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得自己和岳凤就像是湖中的月亮,时圆、时弯、时碎。
他泣声放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了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何芳霞悠悠醒来,听得舱外有人泣声放歌,声音甚是凄凉,道:“谁在外面放歌?”
不见有人答话。
她挣扎坐起,才发现绿衣丫环睡在身旁。
何芳霞摇醒她,道:“绿杏,红杏呢?”
绿杏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小姐,我不小心睡着了。你安心睡吧,红杏在外面守着呢!”
何芳霞奇道:“红杏干嘛在外面守着?”
绿杏道:“那小子还在外面,红杏当然要在外面守着了。”
何芳霞急道:“哪个小子?石……石将军?”
她忽然想起来了,刚才石剑闯进来扯她衣衫,为她止血。
绿杏道:“就是刚才救你的那个小子。什么?他是石将军?他是一名将军?”
何芳霞不答,粉脸大红,挣扎坐起来。
她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没系好,心中大羞。
“小姐,什么石将军?你认识他?”绿杏好奇地站起身子。
“认识……唉……他就是名满天下的石剑,皇上钦定的龙庭大将军石剑……”何芳霞叹了口气,结结巴巴地道。
她想上次自己救了他的人质,让他不会束手束脚,杀了行剌他的十八喇嘛,实际是救了他。
这次他救了自己,这不就是缘份吗?
世事咋那么巧?
她其实在打斗的时候看到石粒飞来相助,便知石剑在不远处了。石剑名满天下,朝野之中,谁不知他用小石粒作暗器?
“什么?石剑?小淫魔?砰……”绿杏惊世骇俗地道,吓得摔倒在船舱里。
“唉……”何芳霞其实暗中见过石剑多次,多次随父亲前往蜀川剌探石剑情况,知川中百姓称他石青天,也知江湖中人骂他小淫魔。
她没想石剑名满天下,却是臭名,连自己的丫环听了也会吓得摔倒,不由有些替他不值。
“他其实是好人,蜀川百姓都称他是青天大老爷。你以后不许再称他……‘小淫魔’三字。”何芳霞待绿杏爬来,低声训斥。
她说到后面,又有些结结巴巴。
一介少女,“小淫魔”三字,实难说得出口。
绿杏伴在她身旁,身子还在抖,没有答话,也不敢再问。
两人良久无语。
过得半柱香功夫。
何芳霞羞答答地道:“绿杏,外面冷,你还是……还是……叫……叫他进来吧。”
她说到最后,声音低得像蚊子咬。
绿杏看了一眼何芳霞,道:“小姐,你受伤在身,难道你不怕他啊?”
何芳霞沉吟了一下,道:“你也会说我受伤在身了,他要怎么样早……早……早就……怎么样了,你还是叫他进来罢了。”
绿杏一想也有道理,走出船舱,叫道:“红杏,小姐叫你和那小子……石……石将军进来。”
“什么?让……让他……他是将军?”红杏不解地叫道。
“他是龙庭大将军石剑……小姐叫你们一起进去。”绿杏道。
“天啊……”红杏闻言,差点摔倒。
好在绿杏眼疾手快扶住她。
她想:自己真有眼不识泰山,名满天下的石剑,石大将军,自己今夜竟然呵斥他好几次。娘呀!好在他没介意。
大将军啊!得罪一般官府中人,尚且没有好果吃,自己竟把大将军给得罪了。
红杏只吓得浑身发抖,手脚酸软,身子乏力,哆嗦着,怎么站也站不起来。
石剑正坐在船头发呆,背对着她们。
“唉……小姐说他是好人……”绿杏叹了口气,似乎还有些不信,扶着红杏走到舱门,朝石剑道:“石……石将军……我家小姐请你进来。”
石剑好像仍没听到。
“自古多情空于恨,此恨连绵无绝期。”他正吟咏放歌,发泄内心的伤痛。
他想起自己也是在湖上与岳凤相识,只不过,那是西湖。
那时,自己少年轻狂,金扇耀眼,被文水山撞入水中,差点丧命。是岳凤,救了他;用吻,给他重生。
而今,佳人已逝,柔情不再。
自己一生,只能用内疚,去填补那个遗憾。
他感怀身世,思念佳人。
不知不觉,他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绿杏捡起一粒石子向石剑扔去。
石剑背部微觉一痛,回头道:“你们干嘛打我?”
绿杏见状,胆子大了些,道:“我家小姐叫你进去。”
石剑站起来,抹拭泪水,惊喜地道:“什么?你们小姐醒了?”
红杏也缓过神来,道:“你希望她不醒啊?快点进来。”
她俩看到石剑这么平易近人,俏皮又回来了。
石剑跟着她们进去,果见何芳霞醒了,正靠舫蓬坐着,便道:“何姑娘,你醒了?”
何芳霞苍白的脸上“突”地一红,芳心“怦怦”直跳,道:“谢谢将军救命之恩,民女身上有伤,不能行礼,请见谅。”
她看到石剑脸上泪痕犹在,不觉又是一怔。
倏然间,她耳边响起了他刚才的歌声。
她脑际间掠过岳凤的惨死。
她又为石剑对岳凤的深情而感动。
石剑坐下,笑道:“何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上次在石府没你救出何丛,我肯定会束手束脚而被那些喇嘛杀了。我要谢谢你才对。”
“什么?你们早就认识?”红杏绿杏二女异口同声地道,两张俏脸又是一阵惊愕。
何芳霞没答理她们,对石剑道:“大将军诛灭巨鲸帮,济南百姓感恩不尽,民女听说将军押银上京,为何又出现在太明湖上?”
她不想再听,也不想再说那些谢来谢去的话。
她有心移开话题。
“唉……那些江湖中人不放过我,我怕银晌有事,所以又耍花招折了回来,调开那些江湖中人,好让银晌安然押往辽东。”石剑叹了口气,如实相告。
“将军忧国忧民,民女久闻大名,只是不解江湖中人为何老缠着将军不放?”何芳霞闻言,心头甚是感动。
她心想:此子要是武林中人,早该称大侠了。
她不明白为何江湖中人总骂他是小淫魔。
“何姑娘,令尊也不放过我呀?”石剑一言脱口而出,忽又有些后悔,怕剌伤她的自尊。
“唉……对不起,民女向将军赔不是。家父受武尊、沈雪芬等人妖言惑众,迷恋易筋宝经,行剌将军,民女一直心中不安。”何芳霞有些尴尬,连忙弯身向石剑赔礼道歉。
“哎呀……”她一弯腰,牵动伤口,痛得叫出声来。
“何姑娘……不必多礼……”石剑大吃一惊,急抢身上来,扶住她。
“滚开……”红杏绿杏二女却以为石剑借机占便宜,异口同声斥责,推开石剑。
“哎呀……”石剑被她们推得手一颤,又牵动何芳霞身上的伤,痛得她又叫了起来。
“小姐……”红杏二人急退后开来。
石剑缓缓移开放在何芳霞香肩上的手,望望两个丫环的眼神,叹了口气,又坐回对面。
他蓦然又明白过来,世上皆把“男女授受不亲”看得很重。
倏然间,他又想起了出家为尼的张兰。
他从她口中第一次得知“男女授受不亲”。
“唉!兰儿从此与青灯相伴,真是苦了她。”石剑想到张兰是孤儿,人生本是不易,奈何又爱上了唐关这个叛贼。
他霎时间眼眶泛红,泪光闪闪。
“你们……不要这样……石将军是好官……好人!”何芳霞疼痛过后,低声斥责两个贴身丫环。
“小姐,你干嘛还护着他?你不是为了他与教主吵翻了吗?要不是这小子,你也不会离家出走呀?你也不会受伤呀?”绿杏叽叽喳喳,甚是不解。
“就是,要是刚才奴婢知道这小子就是石剑,就不让他进来了。”红杏接口过来,又斥责石剑。
她们似乎与何芳霞关系很好,并不惧怕何芳霞的斥责。
“何姑娘,原来你……”石剑没想到何芳霞此番是离家出走,且是因为自己而与她父亲吵翻的。
他心头忽然一阵异样的感动,张着嘴却一阵哽咽难言。
他没想到虎狼之毒何浩林,竟能生出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何浩林与何芳霞,父女俩,简直一个在天下,一个在地下。
骨肉相连,一个狼毒无比,一个善良可爱,恰好相反。
人生在世,确有一些事情,让人难懂。
石剑与何芳霞在画舫里互叙衷肠。
往后,何浩林得知此事,会否气得吐血?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百一十九章心在靠近
何芳霞离家出走,竟是为了呵护石剑,而与父亲发生争执。
天啊!太让人感动了。
石剑怔怔地望着她,眼泛泪光。
此时此刻,他在想:人生有如此红颜,即便自己马上死了,也值了。
何芳霞脸如圆月,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美不胜收之中又雍容华贵。
她此时被红杏绿杏道破心事,不由双睫微垂,女儿羞态,娇艳无伦,犹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霎时间,石剑思潮起伏:不知为何浩林悲哀,抑或是替他高兴?生女如此,为人生之幸事,奈何此女生在何家?唉!也许,这就是命。
他忽而又想:如果世上凡事都能让人读懂,那世人岂不都是得道高人或是佛门高僧?
“石府大战之后,爹斥责我救你下属,让你施展开拳脚,导致十八喇嘛阵亡,导致他在武尊面前抬不起头,让他在王爷面前颜面无存。民女说石将军乃是川中百姓赞誉的好人,岂会是白人凤之后?易筋宝经……唉……”何芳霞眼望石剑,没说下去。
她看他泪光闪闪,自己心头也是一阵复杂,连声长叹。
说什么好?何浩林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他再不是东西,也是自己的父亲。
自己岂能为了石剑,而与父亲翻脸?
何芳霞瞬间心思倏转,柔肠百结。
绿杏红杏二女怔怔地看着石剑与何芳霞,没想到他们竟这么谈得来,没想到他们不仅相识,好似也很相知。
“什么?王爷?何姑娘,请再说一遍,哪个王爷?”石剑闻言,一声惊叫,差点跳起来。
他耳边响起寇振海的话:皇上经常咯血,病体缠身,信王登基在即。你为讨好魏阉,在川首建生祠,信王已将你划向魏阉一边,因你武功才智出众,在信王看来,你将是他将来执掌朝政的绊脚石,他欲除你而后快。
今夜,他又从何芳霞嘴里听到十八喇嘛行剌自己与“王爷”有关,岂能不心惊?
如果何芳霞嘴里的“王爷”便是信王,这意味着自己从政之路走完了。眼下,自己未与武林释怨,尚不是自摘乌纱之时。
若自己在朝中无藏之处,那自己的命运将是非常的可怕。
“对不起,民女不知哪位王爷?民女从不参与家父之事,只是偶尔听说过一位王爷。”何芳霞摇了摇头,坦言不知哪位王爷。
她看石剑满脸惊骇,不由大奇。
她反而迷茫地望着石剑。
她是民间女子,岂知朝中党争之残酷?
从政之人,随便站错队,便会惹火烧身:轻则掉乌纱,重则会有灭门之祸。
石剑明眸顿黯,低下头来,心头又是一阵忧伤:自己虽然做到了龙庭大将军之位,但抱负尚未实现,那便是统率三军,前往辽东,浴血抗金,马革裹尸。
画舫里一阵沉默。
静得可怕,可能一根针掉下来,也能发出响声。
每个人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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