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金头脑里,这次见面倒像打开的收音机没完没了的,太稀奇了。
“嫌我唠叨?你可知道我已经整整闷了一个月,你们这群阎王也嫌的家伙要不就一窝蜂吵得我发疯,要不又跑得一个也不剩,艾曼狄帕玛先生现在有大半时间都留在阿优厄那岛陪夫人,雷神那家伙更是长驻台湾,你叫我找苍蝇谈天说地去?”
他的牢骚一发不可收拾,宛如赵五娘的里脚布,又臭又长。
快手莞尔。“原来你也是凡人!”
“呸!我本来就是人。”这下他连形象也不顾了。
“你们要打哈哈到什么时候?”托着下领,诗人发出不满的抗议。
他可是冒着汗流浃背的难受来膛这闲事,可不想浪费时间听人打屁。
“说得有理,差点被蒙混过去。”国师正襟危坐,严肃起来。
快手用力揉了揉额头。“是你们坚持要听的——一年前,你们都知道我接下天涯长老交代的一项任务——‘寻找一首遗落的诗’,寻找的对象就是诗画,在那一连串的调查中,我发现她的身世十分离奇,她和唐诗意,也就是户口上和她是一胎同母的妹妹并不是亲姊妹,后来,我托人调出她最原始的户籍证明,她的父母栏写着父、母不详,她是被收养的孩子。”
“她的身世和整件事有什么关系?”国师如坠五里雾中。
充其量这只是她个人的背景,怎会牵扯上黑社会?
“我当初并没有再深一步研究下去,直到前阵子天涯长老来到香港,在偶然的情况下又遇到诗画,以前不明白的情况终于显示出轮廓了。”
国师因为快手逐步分析而露出错综复杂的神情,而背后的诗人仍沉静如人偶。
快手喝了口茶,侃侃接下去。“诗画的阿姨,也就是玛莉亚修女,竟是长老的师妹,以此类推,我忍不住又去做了番调查——”
那复杂的情况完全始料未及。
他起身由保险箱中拿出一叠泛黄的纸。“这是所有的档案。”
国师接过一看,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是事实。天涯、海角、角海、涯天,四大长老的签名,错不了。”人生如戏,唐诗画的身世是最佳铁证。
“不可能!四大长老怎么联名签署她是他们的女儿,太荒唐了。”居然有四个男人同时想做这女孩的父亲。“四大长老那年纪做她爷爷都够格了。”
“我调查的进度到此为止,剩下的就无能为力了。”他不在乎她是谁的女儿,他爱的是她的人,和家世出身完全无涉。
国师仍盯着那叠卷宗不放,他的逻辑和推理能力一向高人一筹,剪不断理还乱的事件一旦融入他的金头脑,马上变得条理分明。
“你绕了一大圈,不会是想告诉我们,四大家族中有人一开始就参与了这个秘密,然后将那女孩当成一枚对付长老们的棋子?”
“相去不远,至于他们真正的目的要等我跟鼎家老大会过面才会知晓。”快手以为,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这其中还有未解开的环扣……
“你刚才就准备要过澳门去了对不对?”
“鼎十四应该还在香港,他是第一步。”快手有条有理地。
“你去吧,这里我会看着。”国师慨然允诺。
快手一点也没有临大敌的如履薄冰样。“先声明,后屋的机修厂是禁地,违者……格杀勿论!”他板着故作正经的脸,连手势都比划上了。
“谁有空去摸那堆破铜烂铁!”反击是生为人类的本能,国师情面不留地。
以快手以前的个性,遭致迫击不作殊死反抗才怪,可这次只是可有可无地耸肩,而后走开。
快手踅回有着唐诗画的房间。
他一扫先前的拓磊神采,唇角淡垂了下来。“嗨!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我一直觉得没劲,好像少了你聒噪的声音和辣劲,整个生活都走调了。”
握住唐诗画温暖却稍嫌僵硬的小手,他继续自言自语。“为了让我的生活恢复正常,不得已,只好一次把事情解决清楚……我,要你再回到我的生命来,咳,还有,我先警告你,我不在家的期间别又出去招蜂引蝶了,我最看那王子不顺眼,别让我生气呵!”
他停了半晌,修长的指划向她光洁的颊,梦魅般的呢喃回荡成不轻易示人的款款眷恋。“我将会有一阵子见不到你,可是我要你知道,我都在你身边。”他脱下指间的一枚银戒套进她的手指,眼中的依恋更深了。“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要把现在的她一眉一睫都刻进记意的版面,以供在离别的日子里慢慢品味怀念。他把唇覆上她的——
“这家伙做事真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盯着快手昂然而去的背影,国师不是很满意的嘀咕。
他一回首,瞄见诗人背着背包和一身劲装打扮。“这种艳阳天,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左看右看都是要出门的样子。
诗人做事从不按牌理行事,这会儿脱缙野马又有何惊人之举?
“去日本。”诗人淡淡说道。
“这种三伏天,你的身体受得住?”他那夏季精神感官症只要是赤蛇的伙伴皆知。
“我非去不可。”为了快手,他必须将“唐狮子株式会社”的问题解决。铲除朋友的外患。
他决定的事绝不轻易改变,更重要的是在那片即将踏足的异土隐约有股从不曾有的声音在呼喊着他。
“保重。”
诗人寂寥的眼忽而漾出鲜亮稀奇的笑意。“你放心,我死不了的,你那表情会害我走不出大门的。”
他长年漂泊在外不代表对赤蛇的同伴们毫无情感,自在、多情总为无情伤,他是多情人,唯恐伤人伤己,只得假装无情。
“你真是个令人头发发白的问题儿童!答应我,不许再像上次一样一失踪就是一年。”
他们上回见面是在希腊的阿优厄那岛,一别经年音讯全无。
“我……尽量。”
“一定?”国师毫不放松。
牧师和他是无所不谈的挚友,对于好友的弟弟他自是多分出一份关怀来。
目送他清瘤的背影,国师十分心疼——任他一径随波逐流。他会漂泊到何时?
为了这群令人伤筋的家伙们,他相信自己再过几年非变成小老头不可!
第七章
极尽华丽兼具知性的大厅原来是半岛酒店最人来人往的地方,此时,摆满鲜花的大厅却少人走动,埋伏在隐蔽角落的是西装笔挺,耳戴通讯器的保镖,酒店的门房和柜抬服务人员一概不见了。
四周充斥着如临大敌又故作轻松的气氛。
看似自在悠然的鼎十四坐在日照最充足的地方,翘着二郎腿翻阅报纸。
“十四少,有人想见您。”在他麾下的属从沿袭了主人的有板有眼,应对进退俱是必恭必敬的模样。
“是我在等的人?”他在这里穷耗为的就是这尾大鱼。
“是。”
“让他进来。”
不消几分钟,同一人领着快手来到鼎十四眼前。
他挥手让手下退开。
“坐。”
快手无声无息隐敛者本身原有的气势大方落座。
他光明磊落的微笑使鼎十四心生警惕。绝少有人在他跟前还能表现出雍容大度的气象来,更稀奇的是他单枪匹马只身赴会的勇气,着实可嘉。
“你要我来,我来了。”将长发绑成粗辫的快手一袭休闲西装,马球裤,及膝长靴,不经意的打扮反而充分酝酿出属于他华丽的贵族气质。
“我没看走眼,你果然是个狠角色。”鼎十四不由惋惜他们之间是紧张的关系,如果不是差劲的开始,或能将这鹰似的男人收为己用,那么,他想巩固家业,击溃四家鼎立的优待局面也不无可能。
“你谬赞了。”快手翩翩好风度。
“如果说你肯替鼎家劾力,我可以立刻派人解了唐小姐的催眠,我看你是个良相将才,浪费了实在可惜。”
“我是我,对抢夺地盘没兴趣。”
“敢当面拒绝我,你是第一人。”可惜啊!
“快说吧,什么条件下你可以放过诗画,我先声明,这辈子,你只有威胁我一次的机会,尽量使用吧,否则你会后悔的。”
“好大的口气。”鼎十四哗然。即使身份如他也不敢夸口至此,这家伙分明看不起他。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这么说,你能力不足,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他原来就心高气傲、乖僻自负,若不是为了伊人,岂肯折节和利字当头的鼎十四打交道。
“有种!”鼎十四被抢白一顿,脸色不止无光,还隐然动了怒,只是修养得好,不是常年跟随伺候他的人根本发觉不出来。
快手探出他身上一触即发的杀气,仍隐然不动。
“快把条件说出来,别让我失去耐性。”
“有求于人该是这种态度吗?你可别忘了唐小姐的小命还捏在我的掌心,我要她三更死,她决活不过五更。”鼎十四飘过阴恻诡异的目光,试图压制快手嚣张的气焰。
快手抿嘴,挥划出一道凌厉的唇线。“于情于理我绝无二话,若是存心刁难,哼,后果不是你小小鼎家承担得起的。”
他不想拿着赤蛇组织的旗帜招摇,他是鄂图曼,即使只有一个人也有化解危机的潜能。
鼎十四冷静的面具终于破碎!他竟敢反将一军地威胁他。“这些话足够令唐小姐一命呜呼了。”
薄如利刃的怒气打从快手狭长的俊目散发,他舐舌。
“你令人生厌!十四少。”贪心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以鄂图曼的名誉发誓,他会让这男人尝到苦果的?!
“你没听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吧,只要你敢动她,我保证你的项上人头会在下一秒不翼而飞。”他的话像刀锋一样淬寒冰冷,他的眼布满腥风血雨。
鼎十四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他居然觉得害怕,在惹毛这男人之后。
“那些前言算我没说,我们言归正传……”
快手哂然。“有屁快放!”
鼎十四重新坐下,小心翼翼地挪了下屁股,才说出一段前因后果来。
“你知道黑社会的权力消退暴涨向来没道理可言,谁的实力雄厚自然站得稳,想永久屹立不摇几乎不可能,我们锺鼎鼓何四家自先祖创业起,彼此便订定井水不犯河水的条约,几百年来,小事虽然不断,倒也还相安无事,直到十年前权力有了明显的大转移,何牧言从南非请来大批的打手开始在各堂口滋事逞凶,却把这本帐歪曲到我们三家头上,情况止于械斗倒是还好,这些年他更引进日本唐狮子株式会社尖端科技的人员,利用种种电脑作弊手法控制我们赖以为生的赌场,又放风声私购我们名下的产业,迫得我们只好联手起来反抗他。”
“你们四大家族的纷争为何扯上诗画?”这才是快手想确知的重点。
“说来算是机缘凑巧,我的继母在年轻时曾在海南岛充当过一户富豪家的女佣——
“她是个灵慧聪明、颇得主人信任的女佣,曾因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将一个女婴送人领养。
“继母和我十分有话说——”
“那么说来,诗画的妈妈是另有其人了。”他所得的资料显然并不完整,究竟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快手疑惑了。
“嘿嘿,富豪人家多得是见不得人的丑事,有什么好惊讶的。”鼎十四笑得暧昧。
“于是你妄想拿她来威胁她背后的无名氏父亲?”快手咄咄逼人。
鼎十四沉默,既不否认又不承认,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快手厌烦地说:“总而言之,你要的只是想恢复鼎家原有的地盘和势力,对不对?”快刀斩乱苏,快手想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