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亭看一眼风辰雪,没答。
风辰雪便自袖中取过锦盒。
三人一看,顿时惊呼:“这不是昨日看到的那个……那个……”解释一脸惊疑地看着风辰雪。难道她去偷的?还是抢的?
“姐姐,你怎么会有这个?”还是孔昭先问了。
“从他们那里抢来的。”风辰雪答得倒是挺坦白的。
啊?三人却齐齐瞪圆了眼。
“姐姐,你堂堂……堂堂千金之躯怎么……怎么会去抢人东西?!”孔昭一声悲呼。她的姐姐……乃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要什么没有,怎么可以去抢人东西!
淳于深秀则叹道:“原来你也可以做这样的事啊?!”同行这么久,可这一脸路上他几乎是不敢冒然与她说话,上爬冒犯了,原来……她也和他一样会抢人东西啊!好了,以后绝对的志同道合了,这抢讨厌之人心头好的事儿他最喜欢干了!
淳于深意也是瞠目结舌,“我……我……我一直认定你是个斯文的大家闺秀,原来你也做强盗!”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对于三人的惊愕,风辰雪只是满不在意的道:“抢山尤人的东西无需客套。”
呃?三人噎住。
这话……这话说的解气!跟山矮子不必将君子之道!
“姐姐诶,那个什么近墨就什么黑的,你是不是跟他们这些墨呆久了所以也就黑了?”孔昭目光睨着淳于兄妹。她的公主以前可没做过这样的事,况且这世上没什么东西能让她看上眼。
对于孔昭的暗讽淳于兄妹没空理会,只是齐齐叫道:“这等好事早就要叫上我一起啊!”
他们围着风辰雪说话时,秋意亭自顾走至房中,见桌上有一壶茶,当下取过一个碗倒了碗茶,一边施施然道:“交上了你们那好事也会变祸事。”以淳于兄妹俩的性子,只怕不只是抢了,还会杀得性起。
风辰雪没理会淳于兄妹的嚷叫,走到一旁坐下,打开锦盒一看,“好丑。”
孔昭一听忙凑到她身边,一同去看那锦盒里的东西。
锦盒里铺着红色绸缎,缎面上躺着一枝约两寸半长的褐黑色散发着一股腥味的草一样的东西,在它的顶端有一多小小的颜色像年代久远失去了光泽的黄金一眼的花朵。
“这就是‘苍涯花’?嗯,真不好看。”孔昭捂着鼻子。
淳于兄妹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皆摇头捂鼻,“不是说是 珍稀灵药么,怎么这么中的腥臭味。”
风辰雪把盒子一盖,断了腥臭味,然后抛给了秋意亭,“这东西太丑太臭我不喜欢,你也走了一趟,就给你罢。”
秋意亭手一抬借助,看着她,道:“这可是‘苍涯花’。”今日之事他并没想到她也会去,她动手之时他才看出,只是他这一番作为只是因为她对这药好奇?还是……
“那又怎样,我不喜欢。”风辰雪弹弹衣袖起身,“孔昭,我有些饿了,给我留了吃的没?”
“留了,热在灶里。姐姐你回房,我去端给你。”孔昭忙跟着她。
两人离去,跨过门槛时,风辰雪瞅见地上掉了一个锦囊,弯腰捡起,拿到手中时不由一震,“这个锦囊……”
孔昭转头去瞧,“咦?这锦囊好眼熟啊,这不是……”肩膀被风辰雪不着痕迹的撞了一下,顿时醒悟收声。
屋里的人听得,淳于兄妹好奇地问道:“什么锦囊?”
秋意亭刚伸手往怀里一探,果然不见了。“是我掉的。”他起身走了过来。
风辰雪眼神奇异的看了秋意亭一眼,微微迟疑了片刻,然后将锦囊递给他。
秋意亭接过,弹了弹上面的灰尘。这东西一直收在怀中,估计是刚才与风辰雪回来时那一番急奔令得锦囊滑落了,幸好掉在这里。他收回怀中,转头目光略带探究的看向孔昭,“孔昭看着眼熟?在哪里见过?”
“估计是她以前也绣过这种花样,所以觉得眼熟罢。“风辰雪接口道。
“是吗?”秋意亭依旧看着孔昭。
孔昭连连点头,只是眼睛不敢看秋意亭。她刚才没看错,那锦囊蓝色缎底上斜着绣了一枝半开的白梅花,正是当年她在侯府中绣给姐姐的,可这锦囊怎么到了他手中?
“走吧。”风辰雪拉着孔昭回房。
身后,秋意亭望着两人的背影,眼中又浮起疑云。
“秋大哥,这锦囊这么精致,是不是红颜知己送的?”淳于深秀从后边探出脑袋笑的贼贼的。
“我猜这是公主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淳于深意戏谑道。
秋意亭一笑,未答。
当日为免再遇到那些官兵,几人便依旧留在小镇,而那些官兵想来也未疑心抢了灵药的人会回到小镇,所以并未返回搜寻,小镇里一派安宁。
日落而暮至,月升而夜临。
夜深人静时,小镇里的人都沉入梦乡,而秋意亭却未能入睡,披衣起身,轻轻推门而出。
屋外凉风习习,天幕上繁星如雨淡月如沟,耳边一阵阵虫鸣蛙唱,远处的草丛里一闪一闪的飞过几只萤虫。
秋意亭本心中思绪繁多有些胸闷,此刻被夜风一吹,顿感清爽,通体轻松许多。当下席地坐在农家屋前的石阶上,仰望着夜空上明亮的星子,暗想着这情景倒合“天价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的诗意,只可惜无人“轻罗小扇扑流萤”,这么一想着,不知怎地风辰雪的身影便跃入脑中,然后唇边不自觉地溢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伸手自怀中取出锦囊。
这是父亲三年前交给他的,那年父亲在与古卢交战中受伤,应诏回了帝都,尔后他便随安豫王出征古卢,临行前父亲给了他这个锦囊,说他也许能用得上。锦囊中装着一张布阵草图,他一看便知是意遥画的,只是很明显的有另一种笔迹在这张草图上做了几处补充,令阵图更加完善。
当日在幕沙谷,他便按图布阵大败古卢。尔后他回到帝都,一日与意遥说起此事,并将那张草图拿给他看,意遥看过后告诉他,补充的笔迹是宸华公主的,想来是他不小心将草图遗在留白楼时被公主拾得了。他心中惊异,公主竟懂阵法?后来他再问父亲,果然那锦囊是父亲出征前派方令伊交给他的。对于这位宸华公主,他自十二岁始闻其名,至今十多年过去,他依旧只是闻其名,即使是她已经嫁给他,是他的妻子。当年他大败元戎回到帝都时,正是公主为救母亲葬身火海之日,所以自始至终他不曾与她谋面。侯府里,见过她的人说起她时不外两点,一是她惊世的美貌,二是她冷漠寡言的性子。而母亲说起她时,会很伤感的叹息道“公主是个品性高洁之人”。他那日也曾问过意遥,意遥则只简短的几字“公主聪慧而才高”。
后来他在留白楼收藏他们父子三人布阵之图的暗匣里找到了意遥画的完整的布阵图,竟与草图上的补充不谋而合,他惊讶之余不由感叹这位宸华公主的谋略竟不输意遥。再后来,他翻阅楼中书籍时,又在一些书上翻到了公主留下的评言,那大都是在他的评言之下,基本都是对他的反驳,他不由生出了兴趣,于是一本本翻下去,越看便觉得宸华公主如意遥所说“聪慧而才高”,亦不由为公主的才智而倾服。
只是,伊人已香消玉殒。
可惜……
他掩卷之时曾深深惋惜,亦只有惋惜。
虽佩服她的才华,虽则名为妻子,可他与她依然陌生如路人。
只是自那以后,这个锦囊就一直带在身上。
他打开锦囊,从里面取过一张纸,便是当年的那张布阵草图,翻开来看,依然墨迹如新。目光掠过草图上的笔迹,蓦然一顿,然后霍得起身,星光月华下,他震惊的看着草图上的一行字。
这……这与那天在绛兰山风辰雪在地上写下的那行字的笔迹……何其相似!
不,与其说相似,莫若说它们几乎一模一样!
刹那间,他心跳如鼓,几欲马上便去找风辰雪来问个明白,幸赖脑中一丝理智制止。
他一手握着锦囊,一手捏着布阵草图,在屋外来回慢慢踱着步子,脑子里思绪瞬息千转。
风辰雪与宸华公主的字迹像的几乎相同,那么只两个可能,一是两人是同一人,另则是其中一人跟随另一人习字,以至字迹相近。
可是她们容貌不同应该不是同一人。虽他从未见过宸华公主,但人人言道她倾国倾城乃是稀世美人,而风辰雪虽气韵不凡,但容貌平庸,实不会是同一人。至于跟随习字的话,只可能是公主的近身之人,但侯府里当初随公主陪嫁过来的侍从皆是出自宫中,名册上并无姓风之人,而且母亲也没有说过公主有个叫风辰雪的侍女……
慢着!他脚下一顿。
当日母亲有说过,公主有一名贴身侍女与她一起回了王府,后来不知所踪,听王府里的人说是跟着公主一起冲进了火海,估计也是死在了火中。
那名侍女叫什么?
他来回踱步。
当时母亲与他说起时有提到那名侍女的名字,那个侍女叫什么?叫什么?
他闭上眼努力的回想着母亲当日的话,那名侍女叫……叫……叫……
孔昭!
他全身一震,脚下再不能移动。
没错!母亲当日说的便是“孔昭”!
只不过,他对一个侍女的名字并未放在心上,日子久了更是忘了,所以那天淳于深意介绍孔昭时他才没在意。
孔昭……孔昭!
孔昭是宸华公主的贴身侍女,她跟在风辰雪身边,与她形影不离,她唤风辰雪姐姐,可没有说她也姓风,而“风”这个姓,公主的母亲——安豫王妃乃是前朝风鸿骞之女,王妃是姓风!
那么,风辰雪便是……便是……
一念至此,他顿心潮起伏,再也无法抑制激动。
宸华公主三年前死于大火,可王府里人并未找到尸身,只说公主与王妃都已烧成了灰烬。而风辰雪身怀武功,今日更是亲眼目睹了她的绝世轻功,若是她要从火中逃命,那绝非难事!
难道……难道宸华公主与风辰雪是同一人?
他不自觉的紧紧握住手中锦囊。
公主乃是绝世美人,是因为当日大火烧毁了她的容貌,所以才不欲重见世人?
听闻江湖上医术高明者几有鬼斧神工之力可帮人改头换面,难道风辰雪如今的平庸便是宸华公主烧毁的容貌医好后的面貌?还是说……是江湖上的易容术所致?
宸华与风辰雪是同一人?
这个想法一入脑中顿时止也止不住。他展开布阵草图,看着上面的字,越看便越觉得像。只可惜此刻不能回绛兰山顶去对照笔迹,亦不可能回到留白楼里翻书,而那天谢芳楼里的笔迹,他偏偏又没在意。
嗯,他脑中想到一点,霍然转身回房,先将图与锦囊收起,然后轻轻摇醒了淳于深秀。
“干什么?秋大哥。”淳于深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今日我留言出门,风姑娘也出去了,她可是也留了什么话?”秋意亭力持平静的轻声问道,只一双眼睛亮得摄人,幸好此刻淳于深秀一脸迷糊。
“也跟你一样留了张叫我们不要担心的字条。”淳于深秀打了一个哈欠,“秋大哥,你半夜摇醒我就为了问这个?”
“那字条呢?”秋意亭追问。
“孔昭拿着,后来做早膳引火时给烧掉了。”淳于深秀耷拉着头,“秋大哥,你问这事干么?”
“没事,你睡吧。”秋意亭轻声道,顺手将淳于深秀放倒床上。
淳于深秀本就半睡半醒的,果然头一沾枕头,便马上又鼾声响起。
秋意亭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他睡着后刚才的对话明日醒来是不会记得的,即算有点印象,估计也会当是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