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领命!”
从阵后冲上来一队生力军,绕过李信身边的一群标枪手,直抵最前线。代替了体力消耗过大的程宗尧所部。这对交趾兵是百上加斤,受到了廖四所率领的百名精锐的冲击,本就因为再一次失去了前线指挥官而节节败退中的交趾人,再也抵挡不住宋军的冲锋。这一道、连同下一道的防线全都在一瞬间被冲垮,如同突破河堤的洪流一般,将所有挡在面前的障碍一起扫平。
狭窄的山道上,少数精兵的作用远远超过兵力上优势,交趾军的前阵不过刚刚抵达关城前一里的地方,还没有稳住阵脚,就被从关城中杀出来的宋军将士一举冲垮。
顺着倾斜的坡道,猛冲而下的宋军势不可挡。投枪手在其中立下了大功,尤其是被簇拥在后的李信,虽然他出手不多,但每一击都是盯准了在最前沿指挥抵抗的交趾军官,指挥这一支队伍的将领几次试图稳定战线,但在前线上的军官屡次被精准的标枪击杀击伤,混乱中的军队根本无力抵抗。
廖四带着他手上的一群的步兵呼喝着,冲上前去。他手中的长枪锋利异常,在扎穿了七八人的胸口之后,枪尖依然闪亮。无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冲锋,但返身逃遁的下场就是会被身后的敌人一一刺杀在拥堵的道路上。更多的交趾兵选择了冲进两边的山林中。只有这样才能躲开宋军如同解牛刀一般犀利的反击。
李信重新恢复了慢悠悠的步速,跟随着他的士兵继续向下追逐着败退的敌军。
“都监,前面就是贼军在小石坡上的营寨。”
转过一道弯,李信就看见了一座正搭到一半的营寨。营寨的位置离开昆仑关只有四里地多一点的样子,从大央岭驿进兵的交趾人,就以一座石头坡为中心,设立营地。当看到宋军反冲而来,把守营地的一支队伍,已经提前排下阵势,等待着宋军的到来。
要想攻城,除非有把握一举突破城防,否则就必须在贴近城池的地方设立营地,这样才好让攻城的将士们得到充分的休息,并给城上更大的压力。攻打昆仑关城没人会去幻想能够一蹴而就,交趾军当然也少不了逼近到关城近处就地设寨。
但韩冈和李信如何会让李常杰在离关城四五里的地方设立营寨?看透了李常杰潜藏于表象之下的真实计划,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给幻想着昆仑关城中分兵宾州而不敢出兵作战的李常杰,一盆当头泼去让他清醒的冰水。
“杀!”
廖四将手中的长枪一摆,毫不畏惧的继续向下冲过去,就算前面有着千军万马,他也一无所惧。
倚城而战是守城的铁则,困守城墙那是难以力敌的无奈之举。在敌军来攻的时候,守军只要有余力,都会立刻出兵进行迎头痛击,以遏制敌军的汹汹来势。
李常杰对宋军出战有所预料,对自己的派出去的前军实力也算了解。就在官道上,连着排下三道拒马鹿角,中间只留了一丈宽的缝隙让自己人逃过来。
宋军紧追不舍。逃在前面的交趾兵,顺利的穿过了拒马防线,但还有百十名士兵,被堵在了最后面,在宋军畅快淋漓的砍杀中发出凄惨的哀嚎。
守在拒马鹿角之后的交趾弓箭手,纷纷张弓射击,尽管他们的长弓威力同样很小,但太过接近,依然有受到致命伤的可能。李信舍不得让他下面的士兵受伤,一声号令,正杀得兴起的将士停了手,在交趾人的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洋洋得意返身回关。
‘看来还没有到。’疑惑积蓄在李常杰的心中,难道他派出去的那一队人马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是李常杰都没有想到,宋军竟然会在分兵之后,依然选择了直接出城逆袭。
“继续扎制鹿角,将昆仑关下来的官道堵住,只要在昆仑关下扎下营盘就够了!”
李常杰的打算就是给昆仑关中一定程度的压力,让城中守军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剩下的就交给两支偏师去完成。有着看似行之有效的策略,他怎么会冒着士气大落的风险去全力进攻?而且在雨中驻扎在简陋的营地里四五天,又要沿着烂泥道路正面进攻一座关城,李常杰也很清楚这样只会浪费宝贵的兵力。
‘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了!’李常杰想着,只要从横州绕过去的七千人到位,前后受敌的昆仑关根本无从应对。接下里的几天,慢慢的将拒马鹿角的防线向昆仑关移上去,只要保持着对关城上的压力就够了,不需要费气力与那几百名荆南军硬顶。
出战的李信率军回到昆仑关中,等候已久的韩冈亲自为他奉上胜利的美酒。
“好了!”李信将银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同样用酒遍赏过出战的将士,回到正厅中,“歇一下就该出战了。三哥儿,你这里真的不要紧?要不要再多留一个都。”
“有黄全的两千兵驻守昆仑关,抵挡住李常杰没有问题。至于我身边,留下一个都装装样子就足够了。”韩冈正色对着李信道:“剩下的五百人就交给表哥你,要尽快与黄金满和苏伯绪会合上。”
“末将遵命!”
这才是真正的出兵。
方才出城作战是要打下交趾兵的气焰,争取三五天的空当,将绕道横州的交趾偏师给解决。而昆仑关这里,接下来的几天,就借着方才出战告捷的余荫,压着交趾人的攻势。
尽管两边兵力差得太远,但幸好敌军为了攻下昆仑关分了兵。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能够各个击破,胜利也同样能抓到手中。
批亢捣虚,相比起李常杰这一部,那支偏师更容易解决。
韩冈重新让人送让一杯酒,双手奉给李信:“小弟就以此杯预祝表兄马到功成!”
第15章 焰上云霄思逐寇(17)
烛火幽暗。
李常杰端坐在帐幕中,紧闭着双眼。映在帐篷上的身影,随着跳动的烛光忽长忽短。
横州那一支偏师占据了永平县之后,就已经整军北上。但有关他们的情报,由于传递需要时间,都是几天前的旧消息。今天已经到了预定计划中的日子,但昆仑关上,还没有他们抵达目的地的征兆出现。
知悉这一计划的交趾将领们,私下里都在议论纷纷,他们的自信心在这些日子里都被宋人粉碎了,都在担心是不是出了意外。
而李常杰则依然稳如泰山一般,他沉稳的态度镇住了浮动的军心,也是因为他这边的情况要好一些。
用一重重拒马鹿角将道路封锁,关城中的守军即使想反击也只会被阻止在栅栏前,这让畏惧宋军突袭的士卒,夜中能够安寝。只是这样看起来,反倒是他这边更像是防守的一方。不过他麾下士兵每天夜里都将鹿角更上移一段,几天下来,已经压倒离关城只有两里的地方。
区区两里的距离,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冲到城下,但城中的守军始终没有出战,看起来愚蠢的攻城法倒还是挺有用处,让城中的宋军有力无处施展。
但城头上的守卫依然严密,李字将旗在城头上挂着。如果他设置的障碍再往前推进一里,恐怕就要受到宋军的攻击。自己都是夜中让人去迁移鹿角,只有一里两里而已,宋军当会直接出来夜袭。
不过这就是李常杰目的。他要的就是试探宋军的反应,看看昆仑关中究竟有没有分兵出外。宋军前日在归仁铺撤退,虚虚实实的伎俩让李常杰丢人现眼,现在城头上虽然毫无动静,说不定就是宋人制造出来的假象。今夜他会再往前推进一里,如果没有动静,明天就可以开始攻城。
计算着利害得失,帐外这时有了动静。
听到声音,李常杰睁开眼睛:“你那边怎么样了?”
“广源军已经全数撤离,派了人一路盯着刘纪他们,不会让他们乱来。”宗亶走了进来。
横州的偏师虽然重要,但李常杰并没有让他来统领,交给了自己的心腹将领李玢。不过宗亶倒是不在乎这么多了,以李常杰的为人,绝不会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他这样的外系将领身上。
“倒是昆仑关这边怎么样了?李玢还没到吗?”
“没有消息也不能说明他没到。”李常杰长身而起,“只看今夜宋人如何应对,就能知道昆仑关中虚实。”
宋人手上的兵力不足,即使将昆仑关中所有兵力都调走估计都不会超过六千,比起横州的偏师还少。如果没有八百名宋军作为核心主力,只凭借黄金满的那点兵力,根本无法与李玢的七千兵马相对抗——这可不是之前逆袭疲惫不堪的追兵,也不是反叛后偷袭友军,在正面堂堂正正的作战上,大越官军还不至于会怕广源军。尤其是去横州的那七千人,并没有经历之前两次失败,不会畏惧广源兵。
不管那位韩运使怎么分派,就他手上的那点人数,要么是关城兵力不足,要么就是抵挡偏师的兵力不足,不会有两全齐美的可能。
“只要宋军主力不在关城中,就是用土来堆,我们也能一口气堆到城头上!”
……………………
“已经到了两里外,再近一点就要关城底下了。”黄全在韩冈背后低声说着。
韩冈扶着雉堞望着远方,交趾人的确是一天比一天更接近,就在眼皮底下忙忙碌碌的样子也的确让人看得烦心:“看着样子,李常杰今天夜里也不会停手。”
“今夜要不要小人带兵出关去?”
“守着关内就好。”
要是黄全突袭失败,关城中的实力露底事小,关中仅有的两千广源军士气大落可就麻烦了。
就算李常杰反应过来,直接来攻打关城……即便关中只有两千兵马,想要攻下昆仑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少说也要数日时间,而他韩冈也只需要有几天的缓冲。
天天都有信使将行程传到韩冈的手中。昨天他得到的是个好消息。
之前突袭宾州的七百交趾兵在韩廉所率骑兵小队的干扰下,被拖慢了半日行程。给苏子元和黄金满率领的队伍咬住了,差了一步没能蹿进邕州东南的群山之中。
就在山林外的平原上,双方展开了一场战斗。尽管这七百兵是李常杰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但先是在雨中翻山越岭,继而又被日夜骚扰,加上山林中的退路就在眼前使得人无战意。让黄金满很是轻松的就击败了他们。
不过也是因为离着山林太近,还是给交趾兵跑了大半进去,战后计点,连杀伤带俘获只有两百出头。跑出去的近五百人,不是毫发无伤,就是一点点皮肉轻伤。如果有人能够将他们重新组织起来,还是会有着一定的战斗力,但短时间内,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了。
就在这份军报传到韩冈手上的同一天,李信与黄金满两部会合的消息、近万交趾军出现在宾州东南的消息,也在稍迟一点的时候传到了他的手中。从时间上看,两边决战多半不是在今天,就是在明日。
这是一个漂亮的右勾拳,不过要想打在自己这边的腰眼上,就必须足够隐秘且出人意表,很可惜李常杰并没有做到。虽然兵力相差甚远,但一方是严阵以待,一方则是偷袭失败,加上战力有别,韩冈不会怀疑官军的胜利。他现在要防备的是李常杰正面打来的直拳。
当天夜里,交趾兵又开始了向关城逼近的动作,将拒马、鹿角等拦截物向前推进。夜幕中他们发出的声音,就在关头上都能听得分明,但关城中的守军恍若未闻,就让交趾人自由自在的行动,一口气将防线推进到关城一里之内。
“关中无兵!”
就在两道鹿角之后,李常杰抬头望着关头上猎猎飞扬的大旗。眯起的双眼中满是得意,他昨夜为了防备城中守军杀出,辛辛苦苦做的防备全都没有派上用场,但终于试探出了宋人的底细。
不用再浪费时间,停歇了数日的战鼓重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