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作一团,良久方歇。
易寒生本是一腔怒火,不料见群豪这般癫狂失态,不禁暗暗诧异,思量道:“这事原也怪不得他们,将心比心,若我在此苦守了数十个春秋,又怎能容旁人轻易地把宝藏取了去?”一念之下,心意顿平。又想道:“前贤遗宝,本就为了恩泽后辈,我虽侥幸得了,怎好一人独占?更何况哪用得了这许多,便是大家分分,也是正理。侠义中人,岂能贪财自肥?正该同享!”当下胸中豪气顿生,朗声道:“诸位,易寒生本是在无意之中,得了这洪山之宝,实不知诸位在此苦守这许多年,如今既然知晓,这洪山之宝自然是大家同享。”群豪听了,一时欢声雷动。
火石和尚上前大笑道:“好!痛快!易寒生兄弟,痛快!老子就佩服你这样痛快的汉子!”群豪纷纷应和,百里先生道:“这位易兄弟真是慷慨之士,常人若得了这许多宝物,又有谁肯轻易拿出来和他人同享?偏是易兄弟这般豪气!不意古人任侠之风犹存,在下拜服!”又有一人道:“不错不错,先前我们慢待了易兄弟,千万不要见怪。”翠姥姥道:“方才我就觉得你这娃娃是个好人,果然!不枉我们姐妹替你出头,拦了池老鬼一拦。”旁边一人喊:“池公,既然易兄弟那么义气,些许小怨,何不就此揭过?”赤婆婆接口道:“池元龙,你若还想揪着这娃娃不放,便先打倒我们姐妹再说!”一人插嘴道:“池公都乐得心里开了花,哪还会记得这点小事?”池公呵呵怪笑道:“自然自然,方才是老头子鲁莽,这便给易兄弟赔礼,幽泉三子这三个小鬼,一会儿老头子叫他们向你请罪!”就连幽泉三子也赔了几句好话。
这时耳房边站着的一人道:“好好,要分宝自然是好,真是大好!只是,不知要怎么格分法?”众人抬眼望去,只见说话这人看上去约有四十来岁年纪,五短身材,生的甚是肥胖,穿件驼色绸衫,手中拿把算盘,打扮的像个富家翁。群豪中便有一黑衣背剑的劲装少年冷笑道:“计天筹,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又要出头,帮大伙儿算什么瞒天账,好捞点油水在自己肚里?!”这叫计天筹的胖子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摇了摇手中的算盘,道:“燕老弟,我不算,莫非你来算?上次也不知是谁,账簿都不会看,白送了我老计许多宝货,真是可怜啊可怜。”
那燕姓少年大怒,猛地跃在半空,人剑一合,化道白光,匹练也似地向那计天筹扑去。计天筹忙将手中算盘摇动,数十颗算珠带着黄光脱框而出,凌空疾转,便自变大了数倍,迎着剑光就飞了过去。只听空中一阵“噼啪”乱响,那燕姓少年“嘭”声掉落在耳房上,激得屋顶上积雪四溅,那房子顿时垮了半边。计天筹呵呵大笑,跃了开去,还未立定身形,只听一声断喝,那燕姓少年从碎砖落瓦中驾着剑光冲天而起,转折间又电射而至。
计天筹心中暗自冷笑,正盘算着施些压箱底的神通,好对那燕姓少年痛下杀手,忽听得环佩声声,眼前五色光华跃动,心道不好,忙捏个法诀,就地一矮,“噗”的声钻到地下不见了。
那燕姓少年一个倒翻筋斗,撤了剑光落在院墙上,口中委屈道:“灵薇,你干嘛拦着我?”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娉婷少女手持五色彩扇立在当间,原来方才是她动手隔开了两人。
那叫灵薇的少女收了彩扇,娇笑道:“燕小七,要是我不拦着你们,你自问打得过计胖子吗?小心又被他算计啦~”说话间语调颇为奇特。众人见她面如春花,目若秋水,垂发双鬟,穿件贴身小袄,披着云霞纱衣,裸臂赤足,一身环佩叮咚,模样极为娇美,却不似中土之人。
燕小七低声嚅嗫了几句,红着脸从院墙上跳下来,向那少女走去,却听得人群中有人娇喝道:“灵薇,回来,不许你随便和男人在一起。”只见说话之人怀抱七宝镶嵌的琵琶,华髻高耸,肤白胜雪,身着鹅黄长裙,柳腰云带,戴了半面的轻纱,只露出一双楚楚明眸,是个年轻的女子。
灵薇吐了吐舌头,对燕小七娇笑道:“我姐姐叫我了,下次再和你说话,我走啦~”说着转身而去,燕小七向前踏了半步,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低了头,红着脸再不吭声。
群豪中有人玩笑道:“燕小七,还犹豫什么,快上去一把扯住,抢了回去,灵薇就是你老婆啦!玉萱妹子要是拦阻,我给你挡着,也抢她回去当老婆。”众人不由轰然大笑。
笑了会儿,便有一人道:“好啦,这架也打过了,笑话也讲过了,该说说这宝藏到底要怎么分了。”当下有人应道:“说的不错,总不成这样守到天亮吧,有道是夜长梦多,大伙儿赶紧分了宝藏走路才是正经,正所谓各找各妈,各回各家,唉……我都有二十年没回去过啦,也不知……”群豪纷纷心有同感,不禁各各黯然。
忽有一人高叫道:“孟老二,你他娘的前半句说得倒像是人话,后半句简直就是放狗屁,今日有这般的好运道,这样的宝贝放在面前,你他娘说这些个丧气话,还不快夹着尾巴吞了!依我看,这些宝贝不如每人先拿上一件,当个彩头,大家高兴高兴,再细细去分,如何?”当下就有几人叫好。那孟老二听了甚不乐意,喊道:“毕万高,你学什么狗放屁!每人先拿一件?好啊,你敢先拿吗?!你就不怕有人在你身上戳些个透明窟窿?!”群豪听了,不少人暗自点头。
“要不,按大伙儿到这儿的年岁长短来分,来得早的,分多点儿,来得晚的,就分少点儿。”有一峨冠老者犹犹豫豫道。“好,是个办法!”“凭什么!”“贾大哥说得不错。”“贾存周你他娘的就是个放屁狗。”众人一时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百里先生忍耐不住,高声道:“诸位,诸位,且听在下说几句。”只是群豪一下争嚷开了,谁去理会!不由他怒气勃发,一声大叱,宛如平地起了个霹雳,震得四野夜鸟惊飞,大殿上的积雪都滚落下来,众人顿时安静了。百里先生这才开言道:“诸位!莫要吵嚷,失了体统!眼下宝藏主人在此,何必争执。便由这位易水寒兄弟说个章程就是了,易兄弟如此高义,必能公允。”群豪听了,齐刷刷转头向易寒生看来。
易寒生思量了会,道:“好,那就由易某给大家出个主意。这洪山秘藏内,金银珠宝最多,灵材法器其次,书册功法最少。想要金银的,可站到易某右手边,要法器的在中间,要功法的站在左手边。”群豪一齐应诺,不一时俱都站好,只见中间站了二十几人,左手边只有寥寥数人,右手边一个也无。原来大凡修炼之士,常人所重的金银珠宝已是用处不大;在场之人又多在大洪山中耗费了数十年光阴,再好的功法,重修也是迟了;因此只想拿些灵材法器,也好防身渡难。
易寒生从怀里掏出之前搜罗的书册,走到左手边,见只有燕小七、灵薇、翠姥姥和赤婆婆四人,当下把书册在手中摊开了让他们自己挑选。那十来本书册中,有的不是功法,有的不知写了什么,四人挑了会儿,各选了一本,俱都大喜,翠姥姥和赤婆婆更是乐得脸上皱纹都开了花。当下有人取笑道:“翠姥姥,赤婆婆,他们两个小的要了功法倒好重修,你们两老好大年纪,要功法做什么?莫非还想修个白日飞升不成?”
翠姥姥和赤婆婆齐齐啐了口,同声道:“就不许老太婆家里有几个小的?”翠姥姥看着手里的书册乐道:“家中有几个孙儿,论辈份都是曾孙的曾孙了,我们姐妹的法门却不合他们所用,这下好了。”赤婆婆也喜道:“不错不错,我看易寒生你这娃娃很好,可惜我们姐妹没有年纪和你仿佛的孙女,否则招你做个孙女婿,定是极好的。”当下各自万福了,灵薇和燕小七也过来谢了,易寒生一一还礼。
易寒生将剩下的书册依旧收了,转身走到那一大堆宝物前,只见地下的灵材法器,何止有三五百件!正要俯身选上几样,忽觉脚下地面陡然拱起,不及细想,急急向空一跃,就有个人影从先前站脚处“噗”的下钻了出来,“呼啦啦”风响处绸衫抖动,瞬间兜了一大包,又斜刺里贴地蹿出,霎时就到了院墙边。燕小七刚喊了声:“计天筹!”那人影便一头没入院墙里,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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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仓惶散逃
群豪这才醒悟,齐齐大声喝斥,要再寻找,却哪里还有人影!原来这计天筹和燕小七一动手,便被灵薇隔开,当时就施了土行之术钻到地下,一直不曾出来。群豪的心思全在宝藏上,谁都没有留意。后来他在地下听得众人分宝,本想也出去分上一份,又知自己平日里精于算计,实是得罪了不少人,怕出去后被人借题发挥,群起而攻。心中盘算了阵,却起了个不良之念。他于土行之术本就颇为擅长,又曾得过异人指点,当下估摸了方位,偷偷从土里钻到宝藏之下,乘易寒生没有防备,猛可里蹿了出来,裹了一绸衫宝物就走,这几下兔起鹘落,迅捷异常,众人又全无提防,一时都不及反应。
群豪纷纷破口咒骂,便有几个也会土行的,正要掐了诀法追去,却听“轰隆”一声,院墙上猛地破了个大洞,烟尘弥漫中一个肉球般的身影喷着鲜血倒飞了进来,“咚”一声摔倒在院内,裂帛声处,许多事物“噗啦啦”散了一地。众人定睛一看,正是计天筹,只见他躺在地下,胸前衣襟上满是鲜血,一脸惶急,正挣扎着要爬起身来。群豪顿时齐齐欢呼,当下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用法索绑了,堵了嘴,捆得和个粽子相仿,又连贴了四五道灵符,下了七八个禁制,方才各自松了口气。
忽然院墙外有人嘻嘻笑道:“哎呀,这冰天雪地的,各位居然三更半夜在此分宝贝,如何不支会我兄弟一声?这下我兄弟不请自来,各位可莫要见怪。”说话间从墙洞里走进两个人来,群豪俱都吃了一惊,忙转头望去,却都不认得来人。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清冷的辉光洒在积雪上,映得院内甚是明亮。陆逍在大殿里攀着窗棂向外张望,见了这二人,差点喊出声来,原来正是白日里在路上遇到的胖客商和黑大汉,心中思量道:“怎么是他们?这个黑大汉,十分可恶!阿公定是被他打坏的,这个坏人!不成,我要告诉易大叔。”当下便要跳下几案走出殿去,忽又想起易寒生的话来,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只得忍耐了,继续向外张望。
群豪中百里先生越众而出,上前拱手道:“好说好说,我等大洪山左近二三十位道友,今日在此小聚,在下百里明夷,两位是……?”说话间咳嗽一声,对众人使个暗号,便有数人走了出来,拾起适才计天筹落在雪地里的宝物,收在一处。百里先生又斜眼望去,却见易寒生仍旧站立不动,知他不晓得群豪间惯熟的门道,当下对着易寒生连使眼色。
易寒生顿时醒悟,从身后取出皮口袋就要将地下的宝藏收起。那胖客商瞥见了,正欲说话,旁边的黑大汉忍耐不住,一把将他推开,踏步上前指着易寒生的鼻子喝道:“嗨!那小子!对!你!把地下的东西给老爷放着!滚过来,老爷有话和你说!”易寒生哼了一声,尚未答话,旁边的火石和尚听了大怒,粗声喝骂道:“哪来的黑鬼!奶奶的,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自称老爷?!狗一样的东西!还不给老子滚!”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