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马车莫名剧烈簸动,接着失去了平衡,妇人眼明手快地护住主子,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倒地撞击。
轰然一声,马车应声倒地,驾驶马车的马夫连忙跳下,奔至后头掀起廉子,急忙探问:“李大妈、小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大妈扶着显然受到惊吓的主子坐起来,“小哥,发生啥事了?”
马夫尴尬地垂下脸,“真对不住,车轮的栓子掉了,所以才会失去平衡倒地。”
“那现在我们该如何?”李大妈边安抚着主子,边向马夫询问。
“嗯……前面就有一家打铁铺,我想拖着马车请师傅把栓子钉好,请大妈跟小姐候着。”
“需要多少时辰方可上路?”
“约莫半个时辰。”马夫眼角瞥见热闹街市,忙出了个主意,“大妈,你们不妨先去逛街市吧!年关将近,街上可热闹得很。”
听见这话,戚染冬双眼绽出光采,露出甜甜一笑,拉扯着李大妈的袖子恳求着。
李大妈无奈,只好点头,“好吧!”
街市很热闹,小贩及卖艺者特别多,再加上广州比起北方来得繁华许多,她走没两步便见到新奇小玩意,不禁玩心大起地多加停驻,可这一停驻便让她与奶娘走散。
戚染冬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眼底浮动着焦慌,失措地在人群中来回疾走,双目不停地搜寻奶娘的身影。
忽地,一个与之错身的男人顶了她的肩膀一下,她便失去平衡的摔落地。
她下意识以双掌撑地,反而擦伤了掌间柔嫩肌肤,疼痛感令她咬了咬下唇,清灵双眼涌上一层雾气,一身的白衣裙及羊毛披风也沾染上尘埃。
“姑娘,你没事吧?”
醇厚带笑的嗓音在耳边扬起,戚染冬抬头,望进一双深邃淡然的眸子,霎时她竟迷失于那双清冷、不带一丝情感的冷眸中。
“姑娘,你没事吧?”突然一张带着笑意的脸凑上前轻问。
戚染冬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盯着男人失神,颊边立时袭上片片嫣红,而她这才发现好心递出手的,是那位眼神吓人的公子,而出声询问的,是他身旁挂着满满笑意的男子。
乍见她润红可爱的脸庞,管扬晏竟将多年前那张爱笑童颜与眼前的姑娘相互重叠──
第二章
管扬晏垂下眼,将这波奇异思潮逐出,不等一脸呆愣的染冬回应,直接将她从地面上拉起,却见她吃痛地皱起眉,他的心也莫名地揪了下。
“姑娘,你没事吧?”不等主子反应,元泽夏快一步出声徵询。
戚染冬呆了下,垂下的眼不敢迎视眼前的冷淡眸子,缓缓摇了下头,将小手从他宽大的掌间抽出。
忽地,她的小手被人给紧握住,不经意擦到掌间的擦伤,令她蹙眉且迅速抬首迎视,却见不苟言笑的冷淡公子从怀中拿出了丝帕,小心翼翼地包扎她擦伤的手掌。
霎时,戚染冬的心受到一股强大的冲击,使她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公子究竟是冷漠还是温柔,他的眼儿凝着冷光,包扎她掌心的动作却是那样轻柔……
他……竟让她有种无法捉摸的虚幻感。
“泽夏。”管扬晏唤了声,朝身旁的爱笑男子伸出掌。
“小的知道。”元泽夏笑脸满盈,从怀中拿出洁净方帕递上。
管扬晏接过,执起她另一只受伤的小手,以同样的柔巧方式包扎。
戚染冬痴痴地凝望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他的脸色阴沉吓人,但他的和善已藉由双手的接触慢慢传递过来。
原本对他怀有的惊惧感缓缓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情温意,秀灵大眼不自觉地弯起,唇儿也悄悄地倾出丝丝笑意。
“唷──姑娘笑了。”觑见她绽出笑意,元泽夏像是抓到她小辫子似的惊呼一声。
管扬晏闻言,仅仅挑了下眉,淡然地将她唇边噙的一抹笑颜收入眼底。
刹那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怦动自心深处窜出,来势汹汹地令他无法招架。
乍见她温婉含怯的浅笑,他竟感到有些痴迷,胸臆间传递出一波波潮动,令他飞快地垂眼,以淡漠神情掩去内心一切激荡情绪。
为了表达谢意,戚染冬探手握住他欲撤离的大手,轻轻地翻转过来,在他的掌心写下了她的谢意。
“谢谢……”管扬晏认出她写于掌间的字,不自觉地低吟出声。
一旁的元泽夏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含笑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遗憾,又为了证实内心所想,遂出言低问:“姑娘,你不会说话吗?”
此言一出,管扬晏的平淡双瞳溢出了不可置信的错愕光点。
“你……真的……你不会说话?”
管扬晏说不出袭上心头的那股心酸是何含义,更别论不断在心扉间蔓延开来的浓浓失望及……丝丝莫名的怜惜。
第一次听见他吐出完整的字句,也从他的双眸间察出情绪变化,始终冷硬的面容注入了一点儿人气,戚染冬不以为意的含笑点头,抓着他的掌,一笔一划慢慢写出她的心情。
“别介意,我这样很好。”念出她所写的字句,他一个抬头便望进她变起的盈笑眸子。
在她白净的面容上瞧不出一丝失望丧志,抿起的红色唇瓣悬着满足快乐。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纤弱柔美,然她晶莹的大眼却射出令人讶然的坚毅光彩。
“你……”管扬晏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惊慌的唤声给打断。
“小姐……小姐……”
他被这阵阵唤声给引去注意力,转头便见一位富态的妇人,从街的另一头穿越人群,急忙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小姐……”她一副护卫姿态挡于戚染冬身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瞪视着眼前一脸冰冷的男人,“小姐,你别害怕,李妈在这儿,不会让你受登徒子欺负。”
“登徒子?”满面笑容的元泽夏额角隐隐浮现青筋,忍着屈辱反问:“这位大妈,我跟我家少爷哪一点像登徒子啊?”
“这年头……”李妈一双利眸睨了他们一眼,“人不可貌相,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肚子坏水?”
“大妈,你误会了……”
李妈丝毫不理会元泽夏的解释:“小姐,我们走!”
戚染冬反立在原地不动,一双晶亮大眼盛满了哀求,小手拉住她的手臂,着急的嗯嗯啊啊发声。却串不成一句话来。
“小姐?你是怎么啦?”李大妈停下脚步,一个撇眼,乍见主子双手被丝帕缠里起来,急忙抓起主子双掌仔细端详,“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我的老天爷啊!都是我不好,都怪我的疏忽……”
“大妈,您也别太自责了。”元泽夏见机不可失,忙凑上前解释:“事实上,我们是瞧见这位姑娘给人撞倒在地,还受了伤,我家少爷好心扶起姑娘,还大发善心地为她包裹伤口。我家少爷『绝对不是』你认定的『登徒子』。”
听元泽夏解释中不忘嘲讽的加强沿气。管扬晏冷睨他一眼,以眼神制止他无礼的行径。
“少爷,我可没说错。”元泽夏忙为主子伸冤。“您可是本着助人之心,怎知让市井之妇给误解了,我当然要护卫您的名声啊!”
“泽夏,够了!”管扬晏忍不住地低喝。
元泽夏的一番话让李大妈听了又羞又气恼,恶狠狠地瞪了眼元泽夏后,忙向管扬晏弯身作揖,“这位公子,愚妇误会您了,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多谢您的义助,我代我家小姐跟您在此谢过。”
“大妈,您言重了。”管扬晏简单扼要的回了礼。
李大妈敷衍的笑了笑后,便拉着主子手臂转向另一头,迈步就走,“小姐,我们走吧!”
“嗯嗯啊啊……”戚染冬边被李大妈推着离开,边回头朝管扬晏发声。
意识到无法跟平常人一般说出流利话语,她的眼神不禁一黯,但随即朝管扬晏扬起双手,以下巴示意
着双手包裹的方帕。
管扬晏立时明白她的意思,朝她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少爷,咱们也该走了。”元泽夏见妇人拉扯着姑娘,像避瘟疫般的远离他们,脸上的笑容蒙了淡淡阴霾,“别忘了我们今儿个上街是为了帮你看喜服、做喜饼,还有一堆待办的公务。”
“娶亲一事交给你,我放心。”管扬晏简单一句便将责任推给总管。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少爷,你要上哪去啊?”见方向不一致,元泽夏赶忙掉头追上主子,“少爷,横竖咱们都要穿过街市到粮行查账,那就顺道将你的大事给办一办吧!”
“我说了,你去办。”烦躁感攫住了管扬晏的心神,令他无心思忖其他事。
“少爷,你怎可这般不负责任……”元泽夏哇哇大叫地抗辩。
管扬晏突地止住前进步履,心有所感的缓缓转过头。
街的另一头,戚染冬咬了咬下唇,任奶娘拉扯着她向前,余光瞧见裹于双掌的洁白方帕,猛然忆起他帮她包扎双掌时的慎重及温柔。
一抹甜笑悄悄地爬上唇畔,一颗芳心因想起适才情形而涌进了不知名的浓浓暖潮,令她情不自禁地也缓缓回过头,搜寻那道昂藏身影──
不其然地,她的目光与恰巧转过身的他撞个正着。
戚染冬的双颊无可自抑地染上羞怯红潮,大胆地朝他挤出温和浅笑,任由两人的视线越过人群交缠在一块。
此刻管扬晏的眼界只容得下她娇怯含羞的一笑,灿亮大眼流转着坦然的晶光,使他震撼得无法调开视线。
就这么地,两道视线透过拥挤人潮交流、凝望着,直到她的白衣影子淹没于人潮之中。霎时,难以形容的失望重重地席卷了他。
“少爷,你在瞧啥?”元泽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探去,却只见一片热闹人潮。
管扬晏缓缓地收回目光,唇角一抿,无法说明胸臆间为啥充斥着化不开的惆怅失落。
“没,”他迈开步子,强迫自己忘记那双莹莹眸子。
见主子又迈步向前,元泽夏忙跨步跟上,“少爷,巡完粮行后,咱们还得要去巡一下棉花厂,最近来自北方的订单多了,咱们的棉花厂不知有无库存。另外,造船师傅人选已定。咱们船厂何时阙工?少爷,你听见我说的没?”
“嗯。”管扬晏颔首点头。
“那,我已帮少爷挑了个黄道吉日,农历一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交给你处理吧!”管扬晏继续迈步向前,心思有些恍隐的朝他挥挥手。
“少爷,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怎可全交给我这小小的总管?”他不过是仰人鼻息的小总管,为啥每日总有忙不完的大小琐事啊?
管扬晏充耳不闻的转了个方向,信步走入小巷。
胸臆间的骚动仍未休止,眼前不时浮现她那张清净无瑕的娇美脸庞,让管扬晏不禁抬头望了眼天,幽幽叹息一声,悄声自问:“我……究竟是怎么了?”
“呼──”戚染冬朝着双掌呼出一口热气,然后孩子气地猛搓一番,藉以抵挡拂面的刺骨寒风。
她长年在北方冰天冻地的气候下生活,照理应是习惯了冷寒气候,可当回到南方故乡且在管家住下时,她脆弱的体质也随之显现出来。
如今,仅仅是拂面的寒风,也教她无法忍受地牙齿打颤。
“哈啾!”鼻间一阵搔痒,戚染冬忍不住打了个小喷嚏。
糟了!不要又染上风寒了,否则奶娘一定又会把她给锁在厢房内,一步也不准她踏出。
她就是受够了被囚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