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衣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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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衣不捨-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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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吗?好了吗?”纪渊边偷看,边侧首着急问,道:“啊啊,我瞧他们一定感觉有蹊跷,要走过来了喔!”

“我好……”正要回答。

“哇!当真走过来了!咱们快逃!”她原地跳起,先将木门落闩,随即连连招手,要他跟住自己,往后头的小方院走去。

悄悄拉开那扇不搭调的后门,纪渊拉着他一道出去。

“还好,铺子里头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她好好地将后门掩住,使个眼神,便压低身子横越小巷。

司徒青衣拿着包袱,只有听命的份。仔细想想,无论幼时或现在,他总是被她这样牵着走啊……

“走出大街,人来人往,就不容易被找到了。”纪渊嘿嘿一笑,很是得意。

他瞅着她的神采飞扬,忽说:“……其实,妳觉得很好玩吧?”

“没有哇。”她这样道,却瞪眼点着头。司徒青衣见状,又无奈又好笑。

“糟了!”纪渊挺直背脊,忽地煞有其事的低声警示。

他不觉也跟着谨慎起来。“怎么了?”

“咱们被发现了。”严肃告知。

“咦?”他下意识地就要张望。

“别瞧!”纪渊赶紧双手捧住他的脸扭回来,和他四目互看。“啊啊,青衣,你的脸真的又软又嫩耶……”她的手心都要滴出蜜来了……从七岁那年她就一直想摸,心愿达成呀!

他忍不住怀疑起来。

“妳在骗我吗?”什么躲避奇怪的人,莫非是她的胡扯?

“嗄?”她一愣,随即加重语调澄清:“我没有骗你啊,真的啦!我发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纪渊和青衣说话都是很认真很认真的……”话尾突然消失,她压紧声道:“青衣,我数一二三,你就往前跑!一二三!”没有喘息就直接大喊。

“什么?”司徒青衣根本没听分明她的连珠炮,就被她一把推开。只见纪渊一手翻一摊,把街边贩子的摆摊全给掀了。

“搞什么!”

“我的东西啊!”

“拜托不要蹧蹋我的呀──”

四周一片此起彼落的哀号,纪渊只能叫道:“哇哇!对不住、对不住!我会赔偿、我会赔偿!等等,别现在找我,请上两条街外的纪府武馆求偿啦!”迅速转身,发现他还在原地发楞,她嚷着:“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跑啊!”抓住他的手臂,拉开步伐冲冲冲。司徒青衣隐约瞧到有几名衣着暗色的汉子正要追过来,被纪渊翻乱的摊子绊住行动,被洒了一头菜叶和果子。

真的有怪人啊……

被拉着狂奔,司徒青衣没有感到惊惶,只是又很不小心地想起,某年某日,她做了一件小小的坏事,把比她年稚的孩子弄哭了,和他无关的,他只是成了目击,人家娘亲出来要逮骂,他却被她硬抓着跑,还说:“青衣!青衣!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咱们是有难同当喔!”

同当难的人,是他吧?她却喊得好气概、好英雄,彷佛她自己才是帮拜把扛起灾难的人。

“咦?你在笑啥?”一回头,察觉他唇角有着笑意,她瞠住眼:“青衣,我很喜欢你笑,你笑起来好好看,但是,你笑错时候,我会感觉很诡异的。”是吓到丢魂失魄了吗?

司徒青衣不语,清秀的脸容因为急奔而泛红,同样很清秀的唇线,一直一直地维持着浅淡的笑意。

“好好好,先躲在这里一下下,让他们在城里当个笨蛋跑来跑去。”纪渊呼呼笑道,在溪边卷起袖子。

司徒青衣满头大汗,喘了喘,他道:“妳真的觉得很好玩吧。”这回他是肯定了。

“哈哈!这种事情很难得耶,很像书里的故事吧!”

好惊险好刺激喔!

她蹲下身,用溪水泼脸。虽然说时节已十月,但他们这南方城镇,还是没有太寒冷的冬意呢。

“我试探过啦,那些人虽然有些来头,但是不晓得为啥,好像不太敢声张,所以就让我抓到把柄和他们玩玩了。”只是没想到连青衣都遭殃了啦。

她湿漉漉的两手随意抹在衣襬,额面皆是水渍,正要一起也给擦擦,一截蓝色的宽袖贴了上来。

“横竖都会弄成这样,妳拉起衣袖,又有什么意义呢?”伸手轻按,替她吸取颊边水滴,司徒青衣睇着她颜色半深的襟口和下襬失笑。

纪渊怔住,傻楞楞地瞅着他一会儿,才“哇”地跳开。两人都在剎那呆滞住。

“我被你吓到了!”她先指责着。

“……我也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还有……自己没有自觉的举动。他耳朵微微热起来。

纪渊在一旁喃喃碎语:“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咱们还一起睡过呢。”虽然只是在同一片屋檐之下。她有些懊恼地搬出更强而有力的安慰:“对对对,我还看过他屁股呢!”虽然是很久很久,久到他不晓得的以前。她含糊着字句,嘟嘟嚷嚷,好半晌才镇定。

司徒青衣没仔细听她念些什么,只是将莫名轻起细纹的心境缓缓抚平,随即移目,忽地发现她左手手臂上头有条长长的伤疤。他停顿了一下,启唇问:“……纪渊,妳的手怎么了?”

“啥?”纪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膀臂,一顿,很快地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后来又感觉自己似乎欲盖弥彰,她略是补救道:“呃……没什么啦,是旧伤、是旧伤。”不算扯谎,因为的确不是很新的伤,她没有对青衣扯谎啦。

“旧伤?”还带有朱色的痕迹,和他腹侧那一刀很像啊,旧吗……“咦?纪渊,妳什么时候受的伤?”

“喔……这个啊……”又想打混过去。

“是被那贼人所伤的吗?”他不理会她的敷衍,更直接地问了。

唉──她叉腰,用力地叹出一口气。半晌,才说:“青衣啊,你看我好好的啊!”她挥舞着双臂,左拐右弯,又上又下,“所以啊,你不要再问啦,反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嘛,再讲出来,咱们俩又要浪费口水了。”像是证明给他看,她两只手伸得好直,握拳张开着。

那伤,有几寸那么长,很疼的吧?他的腹伤虽然浅,也痛了七、八日,但她照顾自己那数天,都没有异状啊……他凝睇着她,脑海浮现她曾拍胸笑说可以为自己上刀山,他还以为是笑语,胸廓不禁一阵缩紧,忽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许是察觉他的沉默,纪渊笑两声,自己道:“青衣啊,你瞧,这里的花都谢了呢。”她指着溪边的几株梧桐,稀稀疏疏的枝叶看来好寂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常来这儿玩,我都站着打拳,你呢,就坐在那边的大石头上缝衣服,我每次都问你有没有仔细看哪?你明明瞧不懂,却还是说我很厉害……咦?你好像要我别再提以前的事呢,真是,我又忘了。”他不喜欢的啊。她敲敲自己脑壳儿。

“……我以前来的时候,没见过妳。”八岁到十岁之间,这林子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啊?是吗?”看他说话了,她便笑道:“那当然啊,我本来不是在这儿玩的,是因为认识你以后,才会过来的啊。”隔天她就有再来呢,只是没瞧见他,所以便以为他们已经好聚好散了,幸好过几日又在街上重逢,当真有缘呢!

她说得轻松又理所当然,他却感觉到那时小小纪渊的另外一种心意。

她是怕他又被欺负,又孤独地在这儿哭吧。

昂起首,梧桐枝干如昨健壮,他轻声道:“这里,总是有很多小黄花啊……”

“是啊是啊!”她开心应和着。“你还记得啊?”

她好像认为他记性很不好似。

“小黄花,妳爱拿来插在我发上,说女孩儿就是要这样漂亮。”他道出往事,那时候他还不晓得自己被当成女娃儿,只当她在玩游戏。

“噗哧!对对对!”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这阴错阳差的结拜真是太好笑了,三不五时想起仍旧会想要捧腹。

“妳还会说:“青衣在这里,我也会在。”所以……”

“你一定可以在这里找到我喔!”她抹去眼角的笑泪接道。

“童言童语。”只有他当时才会那么相信。

“才不是!我都很认真的。”她不要他一个人又孤伶伶地躲着哭。

“……爆竹会飞上天也是认真的?”

“我真的以为会飞啊!”

“那,摘星星送我呢?”

“我真的以为可以摘啊!”

“那,煮草根给我吃?”

“喔……那个啊……我真的以为可以吃嘛。”

“……妳老爱扯到上辈子,也许,我前世就是欠了妳什么吧。”他平静发言,也很认命。

“哎呀,你干嘛翻旧帐嘛!明明平常都忘记啦!”害她好丢脸。

“因为妳提醒我,所以慢慢地都想起来了。”一件一件的……谈不上美好,甚至是相当凄惨的回忆。

却……让他贫乏的人生丰富。

这样的认知虽突然,却没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一切都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欸欸,又是我的错?”好吧,谁教她老爱讲小时候的事。

“也不算错……”他低声道。

“什么?”纪渊故作惊讶地嚷嚷:“不算错?不算?那就是不错喽?你觉得这些……这些事情,很不错吗?”乱拼乱凑,两句话压根儿不同意义。闻言,他却是严肃地想了一想。

“不行吗?”微恼地回答,颊边有着可疑的红痕。

她瞪大瞳眸。

“哈哈哈!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啊!”她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啊!“我一直以为你很后悔,后悔跟我那样皇天后土的拜过,结果你并没有啊!”就算他是一时没考虑清楚,她还是会偷笑好几年喔。

后悔?他并不后悔啊,为什么她会这样认为呢……或许他并无如她这般热络,但他心里多少仍是会惦着她的。

因为……因为,在他二十四载的生命当中,有她的时间,比没有她的还多得多了。

“……我不会后悔,就像我不会讨厌妳那样。”他温道。

她只看了他一眼。

旋即,高兴地抓起地面花瓣,飞扬道:“青衣,夏天开花的时候,这里会很美丽很美丽的喔,我都会踢这棵树,就最大的这棵啊,花掉下来,弄得一头一脸,还会吃到嘴里呢!”她快活地笑着,亮眸灿灿,随意将花瓣朝天空泼洒。

他望着她在花雨中的笑颜,心跳竟是悄悄地震荡了。

十多年来,他究竟看到她什么呢?

中秋夜之前,她之于他,一直都是个名称为“结拜手足”的长久牵绊;中秋夜之后,她却打开她小女儿的秘密宝箱,连带不太矜持地推翻他在心里所建立的畛域。

他们是义结金兰,她却对他有除了拜把之外的感情。

那……他自己呢?

“……咦?”怎么回事?好……奇怪啊……

他抚住胸腔急遽跳动的位置,似是压抑不住了。

纪渊那夜的轻吻,直至此刻才犹如点着引线,火焰般在他颜面复燃,不只迅速更猛烈,“轰”地一下,他清秀干净的脸容成了中秋街市高挂的大红灯笼。

城里城外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偷偷地回到裁缝铺旁的一间客栈。

纪渊说,看来危险的地方才更安全。而且,可以顺便观察那些人的动静。大概,他成为她冒险的意外同伴了,所幸自己也没什么事,就安静地当个观众,看她飞天女侠恶戏坏人吧。

唇畔不觉露出笑,司徒青衣从包袱里取出半成的披风,穿针引线后,细心地缝纫起来。

原本,披风上头该有适当花纹才不致太过单调,但他不晓得要缝些什么,而迟迟无法下手;现在,他却不再犹豫了。

青色的棉线,让粗针牵着,穿过黄澄布料,勾勒美丽的轮廓。

跟随着来去之间,过往与现在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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