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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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依人-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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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完,武罗已经投身跃入忘川内,激起另一阵更大的波澜。

“哎呀,天尊跳下去啦?这条忘川不曾有天人进去过耶。”文判官的口吻实在是有些恶意的风凉。

“文判大人!他、他跳下去没关系吗?!”魇魅显得较有“人性”,担心武罗莽撞的下场。

忘川之河,鬼差能下去的没几只,他魇魅便是其中少数能经过忘川前往人界的鬼差之一,忘川以肉眼看,既浅又窄,一旦跃入内部,便像沉入无际大海,很容易在里面迷失方向,每一条鬼魂因为身上都牵系着无形的丝线,会带领他们前往正确方位,但武罗可是没做任何准备,这一沉入,会不会被流到天涯海角去?

“我刚说过,这条忘川不曾有天人进去,所以天尊跃入有没有关系……嗯,我无法回答你。”文判官很快就给了不负责任的答案。

“会不会弄个不好,童伊人变成童两人了吧……”要是这样,可就糟糕了。

忘川之水,寒冷克骨,深不见底,武罗闭起气息,持续深潜,瞠大了眸,在茫茫波浪里寻找连秋水的身影。

秋水!

我若去投胎,就一定会将过去都忘掉,变成一个完完全全记忆空白的人,忘掉你,忘掉过去。这样……你还认为我该去吗?

不要!不要忘掉他!不要忘掉过去!不要!

“没有人可以抗拒冥府生死簿里安排好的命运,她不可能守在黄泉等你,即便她想,她也做不到,你为她扛下所有罪责,让她毋须在黄泉中等待赎罪就能得到转世机会,她应该已经再度入世,拥有全新的人生,你若再去寻她,她也不会识得你,前世的记忆之于她,比场梦境更不如。”

月读领他回到天界的头一夜,他疯狂地想见她,完全听不进月读的劝说,执意要看到她,月读为了让他静心,便将他困于迷雾幻境内,足足七日。迷雾内,月读特有的淡嗓,仍由四面八方传来,要他放下执念,要他看开,要他放弃,要他忘掉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情。

“秋水不会忘掉我!”

“她这世,名唤孙玉华,再也不叫连秋水。”

那是秋水轮回下世的名与姓。

“不会!”他与月读的声音做抵抗。

“别再自欺欺人,你很清楚自己在炼狱里度过多少日子,那些时日,在人世有多漫长。”

“既然如此,我当神做什么?”武罗气愤地在迷雾幻境中奔驰起来,想要离开这个(奇*书*网。整*理*提*供)鬼地方。“我以为神是万能的,可以让我回到当初还没失去秋水之时,结果什么也做不到!该死的你!你骗我?!”他连声咒骂月读。

答应随月读回归天庭,不是为了劳什子武神天命,不是为了替世间继续杀除祸兽,那些他压根不在意!

他私心地,只是希望能再一次把秋水抱在怀里,再一次听听她的声音,再一次……

“神,有许多事也无法做到。武罗,上一世已矣,她会有新的亲人、朋友,她会再爱上别人,对于过去,她没有记忆了,你若再强求,想去介入她下一世生活,真的对她是好事吗?”月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嗓音淡然而缥缈,反问得武罗哑口无言。

他痛苦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接受了自己已经从她生命中退出的绝望。

当时成为神,根本就是放弃自己。

可现在不一样!

她仍是她,她还是他深爱的秋水,如果她忘了他,他可以强迫自己放开她,让她去拥有可能的幸福生活,但她没有!既然如此,他也不要再顾忌任何后果,他要完全按照自己心里的愿望及渴求―将她带回自己身边!

武罗奋力振臂,泅往更深处,以天眼寻找她。

“秋水!”

他看见她了!

她一抹白裳,随着水波撩动,薄透的料子,与她此时半透明的魂体相融,如梦似幻。平躺的她,在水中浮沉,及腰长发犹若黑绸,受潮流起伏而缓缓飞舞,她双眼闭合,白哲的容颜恬静认命,无怨无尤。

“秋水!”在忘川河底,声音传送不出去,他仍振奋地吼着,没停下泅泳的动作,朝她缓沉的方向而去,在她往尽头消失之前,他终于游近她,长臂探伸,扣住她纤细膀子,将她扯回自己怀里。

空荡了百年的胸坎里,霎时充实圆满,炙热得教他眼眶泛红。

“秋水……”

她听见有人在耳边呼唤她,声音好含糊,潮浪的闷流声混杂其间,可那呢喃里存在的感情和激动,她没有漏听。

她与脑内吞噬思绪的昏沉戚对抗,告诉自己要睁开双眼,一定要睁开双眼看仔细,是谁那样呼唤着她,呼唤着那个她痛下决心要割舍掉的姓名……

视线里,她先看见一身墨绿战袍,再缓缓上挪,是布满伤疤的麦色肌肤,她睁大眼,不敢置信此时映在眼中的身影!

小--…小武哥?她讷讷想开口,更想亲手确认他的真假,无奈她的双手都无法动弹,身子被箝制在有力的臂膀间,任由他将她带往忘川的水面上。他看见缠在她腕上的丝线拉扯着她,要把她拖往下一世。武罗粗鲁地扯断它,再无阻碍地浮出忘川。

“上来了!上来了―”围在忘川左右的鬼差吆喝。

“真是麻烦事一件接一件来,一会儿是梼杌,一会儿是饕餮,现在连天人都来制造困扰,怎么不直接从忘川掉到人间去?在人间的话,就不归地府管辖了嘛!”

文判官在抱怨,音量不大不小,好似想意思意思地咕哝几句,更像是故意要说给某人听。他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迷人笑靥,飘走在忘川水面上,拉了武罗一把,将麻烦…呀不,是武罗天尊与连秋水带回川畔。

“秋水!秋水―”武罗拍着连秋水的脸颇,她双眸虽然是睁开的,专注地凝视他,却又彷佛空洞迷茫,不应声,不回他,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

武罗焦急地问向文判官:“她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一副失去生命力的模样””

“这是饮下孟婆汤的正常反应,天尊毋须担心。〕文判官说得一派轻松,好比在说明吃下麻沸药会昏睡、吃下巴豆会闹肚疼那般。

“饮下孟婆汤的反应―她会变成怎么样””

“嗯?孟婆汤当然是帮魂魄消除所有记忆的东西,饮下它,不伤身,只会助秋水带着空白如纸的灵体去投胎转世。”这可是地府的上等名产,别处喝不到呢。他真是急胡涂了,喝下孟婆汤的后果只有一种,他何必多此一举发问呢?武罗手掌放在她腹间,一施力,她胃里剧烈翻腾,一股作呕感冲上,她突地清醒,素手捂嘴,强忍住呕意,他却不放过她,掌心一震,硬是逼她呕出方才咽下肚里的汤汤水水,半滴也不剩。

“不…”好难受……

“吐出来,秋水,将孟婆汤全部吐出来,不要忘掉我,不要抛下我!”

呕吐过后,意识反而清明起来,连秋水黑眸里的迷蒙逐渐褪去,犹如覆在脸上的薄纱被人揭开,她看清楚了,近在咫尺的他浑身水湿,言犹在耳的央求,没有一项被她遗漏掉。

她完全没有眨眼,看傻了。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他不是不发一语地任由她转身离开?

她不是已经喝下忘情忘爱的孟婆汤,决心放下囚困着两人的过往圄圄?

为什么……

“妳还认得我是谁吗”秋水!秋水!”武罗追问她,好担心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你是谁?

“小武哥……”当武罗听见这三字时,眼眶被热辣深深刺痛着,几乎要模糊他的视线。

她记得他!

她记得他!

“太好了……太好了……”武罗此时才感觉双手在发颤,他深埋在她柔美纤细的肩颈上,重复呢喃着。

“好疼……”她被他紧紧揉抱,好似要将她揉进胸坎,他不懂收敛力道,抱痛了她。

武罗一震,想起方才在忘川之中,他一心只想拉住下沉的她,用足了十成手劲扯紧她的手臂,是否那时误伤了她,她才会喊着好疼”

他稍稍拉开两人距离,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幸好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旁戴着银面具的“补魂师阿连”,他抱起她,飞奔向“补魂师”,开口:“阿连,妳帮我看看秋水伤到哪里了?!”武罗太过心慌,所以没有发觉在他面前的“补魂师阿连”,除了银面具是他眼熟的那一副之外,“补魂师阿连”的娇小身形、“补魂师阿连”的气质,以及“补魂师阿连”替他缝补伤势千万次的熟稔感,在此刻这一位身上,完全没有。有才真的见鬼了,他是魇魅,不是补魂师阿连,八尺身形当然无法娇小,气质当然不赢弱温柔,熟稔感―这三字更是不曾存在于他与武罗这两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神鬼身上。

“天尊,抱歉,我不是阿连……”魇魅万般抱歉地解下银面具,底下的男性容貌虽没有惊人的俊俏,却也生得极为端正顺眼。

“对,你不是补魂师阿连。”在他印象中的阿连,由身形判断应该是女性,她身材小巧,双手柔萸白誓纤细,不属于男人所有。然而他此时最在意之事,不是这个戴着他熟悉的银面具的男人是谁,而是―“阿连在哪里”请她快些过来帮秋水看看我是不是扯断了她的臂膀””他太习惯砍妖杀魔,已经忘掉应该要如何细细呵护娇嫩的女孩,他不懂得拿捏分寸、不懂得收敛力道。

“不会吧…秋水没告诉你吗?”魇魅指指武罗怀中正巧就姓“连”的秋水,给了他一个雷极似的惊骇答案。“你嘴里那位补魂师阿连……就是她呀。”

第十章

从你刚死,到你受尽地狱业火百年折磨,每一道伤,全是她为你治疗,剑山刺穿的洞、很,是她细心地一针一针缝妥;血么辗碎的双腿,是她仔细地敷药包扎。那是她甘颓做的。不是别人,是她。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仍是她!

他怎么会没认出来?那具娇小娉婷的柔躯,他明明拥抱过那么多回,怎么会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觉?是被油锅炸到连脑浆都熟透了吗”

那时墙上幽青色的磷火,阴凉的风将之吹拂得摇曳不止,拈针的她与伤痕累累的他,近在咫尺,他却不识得她!

好几回,他听见银面具下传来极度强忍的哽咽;好几回,他看见从银面具下缘滴落的水珠;好几回,他感觉到她身躯微微颤抖……

妳为什么还待在这袒”妳为什么没有去投胎?!妳到底在干什么?!妳的来世都已经出生了,妳还在这袒悠悠哉哉追着狗玩?!妳的魂魄再不快点进到肉身去,那具肉身就会废掉了!他竟然还对她大呼小叫,吼着她,逼问她数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他呀!

她因为他,放弃了转世投胎的机会;她因为他,甘愿待在不见天日的黄泉之中;她因为他,牺牲掉也许会很幸福的来生;她因为他,一回又一回面对令人作呕的模糊血肉,缝着,补着,上药着,包扎着,就为他这个总是惹她落泪、总是教她担心的浑蛋家伙!

而他还给了她什么?

一句狼心狗肺的“我帮妳去向阎王要一个最幸福美满的来世”,听在她耳里,摆明就是要与她划清界限,以后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即便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但连旁听者穷奇都误解了,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秋水?

他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浑帐!

“小武哥,你抱疼我了……”方才因他的大力道而嚷疼,没料到他交迭在她腰后的粗臂非但没有放松,反倒箝得更紧更紧。

“秋水,是我对不起妳……秋水、秋水、秋水…”许多的话,他一时之间无法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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