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糖,怯懦又垂涎的饥饿模样,便二话不说地抱起她,和贪婪的育幼院院长讨价还价一番,顺利将人带走。
而后她发觉这娃儿很没安全感,害怕没人陪伴,非常黏人,只要一时半刻没看到人便会号啕大哭,以为自己又被抛弃了。
尽管如此,她的适应力却也最强,不到一年便忘记种种过去,除了偶尔半夜作恶梦惊醒外,融入新环境的速度相当快,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被丢弃在育幼院门口。
“听到了没,我是我妈的心肝宝贝,她才不会让你把我带走!”莫苔色这才转头迎视洛奇亚,自信地说道,骄傲得很。
甘春柳但笑不语,啜饮一口碧螺春。
“她不能阻止,除非她想面临国与国的外交压力。”言下之意是他说了算,没有转园余地。
“你……你卑鄙!”居然这么不要脸,搬出政治优势欺压人。
洛奇亚冷厉欧唇。“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尤其是合宜礼仪,英国社会不会容许你的无礼和任性。”
“那更好,反正我也不去英国,咱们两两相忘,永无交集,各过各的生活。”以免相看两厌,拿刀互砍。
“你会去。”
“你要去。”
蛮横的男音不稀奇,可是另一声温柔的女音却如水般地穿透莫苔色的心,让她心口为之一震,难以置信的睁大惊恐双眸。
“妈?!”她听错了吧?
“你要去。孩子,你必须去认识你父亲的国家。”为了不留下遗憾,她得要飞出莫家的羽翼。
“妈,你……你不要我了吗?”莫苔色倏地眼眶噙泪,可怜兮兮地趴在母亲大腿上。
甘春柳呵呵笑了起来,轻抚她剪短的发。“傻孩子,尽想乱七八糟的事,妈的意思是让你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是很大的,用你的眼和心去感受,藉由别人的眼中了解生下你的父母。”若非有不得已的苦衷,没人狠得下心丢弃惹人怜爱的孩子,她该去知晓前因后果,让自己从被抛弃的心结中解脱,学会包容。
眼前男子的气度宏伟,足以看出不凡家世,大门大户的不比寻常,其中的复杂性恐非一般,必有一番利益争斗。
虽然她很想保护每一个孩子都平平顺顺,但是人生的道路不一定平坦,得自己去走过方知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
“万一我被扣留了,回不来呢?”莫苔色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毫无笑容的男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甘春柳笑得更开心了。“苔色,我的小淘气,妈可不认为你是待宰的羔羊,你的小聪明一向让我很放心。”
一说完,莫家姊弟们也都露出忍笑的表情,对母亲含有深意的暗示忍俊不已,只差没捧腹大笑。
“妈,这是送羊入虎口啦!我一定没命回来陪你吃冬至汤圆。”觉得众叛亲离的莫苔色很不满的撅着嘴。英国耶!不是台北到高雄,一张机票、或是火车、客运能在一天之内到达的地方,她得飞越好几万里,置身白色人种的国度之中耶!
而且瞧瞧她哪一点有外国血统?黑得发亮的头发很东方,杏眸如黑幕般沉淀,鼻子有点塌、嘴唇偏小,没有西方女子的丰厚,晒不黑的皮肤只比平常人白那么一点点,根本看不出和洋人有何相似。
能比较的大概只有身高,全家她最高,鹤立鸡群,一百七十六公分,胸部的发育也不算太差,走在乳峰汹涌的巨乳群中不致丢脸。
但是,她绝对是百分之百的黄种人,从没人错认过,瞧瞧她的长相、五官,有谁相信她不小心混到英国种?肯定是有人搞错了!
“瞎说,是谁把教授的家一把火给烧了?又是谁把色狼公交车司机的下体给踢烂?谁让爱吃醋的学姊不敢再找麻烦,一见某人就吓得跌进落水沟?”这只羊可是长角的,毫不温驯。
表面上甘春柳似在取笑女儿的一连串胡闹,将她过去的顽皮事全掀出来,但实际是希望“听者”有心,别以为女儿良善可欺,招惹了这头横冲直撞的小母羊,后果可得自行负责。外表开朗的苔色有着极其强韧的心,别人的欺凌若不太过份,尚可容忍,一旦超过那条底线,她火起来的模样丝毫不输以火爆脾气出名的大女儿。
“妈,‘小时候’的事真的不值得一提,你看他多像吃人不留渣渣的大野狼,人家小小一只,一定不够塞他牙缝。”什么认祖归宗,未免太老土了,洋人不是不兴这一套?
只见“大野狼”脸色变了变,说着自己也不大确定的狠话。“放心,你不在我的狩猎名单上,贞操无虞。”
“妈,你看他多傲慢,一副白种人比黄种人优越的嘴脸,我如果跟他到了英国,他肯定会欺负我,不给我饭吃,整天奴役我,让我像女佣一样从早忙到晚,直到累死为止。”这一去是去分财产耶,应该没人会舍得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她的下场一定是可预见的一个惨字。
莫苔色自怨自艾地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画面,越想越心惊,觉得多个亲人反而更可怜。“你的确会累死,如果没有达到上流社会的淑女标准,我会一直鞭策你,让你连睡梦中都大声哭喊,除非做到我的要求。”撇开他对她的难解感觉,她的懒散和娇气的确必须去除,需要改进的鲁莽和冒失更是礼仪老师的一大考验。
“我不去。”谁要当淑女,她喜欢大声笑,还有大口啃苹果。
“由不得你。”她的命运此刻起由他接手。
“不去,不去,不去,有本事你扛着我上飞机呀!”
莫苔色以为只要她不同意,谁也勉强不了自己,在人权当道的现今,个人意志是受到保障的。
可是一分钟后她便发现自己错了,头下脚上地认清男人是野兽,他们不跟女人讲理,只用暴力驯服,行动力惊人。
除此之外,让她惊骇的是,拥有英国贵族头衔的洛奇亚根本不必经过繁复的安检,外交部特别礼遇他走总统通道,还对她这件“超大行李”视而不见,直接让他扛着她上私人飞机。更令人难过的一件事,是她的家人竟无一人出手斓阻,眼睁睁地看她被一个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绑走,还笑着挥手要她好好保重。呜……太可恶了!她一定要逃离魔掌,回家报仇,找姊姊们……呃,打弟弟出气,让他们知道她有多生气,气得不想跟他们说话!
“妈!老四这一去英国妥当吗?沙顿家的人口虽然简单,但也挺复杂的。”莫随红语气忧虑的问。
“无妨,让她去磨练磨练,毕竟那是她的恶梦源头,不让她走这一趟,她永远心怀不确定,害怕再一次被丢弃。”儿时的阴影会影响人的一生,即使本人已忘却遭弃一事,但潜意识仍留有模糊记忆,如一条小虫般不时钻动,在暗夜里于梦中作祟。
“那个笨丫头,我们哪会不要她。”哼!敢朝她咆哮,大骂她心被狗咬了,等她回来后就知道皮有多痛。
“是呀,笨丫头。”不笨怎会看不出她的用心。
少了一个人的聒噪,剩下的莫家人顿然觉得冷清许多,笑声变淡,眉间也微染上轻愁,幽幽地叹息声多了,安静得吓人,却未曾注意有个一直容易被忽视的小萝卜头也跟着不见了。
洛奇亚·沙顿是个十分出色的男人,不仅拥有丰富的学识,也擅于管理名下产业,沙顿家的财{昌在他接掌后扩大了十倍有余。此外,他的每一项私人投资也都获利甚丰,可说是难望项背的天之骄子。
他不仅出身好,地位高,私德和品格皆受人爱戴,甚至上议会也有意为他保留一席席位,视他为未来首相的接班人,三十岁的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没有什么想要却要不到的,他有才华和头脑,以及比别人多的机会。
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有一样东西他要不到,那就是——快乐。
或者应该说他不知道何为“快乐”
从他懂事起,得到的就只有压迫、无止境的漫骂,和严苛到几近虐待的教育方式。在风光的背后,他被赋予扛起家业的重大责任,所以必须比一般人更用心,不眠不休地做对每一个人要求的事,不能喊累,更不能流泪,因为他一人便牵动所有人的生计;他不被允许有朋友和同伴,除了学习、学习,还是学习。
他的人生若是剥除掉那些光鲜亮丽的表面,就是一本枯燥乏味的应用商学,只有实际的一面,无法引人入胜。
此时,在高空的机身里,他的肌肉是绷紧的,甚至是带着不耐烦的恼意,照理说,以他平时视若无睹的定力,应该无人、或是无一件事能动摇他的处之泰然才对。
沙顿家族的男男女女几乎全是黑发蓝眸,除了少数人绿眸外,他是唯一的例外,一头银亮发丝老叫人质疑他的身世,但是,唯一的例外现在有人打破了,某只不知安份的小虫子比他更不像沙顿家的人,还企图张开薄而脆弱的双翅,逃离人人趋之若骛的富贵。
“坐好。”忍住烦躁,洛奇亚面无表情的再次想将注意力放于计算机上的财务汇报。
叩!叩!叩……叩!叩!叩……“椅垫太软,空调太舒服,空服人员服务态度太好,坐不习惯。”莫苔色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脚很忙碌的不断往前踢。
命不好的人最好不要太享受,以免遭天谴。
“背挺直,脚放下。”坐不摇裙,左脚置于右脚上,双脚微向右侧斜放,才是淑女坐姿。
“从小营养不好,腰骨没长正,我有软骨症。”继续踢。
“你在怪沙顿家没能及早找到你吗?”目光集中在屏幕上的洛奇亚不带感情的问。
“错。”纤细食指左右摇摆了一下。“是怪你太多事,吃饱了撑着尽给我找麻烦。”
叩!叩!叩……看你能专心到什么时候!生性“温和”的她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捣蛋,立志让讨厌鬼精神错乱,由吃斋念佛到变成疯子。
“你继承的不仅是家族名声,还有一大笔想都想不到的财富。”任凭她挥霍三辈子也挥霍不完,福泽子孙,她不应该这么排斥,或者她排斥的是:和他一起?这个想法让洛奇亚的眉头倏地一皱。莫苔色很有志气的一哼。“没用的,本人不受身外物诱惑,有些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
“譬如?”
“亲情。”她说出这两字时,表情是忧伤的。
手指停顿了一下,向来不把旁人当一回事的洛奇亚分心看了她一眼,没来由的讨厌起她脸上的思念。“幼稚的想法。”
亲情该是建立在利益的结合上,无利可图,谁愿意浪费时间营造天伦乐?如同他名义上是夫妻的父母,貌合神离却佯装恩爱,年纪相差三十多岁,人前人后总是相扶相持,鶸蝶情深羡煞他人。
可事实上,父亲已年老体衰,渐进日落西山的阶段,长年病痛卧床已久,难以应付母亲如狼似虎的需求,只好放任她向外寻求慰藉,即使心中多有责难,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由她去,让彼此的夫妻情份渐行渐远,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因为有了猜忌和防心,父亲预立了遗嘱,怕分不到财产的母亲则谨慎小心,和情夫幽会的行径不敢太猖狂,暗地里男人一个又一个,从不肯放弃享乐的机会。尽管她五十岁了,仍和好友十七岁大的小儿子暗通款曲,以名车名牌喂养,不时给予大把金钱收买年轻孩子的心,以性和社会地位控制,好让自己随时都能享受富有弹性的稚嫩肉体。
“幼稚又怎样,起码有人爱我,像你怪里怪气又浑身冷冰冰,肯定没人肯靠近你。”又不是自找苦吃,想把自己冻死。
洛奇亚像是被狠狠掴了一掌,表情有片刻狼狈,从前那个影像再度浮上心头。
曾经,曾经有人也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