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他也不好意思说一定要看,不过他倒是真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这些“间士”的?
……
东宫外,张居正加快了步伐。
不出一袋烟的功夫,他已经拜谒完了陈皇后,请陈皇后节哀,又简单说明了一下登基的准备情况。陈皇后非常信任他,一一点头,还特意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少主。
出了坤宁宫,张居正发现细心的冯保已经换了轿子,那顶由宫内人员乘坐的黄白相间的轿子,换成了官员乘坐的红黑相间的轿子。但是抬轿子的人没变,只是换个衣服,个个精瘦精瘦的,一看就是内外精修武功的练家子。
张居正走到轿子的前面,这时一位轿夫替他掀开帘子,用非常轻的声音对张居正说道,“大人,三宝副督主让我转告您,‘间士’已经捉到!他正在亲自提审,就不陪您了,让我们务必保护好您。您准备去哪?我们送您去!”
“间士”已经捉到了!这是个好消息。要说这高拱也够厉害的,皇宫内廷有冯保这么细心谨慎的人管着,他愣是能插进手来。
心里这么想着,张居正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只点了一下头,上轿坐定了,才对掀帘子那人轻声说道:“兄弟!辛苦!送我去首辅高拱大人府上,要快一些!”
去高拱那儿?
掀帘子这人有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脑筋转得很快,立刻明白了张居正反其道而行之的意图,迅速应了声“是!”,把帘子放下,看了旁边的几个轿夫一眼,“起轿!”
轿子走得又稳又疾,很快到了高拱的府门外。
轿子刚刚停稳,张居正一把就掀开了帘子,领头的那个人赶紧凑上前去,“大人!”
“快去通报,就说张居正求见!”
“是!”
这人轻轻把帘子放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府门外,朝府门外站着的卫兵一弓腰,“烦请通报!内阁次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太子太傅张居正求见首辅大人!”
张居正在轿子里听着,一下子对这个掀帘子的人有了一丝好感。头一天给自己抬轿,就把官职背诵得这么清楚,滴水不漏,看来冯保手底下真有不少能人!
高拱府外的卫兵不敢怠慢,急忙跑去通报。不一会儿,就有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从里面匆匆跑出来,对张居正的轿子行礼:“张大人,首辅刚刚去了东宫。”
张居正掀开帘子走出矫子,对着管家一弓腰:“哦,首辅没在?那我就在这儿等他一会儿吧。”
管家连忙哈腰:“张大人!您里面请,请在前厅稍坐喝茶,估计首辅很快就回来。”
谁知道张居正却不领他这个情,用双手撑住了腰,晃了晃身体,“这几天操劳大大小小的事情,弄得身子困乏了,正好在外面活动一下身体,就先不进去坐了!我就在这儿等高大人吧。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这句话一说完,他也不再和高拱的管家多说一句话,就前后转动身体活动起来。
高拱的管家被整了个大红脸,回去也不是,往前再请也不是。只得低头束手,满脸陪笑,怯怯地在大门前站着。
张居正却根本不看他,旁若无人一般,抻抻胳膊踢踢腿,打出一套拳法来。
五禽戏!
这么位高权重的一品要员,竟然在别人的府门前耍起了五禽戏!
闪转腾挪间,时而前后兼顾,时而左右互搏。给张居正抬矫的东厂高手们看出来了,这位次辅大人耍得还挺是回事儿,有模有样。
打到最后一节鹤戏的时候,高拱回来了!
他正美美地坐在轿子里,想到少主和李贵妃对他的恭维态度和毛病之词,心里泛出无比的自得来,一路屁颠屁颠地哼着小调。就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从侧方小窗户看到了张居正,不禁睁大了眼睛。
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张居正,他怎么会在自己家门口?
再一看,更是愣住了!这家伙在这儿干嘛呢?卖艺讨钱?还别说,五禽戏耍得真不赖啊。
张居正打完最后一式,作了一个白鹤晾翅的动作,头轻轻扬起,正好看见了高拱的轿子。两手顺势一收,移步来到轿前,微微探身:“首辅大人安好?”
高拱的管家此时象兔子一样飞奔过来,一抢身给高拱掀起了帘子:“老爷!次辅大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高拱移步下轿,整了整腰带,向张居正回了一揖:“叔大!为何站在门外,不进去坐啊。”没等张居正回话,他转过脸来对管家就是一顿臭骂,“你们是怎么待客的?我不在家,难道就不能让次辅大人在屋里稍坐么?”
“这……”管家一脸愁容,摊开手掌,有苦说不出。
张居正笑着一把抓住高拱的胳膊:“肃卿老兄,我好久没活动了,正好借贵府门前的宽敞地方活动一下身体,你就别责怪你们的大管家啦,哈哈!”
高拱也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们这些大臣们为了国家操劳,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确实应该多活动活动。来来来!叔太!里边请!”
“肃卿老兄先请!”
两人手挽着手,看着比亲兄弟还亲,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矛盾来。
高拱让手下领着张居正在前面走,故意放慢了脚步,轻声问管家:“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
管家一脸苦相,“他来了快半个时辰了!您想想,他一套五禽戏都快打完了!”
高拱点点头,悄悄在心里计算着张居正可能来去东宫的时间。
两人在会客厅分宾主位置坐下,高拱吩咐上茶。
张居正先拱一拱手:“老兄!我就不和您客气了!长话短说,今日乾清宫散后,陈皇后把我叫去了。”
“哦?陈皇后?她说什么?”高拱显然对这个性格软弱、也没有太大实权的陈皇后并不放在心上。
“简单道了一下节哀。她问了一下我们怎么准备少帝登基的环节,还有用什么年号。对于我们议好的,她基本都同意,只是叮嘱我们目前要齐心协力,扶好少帝即位这一程。”
“那是自然!”高拱心下一宽,结合着刚才计算的时间,想想张居正这家伙好象没说谎,看来他从乾清宫出来没去东宫,而是被陈皇后叫去了。陈皇后叫他也是合理的,因为担心首辅得去帮助少帝,所以先把次辅叫去。
想到自己在东宫和太子、李贵妃只简单聊了一下,而张居正已经在这儿候着自己了。而且“间士”刘一鸣到现在还未回话,说明应该没有什么异常情况,看来自己还真是多想了!
想到这儿,高拱一下高兴起来,心里的得意劲儿又上来了:“管家!准备些好酒好菜,我和叔大最近天天忙于国事,都没怎么好好喝两杯。来来来!叔大!今天咱们哥俩好好痛饮一番!一醉方休!”
张居正爽快地应承,“好啊,我也好久没和首辅大人饮酒了,咱们要不把同为顾命大臣的高仪也叫上?”
“叫高仪?他那性格不温不火的,在一起根本喝不起来!还是别叫他了!就咱们哥俩!什么事情只要咱俩议定了就好!来来来!叔大!管家!快快上菜!”
高拱哪里想得到,他的所做所想,已经被算得死死的!
而此刻,他的顶级“间士”刘一鸣,正从东厂刑堂被拖上马车,在运往东宫之路上!
###第十五章 将计就计收璧人
张居正拉住吕调阳的手,寒喧几句,吩咐看茶。不过,他并没有让青龙走,青龙也奇怪自己的四个同伴已经走了,但也不便问什么,垂手立在门边。
吕调阳抬起眼看了一眼青龙,以前好象很少看到这个人。
张居正挥挥手向他示意自己人,两人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其实就是完全的政治同盟。
政治,就是把自己身边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身边的人搞得少少的。
谈了一会儿,吕调阳起身要走。
青龙却在这时走上前来,递给张居正一纸字条,正是冯保的飞箭传书。
张居正悄悄打开字条看了看,只有四个字,“将计就计”,他很快明白了少主的意图。
他亲自送吕调阳到府门外,拱手道别。
晚上的风似乎大了起来,送走吕调阳,刚想回身,他却吃了一惊。府门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走来了一位白衣女子。
身后的青龙也一眼看见了,一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女人居然是高拱府上喝酒时那位被欺辱的头牌歌伎!
女子倚着门边,轻轻半蹲着,道了一个万福:“贱妾参见太傅大人!”
看到这位来历不明的美女,张居正开始佩服起少主这位年少的学生了,原来主动去高拱那儿有效果!这一招投石问路,还真问出些东西来,只是现在还不知道高拱老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得看看再说,想办法将计就计!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脸瞬间红了,眼神也瞬间迷离起来,身体轻微打着晃,继续着刚才在高府喝酒的表演。
其实他早认出了这名歌伎,但他仍然假装糊涂:“你,你是谁?”
这个美貌女子突然一下子抽泣起来:“我刚才在高大人府上见过张大人。”
“噢,对了,你是首辅大人府上的人。首辅大人太客气啦,我已经到家啦,这不?刚才吕侍郎又来找我喝了两杯,刚刚把他送走,你回去禀告首辅大人,请他放心,我没事,马上休息啦,我还等着有机会再和首辅大人继续痛饮呢。”
那个女子抽泣得更厉害了,两个肩膀在不停地抖动着,一副让人痛怜的模样。
连青龙都油生一种想把她扶起来的冲动。
但张居正不能,他已经看出来这是高拱施的“美人计”:“你,你怎么哭啦?”
这名楚楚动人的女子,突然一下脱下了衣裳,露出如雪一样白的背!
只要是男人,都会在这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女人的背特别白,但背上可怕的是一道一道的血痕,有的皮肉都翻卷了过来,赤红的血印与雪白的肌肤,对比冲突得特别厉害。
女子一边哭一边说:“我叫雨竹,一年前被高拱买入府中,作了歌伎。他屡次想霸占我,我誓死不从。而大夫人张氏却以为他给了我很多好处,变着法儿折磨我,这些血印都是她打的。”
“今天他喝多了!您走以后,他让我扶他回寝房,把我逼到一个角落,就撕我的衣裳,要强占我。”
“我正在挣扎中,谁知道大夫人忽然站在了身后,高拱被她一顿臭骂给骂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正在哭。”
“可这个恶毒的女人忽然恼了,一边骂我狐狸精,一边操起鞭子就打。我再也活不下去了,就趁她打累了偷偷跑了出来。希望太傅大人能够收留我!贱妾必将粉身相报,万死不辞!”
青龙都看不下去了,左手攥紧了拳头。
张居正却好象被酒迷住了眼睛,自顾还在轻轻摇晃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大着舌头开口了:“收留?谈不上收留。你既然相信于本阁,那就暂且在本阁这里住下。找一个时间,本阁替你在首辅面前说一句话,恳请首辅大人原谅就好。要不然,你这象漏网之鱼似的满处跑,也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雨竹跪了下去:“多谢大人,雨竹在这里给大人磕头了!”
张居正向后面摆了摆手,身后的管家上来扶住了他:“老爷!”
“文晋,将青龙将军和雨竹姑娘安排到对面的别院,注意给他们各自安排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