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
不过古语有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还是装作很敬仰,极其谦逊地点点头。长头发懒洋洋拖着声音:“那……就进来谈谈吧。”说完张开大口,明目张胆打了一个呵欠。
我心想高人或许都是这样狂傲不羁,不拘泥于世俗的礼貌。我们进屋后,他甩了拖鞋,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抠脚丫子一边和我说话,我就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屋里潮湿狭小,所以姬叔没有进去,我一个人坐在小凳上,看长头发对我居高临下。长头发问道:“帮谁超度,自费还是公费,什么级别的,要不要发票?”
当时我的惊讶之情绝对不亚于看到一只活鬼当场跳出,瞪着眼睛愕然问道:“什么?怎么这么麻烦。”
长头发鄙夷一笑,掏出一只烟点上,笑道:“废话,现在新形势下,什么都要规范化,讲究的是效率和效益。”
我就问他:“原来不是你亲自去超度?那姬叔还说给我介绍一个高人。”
长头发笑道:“谁做还不一样,我手里掌握着好多高人,时髦来说,我就是高人们的,那个什么,对,‘经纪人’!姬发明这老家伙,他介绍一个人,我给他五十块钱的提成呢,能不热心么?”
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问道:“那价钱怎么算呢?”长头发在屁股下一阵乱翻,嘀咕道:“嗯,价目表呢,我靠,刚发完了。”
在他咧着大嘴说话时,我注意到这家伙少了一颗大门牙,不过说起话来却不漏风,字正腔圆的。
随后长头发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大黑体写着“仙佛道十字弯月殡葬文化有限公司”,下面小字体“本公司承接各类超度、观落阴、阴宅风水等业务。服务范围涵盖所有宗教类型,适合各类正规信徒(不包括邪教组织)和宠物(不包括昆虫)”。
我看了看忍不住发笑,说:“你政治觉悟还挺高的,勇于和邪教组织作斗争。”长头发咧嘴道:“呵呵,政治挂帅,这个大方向问题,不能犯含糊!”
我随即起身道:“好的,我回去考虑一下,然后给你打电话。”
长头发起身送我,到门口被太阳一照我才看清楚,他并不缺牙,黑乎乎那是粘了一大块韭菜叶子。看我走出很远,长头发还高声道:“价钱可以优惠的,你考虑好了打我手机,名片上有……”
我揣着龙华章的骨头满怀悲怆下了山,边走边给二胖打电话叙述了今天的遭遇,二胖哈哈大笑,笑够了就开始担心,万一真的找不到地方超度咋办。我说就目前的情形看,没个几千块钱这事弄不好,回头再商量吧,实在不成咱把它悄悄埋到寺院,沾点佛光也好。
刚和二胖说完,木偶的电话就进来了,还是大嗓门:“你在哪儿呢?刚才和谁通电话那么久。对了,我弄到两样宝物,晚上去你那儿让你开开眼,顺便估计一下价钱。”我说好吧,只要不是木乃伊什么的就行。
晚上木偶一进屋看到我准备的酒菜,立刻眉开眼笑,唏嘘道:“还是你有良心,知道我在江湖上吃苦受累,真是……”我摆手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在我心目中,也就停留在华丰和康师傅之间,离烧鸡还有十万八千里。”木偶纳闷道那你是迎接谁呢,这时候有人敲门,碰巧二胖和sheep同时到了。
我把他们互相做了介绍,木偶也不吃饭,先着急地从摄影包里拿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然后满面红光喝道:“好戏……开场喽!铛铛铛铛……”说着打开盒盖,我们凑过去,看到盒子里躺着一杆旱烟,还有两只油光铮亮,黑里透红的圆球。
木偶激动地说:“看到没?真正的宝贝啊,我千辛万苦从老乡家淘来的,看来这群众路线还是对的。”
sheep满不在乎道:“什么破玩意,我还以为金银珠宝、绣花小鞋或者战刀玉币什么的。”
木偶摘下眼镜擦了擦,靠到沙发上,语重心长说:“这位同志哥,看来你是个外行,目前的收藏新的热点就是这些杂类。”
“这个烟袋杆,是满清王爷当年用过的,后来他被流放到新疆,当地人对他有恩,于是就将这随身的旱烟送了老乡。”木偶举着烟杆指指点点:“看这里,正经的翡翠嘴,这杆,乃是斑竹所制。”
木偶随后问我们,斑竹知道么,又叫湘妃竹,主席写过一首诗“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说的就是它。
说完木偶又拿起那两个圆球,健身球一样在手里滚动,告诉我们,这也是古代王公掌中之物,名曰“观赏核桃”,相……当珍贵,这一对东西要是超过百年,价值绝对在五万上下。
我们几个也顾不上吃东西,围着问他:“这两样花多少钱买的?”木偶贼眼放光,神神秘秘举出三个手指,我们异口同声:“三万?”
木偶哈哈狞笑道:“三万,难道我是去大西北扶贫么?整整三千。”我们齐声切,纷纷说是假货,木偶也不理我们,收了东西开始吃饭。
喝了一会酒,木偶还是忍不住了,问sheep道:“你们学院是不是有东西能够鉴定物品的年份?”sheep说是啊,你要看看你这两样东西的年份?木偶点了点头。
酒酣耳热时,我也把龙华章头骨和《天心笈要》拿出来卖弄一番,我们合伙气木偶,说这两样都是宋代的宝贝,随便掉个渣都比他的东西值钱。木偶喝多了,酒壮熊人胆,非要和我们打赌说他的是真的,我们的是“瞎货”。
赌就赌,我们亲手挖出来的东西,难道还能有假,过几天我们约好,通过二胖导师的关系找了一位文史馆的老研究员,这老师名字有趣,跟他的职业也颇为吻合——常好古。
常老师戴上手套将几样东西拿到显微镜下反复察看细节,最后断言:除了烟袋杆,其他几样都是现代的产品。尤其是那个核桃,常老师专门指出最近有很多此类东西,这实际上就是把核桃放在油里炸过,一炸“包浆”就出来了,看起来似乎古色古香。
至于龙华章的头盖骨,常教授略带愤怒道:“是谁和你们开这么大的玩笑?这分明是一块大猫头骨,而且是刚刚手工磨出来的,从古到今,各类的人头骨我接触了不少,人骨根本不是这样的。还有这个小册子……”他毫不心疼哗哗地甩着我们的秘籍:“古纸表层颜色淡旧,但是内里很新,这册子从头到尾都是新纸,而是似乎是制造于80年代的手工作坊。要不是有这烟杆,我真怀疑你们是来故意捣乱的!”
遇到这种狷介的知识分子,我们几个大气不也敢出,静静听常老师说完,灰溜溜出来。木偶倒不沮丧,盘算说三千块钱收一支真品烟杆,也算划得来了,一直要我们履行赌约。我们三人此时的心情分外沉重,哪里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这个结果对我们而言决不是失望那么简单,我们本不指望靠这玩意发财,但是我们在山里的经历,难道都是幻觉?还是有人催眠了我们,又或者用药令我们产生幻觉。
二胖越想越怕,就连sheep也颤抖着自我解嘲:“这也太他娘诡异了,跟做梦一样,我们明明亲自掏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是现代的?”
回到我的住处,我安慰大家说:“没事的,首先所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因为我们还有小趴在,它总不可能也是虚幻的吧?”
二胖听了我的话,稍微镇定一些,不过还是想不通这是为什么。sheep说:“也有可能将军陵的东西被人换过了,比如说萧飞凤,他不是看过这本书么。那头盖骨,也许恰好就是一只野猫跑进了龙华章棺木。”
我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龙华章的棺木绝对是密封的,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跑进去。二胖说:“我们反过来推理,在我们拿到后,接触过着骨头的外人,都有谁呢?”
我和sheep同时喊道:“真元!”二胖点了点头,慢慢说,肯定是这老道作了手脚,难怪那天他一反常态,非要留我们吃饭。
两个问题都找到了出路,我们松了一口气,二胖吐舌头笑道:“多亏‘仙佛道十字弯月’公司没有承接咱们的业务,否则高人一看是只猫骨头,还不当场吐血!”
sheep说:“众生平等,再说现在很多人的宠物死了,也要去超度一下,高人要是这都吐血,哪一天有人送个小强去,高人还不把盲肠都吐出来。”
二胖做求饶状道:“得了,不要说了,怪恶心人的。”木偶看我们说完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就又提起打赌的事。
我说你捡了宝贝应该请客,何苦对贫下中农苦苦相逼呢?你看我,我学着杨白劳的口气说:“大雪封山好几天,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木偶心情甚好,笑笑道好了,本财主今晚请大家烧烤,边走边说,不过我去更个衣先,二胖说在别人家里你更什么衣,木偶专门折回来告诉二胖:“更衣在古文里还有一个意思,就是便便!”
没想到木偶更衣甚久,一直不出来,sheep说:“这小子该不是为了逃避请客,翻窗逃跑了吧?”
我说:“他有那本事就好了,要知道我这是十五楼,他要真翻了出去,咱们确实就得麻烦‘仙佛道十字弯月’了。”二胖打断我说:“好了,说话别这么损,你去看看吧。”
我敲了敲洗手间的门,没有反应,再大喊几声,还是一片沉默,这下我有些慌张了,急忙掏出钥匙开门冲进去。还好,没有出现恐怖片里窗户大开,人被劫持的场面。木偶专心致志坐在马桶上,表情安详从容。
第八卷 九鼎獍
注:獍(jing),一种像虎豹的兽,生下来就吃生它的生母;九鼎:天子之礼。
我喝道:“你小子胆子见肥啊,我在门口喊你也不答应!”木偶还是不动声色,我心想人可以拉屎,但是拉屎不可以专心到这种地步,就上去摸木偶的脑袋,看他是不是中风或者失忆了。我的手掌还没有碰上他额头,一阵恶寒电流一般袭来,而且似乎有很强的吸力,几乎令我晕厥!
心里暗道不好,手上也不敢闲着,另一只手赶忙猛推墙壁,将自己摔倒,以免被吸上。赶紧喊sheep过来,我们用被子裹住木偶,打开空调加热,慢慢这厮才活泛起来,眼睛骨碌碌乱转,似乎有话要说。
我凑近了仔细去听,好久才弄明白这家伙说的是:“没擦屁股呢!”气得我只想跳到床上把他痛打一顿。半个小时后,木偶喝了一点温水,用僵直的语气开始讲述他刚才匪夷所思的经历,听得我们几个毛骨悚然,半晌不敢说话。
木偶的舌头还没有完全软化,所以讲话怪腔怪调的,不过这次我们谁也没有笑话他,因为他讲述的内容,足以将我们几个冰冻。
木偶说,他满不在乎地走进屋里,坐到马桶上一会工夫,洗手间的灯就开始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木偶以为我们和他开玩笑,装作害怕配合地叫了几声,心想这帮人真是的,上个厕所都不能安生。
随后他觉得屁股一凉,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全身麻痹,倒不感觉寒冷,就是意识模糊,伴着一种疲惫的香甜,特别特别想睡觉,我叫他的那几声他确实听到了,只是苦于无法回答。而且木偶特意强调,那微凉的感觉,好似一条冰冷的舌头在屁股上舔了一下。
马桶里的舌头?这样一联想,每个人都觉得心里一咯噔。
sheep双臂抱胸叼着烟道:“我怀疑你这是一种病,忽然之间爆发,和那些眩晕症差不多。”
木偶擦把汗,沉沉道:“说实话我倒希望这是一种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