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探问。
沈瑞将前因后果说了,听得沈全冷笑不已:“这是连六族兄也不放在眼中了?上门求人还做起大爷来?他以为他是老几?玲二哥也真是的,沈珠愿意滚就滚,还非要追着去侍候,半点顾及六族兄的面子,这是牛马做惯了,连人也不会做了。”
沈瑞道:“你听听也就是了,生什么闲气?”
沈全依旧不忿:“能不气吗?就因他们兄弟两个匆匆离京,我爹节也没过消停,担心的不行……照我看都是多余,三房哪里是能沾上的?六族兄这都卖了力还没落下好,像我们没有出力的,说不得早就被人记恨了……”
沈瑞点点头道:“沈珠心胸狭窄,倒真像是能记仇的,就算不为今年这事,还有之前过继的事在……”
沈全一怔:“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倒是不至于吧……”
沈瑞道:“谁晓得,他素来心高,这次夹着尾巴出京,怨恨六族兄是一定的,迁怒二房、五房也并不让人意外。”
沈全与沈珠年纪相仿,打小也算相伴长大,自然晓得沈珠秉性,沈瑞这话并不是信口开河。
沈全拧着眉头道:“晦气,还真是沾不得!”
想着几年前的那次热水,沈珠性子阴毒可见一斑,沈全心中不免庆幸,幸好沈珠卡在乡试上,要是过了乡试进京待考还不知要生什么事端出来,又想起沈瑾道:“不知贺大老爷要找瑾哥儿说什么?真是老狐狸,明明是他们贺家不地道,算计三房,如今卖六族兄一个面子不说,还要瑾哥儿也跟着承人情……”
沈瑞想了想道:“瑾大哥的亲事差不多算定下了,贺家就算想要插手也插不上,剩下的不过是放下架子,叙叙‘舅甥’之谊……”
沈全嗤笑道:“确实呢,贺二老爷在松江一叶障目,只当踩下沈家贺家就是松江首姓,却不想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沈家不说别人,只说六族兄与瑾哥儿两个,三甲状元出身,说不得以后有入阁那日,贺家有什么?京官只有贺侍郎一个,近十年来出了几个进士都是旁枝庶房,再不联系姻亲,等贺侍郎一退,贺家京中就无人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及四房大老爷,不过想着之前四房母子贪婪嘴脸,不管是沈瑞、还是沈全都晓得就算这次糟心事了了,也难保有下一回,沈瑾以后需要解决的麻烦不会少,四房的顶梁柱可不好做。
扬州城,府学。
看着手中的信,沈源哪里坐得住,几乎要手舞足蹈。
李阁老要招孙婿?四房要与李阁老联姻了?长子争气,弱冠年纪一个状元到手,还赢得了当朝阁老的青睐。八年前,沈理回乡守孝时的风光还历历在目,除了府县官员不说,连巡抚衙门都打发人过来探问,除了因是状元,更主要还是的阁老女婿。沈瑾,就是第二个沈理了。
沈源既是得意,也觉得酸楚。自己当年也是相貌堂堂,才华横溢,却是时运不济,又被长房狭恩图报娶了商女为原配,可一个沈理、一个沈瑾,却是运气一个比一个好。沈理且不说,被谢阁老看重,娶了谢阁老幼女;沈瑾这边也不错,虽是隔了辈的孙女,却是李阁老唯一的孙辈。
扬州是繁华之地,消息灵通并不亚于两京,谁不晓得李阁老两子病故,只留下一个长房嫡孙女,如今膝下过继的是嗣子。这李家孙小姐既是李阁老唯一的嫡脉,不说别的,就说嫁妆,也不能按照寻找嫁孙女论。
这门亲事,真是极妥当。
李阁老身居高位不假,可李家不过是军户出身,哪里比得上累世宦门的沈家?按照家族看,这门亲事倒也不算是沈家高攀。
沈源想着阁老姻亲的风光,将心中的纠结放下,已经想着聘礼之事。自己虽品级不高,可毕竟是沈家四房嫡支,可不能坠了沈家脸面。
只是四房产业,半数在沈瑾手中,半数是贺氏嫁妆,沈源手上寥寥无几,即便到了扬州后有些积蓄,也不足以置办一副聘礼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沈源在府学打了个转,就匆匆回家,与贺氏商量此事。原本是应该将沈瑾手中那一份先拿出来置办聘礼,可时间不等人,总不好往返京中讨要,少不得先跟贺家这边开口,从贺二老爷处借下活钱出来,过后从沈瑾手中要了地契、房契再补上。
不想,贺氏说了一句话,却使得沈源傻了眼:“老爷不是已经换了瑾哥儿与闫家小娘子的庚帖了?李家再好也应不得啊!”
沈源立时傻了眼的,萎坐在座位,喃喃自语:“换了庚帖?”
贺氏见状,不免讶然:“老爷忘了,还是殿试前的事,难道闫家是骗婚?”
沈源眼睛一亮,“腾”地站起来,咬牙切齿道:“没错,就是骗婚!闫金光那老家伙,故意灌醉了我,骗了瑾哥儿的婚书去,哪里做算?也不看看自家身份,不过是执贱业的商贾,还想要状元公做女婿,痴心妄想……”
沈源说的振振有词,贺氏却听得眼皮直跳。
闫金光就是闫百万,闫百万是商贾不假,却是扬州第一盐商,知府老爷的座上宾。之前闫百万能将不入流的沈源看在眼中,曲折相交,看的不过是沈源有个解元儿子,为的就是联姻事。
这大半年来,吃喝宴请,金玉珠宝,何曾少了?就是贺氏,因占了个未来婆婆名分,闫家女眷也颇为礼敬。
闫家儿孙成行,女儿却只有一个,才这般千挑万选女婿。费了多少心思,如今一个“骗婚”就想白扯干净,到底谁在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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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天崩地陷(一)
“铛铛……”
漆黑午夜,由远及近的钟声,打破沈宅宁静,各院纷纷亮灯。
沈瑞坐起来,听着外头不断响起的钟声,有些怔忪。
“二爷……”柳芽匆匆进来,神色带了惊恐不安:“这是怎么了?外边都是钟声,好几处都响起来……”
京城内外,钟鼓声不断,这是国丧。
沈瑞一激灵,神台一下子清明起来。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弘治皇帝是这个时候驾崩的?!至于张皇后,春秋正好,会一直蹦跶到嘉靖朝。
“不要慌,约束小丫鬟妈妈们,随后听管家安排。”沈瑞迅速穿了衣服,对柳芽道。
柳芽得了话,连声应了。
沈瑞从九如居出来,匆匆前往正院。
正院灯火通明,徐氏已经起了。
皇帝驾崩与皇后薨都是国丧,然而丧制不同。如今这样宫里丧钟一响,京城内外寺庙道观钟声不断,是这帝王丧礼。
“皇上驾鹤西行了……”徐氏并不慌乱,或许是因沈家如今只有三老爷一人在朝的缘故,皇位更替对沈家影响并不大。
沈瑞想起虚岁十五的寿哥,有些担心,随即又自嘲自己操心太多。寿哥看似活泼无害,可真要如此也就不会成为喜怒随心的正德皇帝。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就算是独生子,没有夺嫡之忧,也不是纯良的小白兔。
这会儿功夫,三老爷一家也到了。
璐哥儿被三老爷抱着,眼角还带着泪光,小脸发白。
看来是被钟声惊住了,徐氏见状心疼,连忙接了过来,摸了摸璐哥儿的头:“璐哥儿不怕,璐哥儿不怕……”
“大伯娘……”璐哥儿缩在徐氏怀里,小声哽咽着。
徐氏先叫人煮了压惊汤喂了璐哥儿,安置在暖阁里,看着他睡下,才出来顾得上说别的。
三老爷满脸悲戚,他虽是七品小官,可因有个尚书大哥,又是因荫入仕,也曾有幸面君。当今天子,虽无文治武功,可待臣子宽和优容,堪为仁君。再想起皇帝三十几岁,还不到不惑之年,三老爷想到己身,生出几分惶惶之心。
三太太是当家主妇,想的则是另一回事,问徐氏道:“大嫂,是不是叫人开仓库预备起来……”
国丧,天下臣民百姓具要缟素,文物官命妇要素服二十七日,军民男女素服十三日。沈家年前才经了白事,一应都是现成的,倒是方便。
徐氏点点头道:“先预备起来……”又对三老爷道:“明早开始哭丧,又要宿歇三日,前后还要几日功夫折腾,你先去眯一眯,养一养精神……”
三老爷苦笑道:“大嫂,我哪里能睡得着……”
外头钟声不断,京城内外闻丧日始,寺观各声钟三万杵。
徐氏不再劝他,只吩咐厨房预备素食,又将收着的半匣人参养身丸出来,交给三太太:“这是高丽参制的,最是温补,你装几丸给三老爷带着,在外头精力不济的时候用。”
三太太接了,感激不已。国丧来了,三太太最担心的也就是丈夫身体,哭临、衙门宿歇、食素,几条加起来,好人都得折腾掉几斤分量,像三老爷这样一不小心就要病下了。
沈瑞虽也是读书人,可毕竟不是真正的士人,对于弘治皇帝的死,感觉就是第二只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反而隐隐地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喜怒上脸的人,三老爷、三太太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可是徐氏见惯世情,还是察觉出异样来。
等到三太太服侍三老爷回去更衣,徐氏便正色对沈瑞道:“你虽还没有入朝,可也是大明子民,如今山陵崩陷,当面露戚容……”
沈瑞站起来听了,不由羞愧道:“是儿子错了。”
世人重视忠孝礼义,“忠”还在孝前,就算是在自己家中,上下人等看着,要是沈瑞表现出瑕疵,就算无人敢当面指责,难免心中质疑轻视。
徐氏见沈瑞明白过来,神色稍缓,道:“小心无大错,这里是京城……”
外头的钟声还在继续响起,整个坊间人家都动了起来。能够住在仁寿坊高门大院的人家,没有哪家是白身,少不得内外都要挂白。像沈家这样,从库房里寻了东西就能弄齐整的反而不多。
如今还在宵禁时分,出坊是不能出的,大家都在等待天亮。
京城百姓安心的是,本朝是嫡长子继承制,东宫早定,诸王就藩,皇位更替不用担心夺位之变。尤其弘治皇帝活着的儿子只有东宫一个,几位阁臣三足鼎立,没有权臣,不怕生出什么乱子。
天亮了,三老爷已经素服乌纱帽黑角带,往思善门外哭临去了。徐氏是命妇,要在闻丧第四日,也就是五月初十那天入宫哭临三日。至于三太太,三老爷虽得了官职,可尚在嫡母、生母两卷赦命没请封,轮到三太太需要熬到六品上了。
家里大门已经糊白,沈瑞没有闲着,被徐氏打发往沈瑛家去,同行的有半车白布,还有两个积年管事,是经过成化皇帝大丧的。
沈瑛已经哭临不在家,沈瑞跟着沈全去见了这个鸿大老爷与郭氏。
两人都已经换了素服,鸿大老爷眼圈红红的。
鸿大老爷年过半百,历经景泰、天顺、成化、弘治四朝,景泰、天顺年间还罢,他还是少年,不知世事,对于成化与弘治两朝的好坏,只有经历过的士绅百姓才晓得区别。成化年间的苛捐杂税各种摊牌,还有镇守太监的贪婪与猖獗,就是沈家这样的士绅人家也活的战战兢兢。一直到大行皇帝登基,是个爱惜民生的好皇帝,军民百姓的日子才真正好了起来。
鸿大老爷虽一辈子没有出仕,却也崇敬这位好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