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也称呼她为Mama,但是尹筝心里很清楚,这个在研究中心生活了三年的孩子,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在这个地下研究中心形成她最初的世界观,她怎么可能会懂母亲的温暖,血缘的羁绊?
尹筝朝她伸出手,看着孩子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这如同小兽般本能的亲近被厚厚的防护服阻隔,尹筝什么都没感觉到。
孩子的耳朵上还罩着大大的耳麦,里面播放着平复她情绪的音乐,尹筝伸手给孩子套上第二套防护——隔绝脑电波的磁力头罩。
然后,她牵起孩子的手,将她带出铜门,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这是三年来,Null被送到SSRC之后第一次回到地面,只是有了耳麦和头罩的双重隔绝,她应该什么都感觉不到。
所以,当最后一道防护门开启,那穿着小白裙子乖乖站在原地的小娃娃,她一定不知道,在那瞬间,十数个手持冲锋枪全副武装的特警人员将她团团围住,每一个黝黑的枪口都对准了她身上的致命部位。
她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密切关注她的尹博士微微扬手撤了武装,再次牵起她的手来。
软软的小腿向前迈出了一步,忽然带起了一阵细微的气流。
这一瞬的细微波动,甚至没有扬起她雪白的裙摆,饶是再机警入微的特警和研究人员都没有察觉。
只是,那点点的波动却是这般传了出去,掠过树海,翻越重山,摇曳了绿油油的稻田,浮动了红艳艳的夏花;最后,当它终于化成一缕暖风,从那半掩的窗户中溜了进去,轻轻拂上那头子夜般的黑发,那一瞬,如弦轻动,扰了一场好眠。
床上的人微微睁眼,金色的竖瞳,冷光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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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恶魔
Null,是三年前,尹筝意外捡到的宝贝。
那一年,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在Z省农村的稻田里被发现,她喃喃自语说着当地方言,那一会儿变一个的语气神态太过惟妙惟肖,吓坏了朴实的村民。
当年,对孩子的最初诊断是精神分裂症引发的多重人格。
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多重人格这样的病症发生在这么年幼的孩子身上的几率微乎其微,更何况好几个村民都信誓旦旦跟专家保证,那娃娃千变万化的神态中的几个,分明就是他们过世的亲人!
三天之后,注入镇定剂的孩子被抬入了SSRC。
经过一番研究测试,最终尹筝怀着复杂的心情给孩子命名了异能——鬼眼,和容纳。
是啊,她的心情如何才能不复杂?!承认了这孩子的异能,等于承认了世界上存在精神力灵体,等于承认了,这个世上,有鬼!
——
尹筝双手环抱在胸前,站在特殊绝缘材料修建的房间一角,一动不动,双眼紧紧注视着房间正中的桌子边坐着的小女孩。她的头套已经拿下,耳麦也收了起来,一双乌黑圆亮大眼睛一眨不眨,定定望着对面坐着的男子。
修耳曼,意大利黑手党成员,犯下累累罪案的杀人狂魔,正是这一次出资方要求Null出马对付的目标。
修耳曼从来没有经历过比今天的审讯更加荒诞无谓的场面。
对面的女孩儿很年幼,看着丝毫没有杀伤力,修耳曼在记忆力中搜寻女孩儿的样子,却是一无所获——官方出动这么一个孩子与他沉默对视,目的何在?
那双乌黝黝的大眼睛还是定定看着前方,仔细观察却会发觉,她的视线角度已经变化,从修耳曼的眉间偏开了数寸,停在了离他右耳一公分处的地方。女孩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尹筝和一干见识过Null异能的研究员却心知,他们等的“人”,来了!
好几个人的心不由揪紧,虽然他们谁都看不见Null能看见的东西,但单单是对那东西确实存在的认知,已经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那是两年前,尹博士曾经尝试过让Null把她看到的东西画下来,明明是孩子稚嫩的笔触也许还画不出真相三分的神韵,尹博士和一众研究员看过之后却是沉默良久,从此再也没有给过Null画笔。
而此刻的修耳曼也敏锐的感觉到了女孩的变化,仅仅是一个不自然的视线偏移却不知为何让他心中升起了寒意,连带着后背竟也冒出了冷汗。修耳曼有些恼羞成怒刚想打破僵局,忽见对面的女孩微微抿唇,轻笑起来。
那抹笑容,放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怪异。笑着,孩子轻声开口说了一句话——修耳曼,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么?
那是,标准的英式口语。
在修耳曼因惊惧而骤然紧缩的蓝色眼眸的注视下,女孩笑着跳下椅子,在房间的空地上翩翩跳起舞来。那是芭蕾的动作,柔美圣洁的舞姿将白衣的女孩衬托成了高贵的白天鹅,举手投足间,那淡淡含笑的矜持脸庞若隐若现,却总像是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异样——是啊,因为她的眼神里,分明含着怨毒!
修耳曼带着手铐的双手在身前奋力绞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浑身的颤动。雪莉,这个女人,是雪莉!那个他亲手杀死的情妇,那具他亲手分解的尸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雪莉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修耳曼忽然大笑起来,为了自己前一刻差点掉入陷阱的愚蠢。
“你们以为找一个能模仿雪莉的人来就能吓到我么?不好意思,恐怕要再一次让你们失望了,”修耳曼挑着眉梢,笑容镇定中带着嘲讽,“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杀雪莉,你们再演下去也不会…”
却是话音未落,忽然那正在房子中央伴着无声旋律迈着舞步的白色身影一下爆冲起来跃上了桌面。无论是研究员还是警卫在那一瞬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瘦小的孩子如同猎豹一般扑向修耳曼,狠狠朝着他的头部抓去。
脸上倏然被抓出四道血痕,修耳曼一下从椅子上翻下去,立刻有警卫冲上来将双方人员制住,修耳曼被一把压在了地上,努力抬眼间,对上对面那还在人群中不断怪笑挣扎的小女孩。
几双大手按在女孩瘦弱的身躯上阻止了她惊人的爆发力,尹博士已从助手手上接过麻醉剂准备给Null注射。压制之下,Null仍旧疯狂大笑着,脸部的表情狰狞扭曲,那恐怖阴冷的笑声从喉咙深处溢出来,在每个人的心头惊起颤栗。
Null,三年前尹筝意外收获的宝物,她有着一双能见灵体的鬼眼,有着一副,可以吸纳灵体的身躯,是名副其实的,灵魂容器。
麻醉的作用下,女孩渐渐不再挣扎,齿间的狂笑变得尖细,却同样让人毛骨悚然。
在晕倒的前一刻,她定定望着对面惊魂未定的修耳曼,咧嘴说了一句话——修耳曼,雪莉是你杀的,我也是你杀的,我们都没有忘记你,我们会在地狱,等着你!
低沉的意大利语,就像是从女孩的腹腔中传来的鬼音,修耳曼惊恐地盯着那双死死瞪着他的黝黑眼瞳,那里弥漫着死气,幽深无比,仿佛一瞬,已吸尽了他的灵魂。
一旁,第一次参加外勤见识到Null的诡异的年轻研究员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勇气,软软的靠在墙壁上,颤抖的手心还握着记录用的笔。手中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到最后却全变成了同一个单词,用力到将纸张狠狠划碎。
DEVIL
DEVIL…
——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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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了离他右耳一公分处的地方…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忽然觉得右耳后方凉飕飕哒,哇咔咔!
☆、004 破坏
是夜,尹筝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埋头梳理着此次外出实验的研究结果。
笔下的纸张上绘着表格,上面列满了评估项目和测试结果。
第32项:Null在使用脑电波绝缘头罩后,是否能成功阻碍和灵体间的通信?
尹筝一路勾勾画画,在看到表格上的这一项时陷入了沉思。脑中浮现出那带着头罩安安静静的瘦小身影,尹筝犹豫良久,还是在结论一栏勾注了未知。
毕竟,Null即便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也不能代表她体内绝对没有灵体入侵不是么?只是若是如此,便代表Null对灵体已经有了控制力,这样的结论无疑是可怕的。
尹筝看了眼时钟,揉了揉酸痛的眉间。
对Null异能的研究在一年多前陷入了瓶颈,表格上的结论也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今天的外出实验并没有带来意料之外的收获,不过能平安将Null放出去再带回来,对SSRC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重新拿起桌上的笔,尹筝打算进行收尾总结,却在俯身的那一刻,晃眼瞥见桌上玻璃杯里的水轻晃了一下。尹筝机敏地偏过头,一瞬望向杯子,下一刻,那平静的水面轻轻一动,再次泛起圈圈涟漪。
镜片后的墨瞳骤然缩紧,尹筝猛得起身向房门跑去,却是下一刻,耳边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她两眼一黑朝前摔去,身侧的书架一下倒了,厚重的书籍砸下,她瞬间失去了意识。
——
SSRC的全金属结构让它可以抵御八级以上的地震或军队炮轰,却从来没有人想过,SSRC有一天会经历一场摧毁了半个研究中心的爆炸。
Eins(一号)在睡梦中被爆炸惊起的冲击波掀翻到房间一角,剧烈的耳鸣让双耳疼痛不已。要不是他身体早于大脑行动控制了书桌挡在身前,他已经被眼前的这根钢条戳穿了。
Eins推开面前的桌子,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废墟。他的房间有一半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爆炸而涌进来的沙石。要不是那巨大的爆炸将外面的土地也炸出了深坑,他早已被沙石掩埋。
直达地心200米的巨大深坑,无疑是震撼而恐怖的。
Eins第一次感觉到从心底蔓延起来的恐惧,他颤抖着抬头顺着深坑一路看上去,忽然,看见了一轮悠远的明月。
渐圆的月亮莹白中透着昏黄,高高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上,洒下清冷的光泽。那一刻,便是连心底都忍不住颤动起来——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月亮了?
晚风轻轻拂过少年呆愣的眉眼,他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那轮明月,直至一抹诡异的黑影飘到了他面前。
那团黑影如雾如烟,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黑影深处射出两道光芒来,如同人眼般炯炯有神。
良好的身体应激反应让Eins在第一时间聚集起了掌心的能量,准备将身前的桌子朝黑影砸过去,却是下一刻,那黑影一下轻飘飘飞了起来,露出了后方那静静站在月光下的人。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古怪的黑衣,乌黑的长发在晚风中轻轻扬起,他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
Eins目瞪口呆,连异能都忘了施展。
那双金色的眸子淡淡望向他,里面无悲无喜,连同着那人的表情一般,冷漠淡然。只是四周,却是渐渐聚起了一种压迫感,一种,当强大猛兽出现时,其他动物本能感知到的压迫感!
Eins的机能本就比常人敏感,此刻他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却是连爬起来逃走的勇气都没有了!
黑衣男子静静看了他片刻,下一刻,他转身,一瞬消失在了原地。
Eins瞪大了眼睛看着男子先前在的地方,他就这样消失了,连同着那妖怪般的黑影一起。他愣了片刻终于敢大声喘气,一动,只觉一滴温热的液体从上方滴下,落在了他脸上。
鼻翼间弥漫的,是血的味道。
他茫然抬头,看着那被层层割裂的研究中心,钢筋交错的隔板边缘持续滴下浓腥的液体,他的楼上,他楼上的楼上,有人死了么?
哈哈,有人…死了么?!
片刻之后少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阴冷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