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想到这两个字洪蘅突然害羞了起来,心想,这个男人浑身冷,很难和“温柔”两字联想在一块儿,可是,此刻她真的能感受到这种感觉。
在黑巷子默默的走着,洪蘅没有拒绝他的护送。
“慕医生似乎不太爱说话。”洪蘅找着话题。
“你也不一样?”他这句话可真是一针见血。
“我?”她嫣然一笑,“不会啊,我是有问必答的。”
似乎就等这句话,慕云遥问:“你家中有几个小孩?”“我是独生女,父亲在去年去世了,家里头只剩我一个。”想到生前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洪蘅的语气沉了下来。“不过也好,要不,当他看到自己一手搭建起来的房子被拆时,心里头一定很难过。”
慕云遥静静的听着她说的话,一番话下来,他似乎比方才了解她许多。
“对不起,在你面前啦哩啦喳的说了一大堆。”洪蘅有些不好意思。今晚是怎么了?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泄漏这么多心情。
慕云遥在黑暗中看她,一丝丝微弱的光在洪蘅眼角闪动……
她哭了!
想疼惜一个人的感觉使慕云遥伸出手把她揽入怀中,虽然只是一个轻柔的动作,可却让洪蘅感到受抚慰,她想起在父亲怀里的幸福感,还有那听不腻的话,“阿蘅是我的心肝宝贝。”
多么……多么想再听一次爸爸用极重的湖南口音叫她的名字、和她说说话,可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他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慕云遥任由洪蘅在他怀中痛快的发泄情绪。这女孩平时可能压抑了太多的好恶,表面上愈温和平静的人,心中往往累积许多心事,直到有一天受不了了就会爆发。
宣泄够了,洪蘅才发觉自己倚在慕云遥怀里,她察觉失态的把身子移开,红着脸呐呐的说:“我……我方才实在太失态了,对不起!我……”
“不必觉得抱歉,像你这样的人是需要有适当的宣泄空间。”他的口气是全然的医生口吻。“洪蘅,你压抑了太多心事了。”直接叫她的名字,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洪蘅低垂着头复往前走,转个弯来到了一间旧瓦房前停住了脚步,低声的说:“我家到了。”她抬起头看他,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让我‘这种人’有宣泄心情的地方。”顿了一下,又说:“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谢意。”
“固执的女孩。”
刹那间,洪蘅仿佛看到他笑了,只是这里光线实在微弱的可怜。是错觉吗?怎么感觉好像他笑了呢?
“慕医生……”洪蘅想问一个再唐突不过的问题。
“嗯?”
“你会笑吗?”够唐突吧?
“呃?”
“呃……没什么。”洪蘅一笑,没勇气再问第二次。“我进屋去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今晚真的谢谢你了。”也向他扬扬手转身用钥匙打开木旧门,走了进去。
第二章
“痛快!简直过瘾极了!”曾宛君今天心情顶好,一看到洪蘅忙不迭的把她拉到旁边。“喂,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谢我?”洪蘅一脸茫然,想不起来自己做了哪件事要宛君这般犹如谢救命恩人一样谢她。
“谢谢你‘色诱’慕云遥成功!气死‘狐狸精’姐妹。”
“色诱?好难听!”洪蘅脸一红,想到色诱不由得又想起昨夜在慕云遥怀中哭泣一事。
这件事绝不能让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友知道,要不然事情可大条了,凭她三寸不烂之舌、唯恐天下不乱之心,绝对有可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死的掰成活的!
“喂,说真的……”曾宛君朝着她挤眉弄眼。“昨个儿那大帅哥送你回去有没有啥表示啊?”
“还……还能有什么表示?”洪蘅刻意把神情弄夸张,意欲掩饰心中的不安“他是座大冰山,我自认不是什么热情人物,没溶化他的能力。”
“热情人物也未必溶化得了他!‘狐狸精’的妹子不就可引以为鉴?”这座冰山要溶化大概只有破冰船喽?谁又是那部破冰船?天晓得。“不谈这个了,你啥时候搬出去住?”语气中大有要她尽快移出的味道。
曾宛君永远不会知道她对那栋旧瓦屋的感情。那栋房子里锁着太多无法再有的回忆——父亲和蔼的笑容、童年的种种……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局外人能懂的。
洪蘅杵了好久,才幽幽一叹说:“再过些时候吧。”
“日子已经一天天迫近,你非得要等到工人开始拆房子才肯死心,是不?OK,就算你着恋那里的一切,好歹先找好将来要住的房子吧?”
“再说吧。”
“接受我的建议吧!”她再度怂恿洪蘅。“搬去和我一块住,一来省金,二来彼此也有个照应。”曾宛君家在距离公司不远路程的高级住宅区里有一整层的房子,一层可供两家住户,每一户约有二十余坪,对于这层新完工不到一年的房子她已经先向父亲要了一间,就等着搬进去。
“不太好吧?”洪蘅知道自己和曾宛君交谊匪浅,她的慷慨也令自己感动,可是……这提议怎么想都不妥。
“二十多坪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太浪费了,你搬进去住我多一个伴不是很好?”
“为什么不住在家里?既不浪费又有人陪。”
“住家里?早晚被‘狐狸精’气死!”曾宛君嫌恶的说,“没办法,和她八成结了前世仇,她见我不舒坦,我看她不顺眼,在这种情形下还是不住同一屋檐下会比较安全,免得成天怒目相向。”
“让她一些不就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洪蘅从父亲那里得来的人生观。
“那只会使她得寸进尺。你别巴望我学会你那套温柔哲学,我这人一向赞同以暴制暴,别人掴我左脸颊别期望我会智障的请他打右脸颊,你以为耶稣怎么死的?就是别人掴他左脸,他还提倡买一送一连右脸也请人家打,最后人家索性把他往十字架上一钉——了事!”
洪蘅一笑,“幸亏耶稣不是回教先知,要不,以你这种胡诌法早就被激进的回教徒给谋杀了!”
曾宛君不以为然一耸肩,接着说:“反正我和‘狐狸精’就是不适合共处就是了。”她打了一下哈欠。“言归正传吧,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块住?下个月初就要搬进新屋了。”
“这么快?”她仍没回答搬或是不搬。
“喂,给一个答案嘛!真的很希望你能搬来和我同住。”
洪蘅低头似是考虑。自己也想在老家被拆之前找到房子,可是……宛君的公寓是高级住宅区,自己拿什么当房租?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她只缺伴、有个互相照料的人……很为难,真的很为难。
“你啥时候变这么龟毛啦?”莫非她觉得不付房租的房子住得不舒坦?嘿!这女人真是……曾宛君想了一下说:“要不这样,你搬过来之后水电费你支付,就当是每个月的房租钱,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洪蘅仍是犹豫不决。
“不要这、那的,就这样说定啦!”不给洪蘅反对的余地,曾宛君替她作决定。“太好了!我终于有伴了,要我一个人住二十多坪的大房子还真有些寂寞呢!”这些话她是故意说给洪蘅听的,算是博取一些同情吧!免得她改变主意,届时可少了一个同居人了。
曾宛君如同孩童般雀跃的神情教洪蘅忍不住一笑。
搬过去同住吧!正如宛君所说,两人住在一块儿有个照应。
“我的车子坏了。”慕云遥一如往常的以冷淡的语气对着电话另一端的人说话。
每个月的月底是他回家的日子,在外头一个人独立惯了,真的不喜欢这个麻烦的日子。其实他也不是真的不喜欢回去,偶尔他也会想看看家人,感受一下有家的感觉,只是每一次一回家,尤其是近一、两年来,家人老是喜欢绕着“成家”两字打转,他厌恶死这种感觉了。
“车子坏了就回不了家?”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中年女子温婉中不失个性的声音,似乎了解慕云遥想以此作为不回家的借口。“不想回来?”
“随便你想。”某些事情他不会想去解释些什么,就让对方认为是这样好了。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淡淡的说:“我现在在距离你住处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要不要我去接你?”罗盳芳对于这个独生子违拗的脾气一直都只有竖白旗的份。
儿子的脾气百分之百承自于他那位外科权威的教授老爹!可是他爸起码对我温柔,而他呢?罗盳芳不禁猜测,儿子在谁面前才会融化那张冰面具?
这头正猜得一头热时,那头传来了慕云遥低沉磁性的声音,“如果不麻烦……”
“我现在马上过去。”他愿意回家再好不过了。
“妈……”顿了半晌,慕云遥说:“请司机把车子停在路口就行了,我自己用走的过去。”他知道妈妈不会开车,每回出门一定是司机开车接送,他不喜欢那部招摇的近千万名车停在他公寓楼下引人猜测。
“你……”她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家境傲人这么令他厌恶?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罗盳芳也挺无奈的。
挂上了电话之后,慕云遥整理了一些东西正打算出门,房里的电话又响了。
“喂,是你?”很明显的是个他不甚喜欢的人物打来的。压抑着不悦,他说:“古小姐,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不多聊了,再见。”不理会对方的反应他挂上了电话。“古和珊怎么会有我公寓的电话?”他皱着眉喃喃的低咕,不及细思,随手操起一件外套往身上一披下了楼,走出了巷子,他很快的在巷口看到那部无论停在何处都引人注目的加长型名车。
“最近好吗?”慕云遥一坐进车子,便先向母亲问候。
一成不变的有礼、一成不变的距离,这孩子真的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吗?一点亲密的感觉也没有。
“老样子,你呢?”罗盳芳回了一句近似礼貌、公式的回答和反问。
慕云遥一耸肩算是回答。
“下个月为了公司的事情我必须走一趟西欧,有没有什么要我替你带回来的?”身为一个女强人,有太多的事情得自己来。
想起自己的一生,罗盳芳只得了句人生哲言——靠山山倒、靠水水枯,靠自己最好!
她以二十六岁之龄登上罗氏总裁之位,原本以为将来找个老公之后就有人替她分担辛劳,谁知……唉!找了个CNA总裁之子嫁了之后赫然发现,她不但要管罗氏还得兼管CNA!
谁教她嫁了一个以医生为天职,乐此不疲、陶然忘我的男人呢?
嫁给慕君得之后,罗盳芳一直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而会养出这么个酷得不近人情的怪胎,罗盳芳不否认自己有一半的责任。事业占去她泰半的时间,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孩子相处,至于另一半责任则是孩子的爸,他是那种一进医院就生龙活虎,回到家里就等着睡觉的人,这种人哪有时间和孩子相处?
在双亲皆因事业繁忙而无暇兼顾孩子的时候,养成孩子独立的个性并不难料到。
到欧洲能为他带回什么?慕云遥想也不想的便回答:“没有。”
“那我就替你带几件衬衫回来吧。”这句话似是她在自言自语。
回家的路上必须经过一处旧瓦房及铁皮屋充填的街廊,慕云遥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的一片荒凉。
他记得这里,那个名唤洪蘅的女孩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