉下脸道:“定是回东厢了;如今那边两个是一家人;咱们娘俩是外人……”
“娘说什么呢?大哥才打外头回来;不是正应该回屋子换衣裳么?”沈笑道。
白氏依旧有些愤愤;道:“你就没心没肺;仔细被人当成吃白食的……”
沈摸了摸鼻子道:“孩儿也大了;家中生计本就不当全压在大哥身上……只是现下时间挪不出来;等到明年乡试完了;孩儿也想要收几个学生带……
之前乔氏没有进门;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即便沈全倚靠兄长;也丝毫不觉得心虚。如今乔氏进门;沈自己年纪也大了;倒是有些不好再“吃白食”
至于乔氏嫁妆丰厚;压根就没有上过沈琰、沈兄弟之心。他们兄弟两个眼中;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即便妻子有嫁妆那也就是嫁妆罢了。就是沈琰之前算计白氏私房;也是为了给母亲一个教训丨而不是真的图谋银钱。
白氏听了;只觉得心疼。她并不觉得是沈长大了;知晓体恤兄长;只当乔氏弄鬼;道:“是不是乔氏给我儿脸色瞧了?她不过是装老实罢了;他们乔家是势利眼;惯会瞧不起人……”
话音未落;就有人挑了帘子;进了西厢。
来人正是沈琰;刚好听到白氏最后一句;皱眉道:“乔家怎么了?是乔家来人了?”
白氏敢在小儿子面前肆无忌惮地说小话;对着长子却是不敢。她站起身来;讪讪道:“不年不节的来什么人?不过闲话两句罢了;你们兄弟俩说话;娘回屋去了……”
沈琰也没开口留人;只是在白氏离开后;原本就冷着的脸;绷得越发紧了
沈还以为兄长在担心家中的婆媳关系;刚想要劝两句;就听他道:“乔家今儿没来人么?”
沈好奇道:“没来啊乔家怎么了;是有什么事么?”
沈琰皱眉在沈对面坐了;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乔家有事;是沈家……沈珏殇了……”
沈听了;“腾”地站起身来;满脸关切:“沈珏伤了?怎么伤的;严重不严重?”
都惊动到乔家的地步;那定是伤的不轻;沈听了怎么能不焦心?
沈琰兄弟在松江受宗房大老爷照拂;沈与沈珏在族学里又做了两年同窗;沈琰倒不好奇他关心沈珏;闷声道:“不是受伤;是风邪入体;救治不及殇亡了;已经停灵三日……”
沈珏三日前在书院昏厥在课堂上;被田山长亲自送回沈家;书院里师生不少人都知晓此事。等到沈家报丧;田家子侄过去吊祭;沈珏病殇的消息也就传回到书院。
虽说入学不过半个月;不过沈珏出身尚书府;是当朝尚书的亲侄儿;在书院同窗中出身是数一数二;自然也引得不少人暗暗关注。十几岁的少年;说殇就殇了;就是书院师生提及也不免唏嘘。
沈琰中午就听到这个消息;强按捺住情绪;才将下午的课授完;就急匆匆的回来。
沈琰心中乱成一团。
他们一家在松江待了将两年;沈琰来往最多的沈家长辈就是宗房大老爷。他之前看的明白;宗房大老爷对他们兄弟是真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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