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不知道刚才又有一滴眼泪从她眼眶中落下了。尼禄再次擦掉她面颊上的泪水,他明白那就是答案。
“和我看完这场电影吧。”尼禄转过身,重新将视线放到荧幕之上。
雪莉听到空旷的剧场里很响的啪嗒一声,是尼禄和她脖子上牵绊的锁链被他打开,落在地上的声音。
Ⅳ。
他果然不喜欢这部电影,说是要一起看完的,他却没多久就睡着了。雪莉看着熟睡的他,起身,默默地离开。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结局了吧。现在走就不用再面对他,面对自己了吧。
走吧!雪莉!
走啊!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喊,可灌了铅的双腿迈出去好艰难。
走啊!雪莉!
“走吧。雪莉,走吧。”
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这一次她终于知道自己哭了,从来没有过地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冲出了影院,冲出了和他牵绊的世界。
尼禄拾起地上的锁链,锁链的一头还有她头发的香味。他想起了歌罗娜最初的劝告——
尼禄,答应我不要去爱上任何人,任何人。
命运这个东西,果然是不能抵抗的。
屏幕上的男主角爱上了玛丽莲,没有理由地热情似火。果然这就是命运,不能抵挡的命运却也是最美妙的命运。
尼禄抚摸着被遗弃的锁链,忽然在黑暗中放声大笑,笑声里夹杂了怎样的感情,他自己也说不清。
笑完之后,他安静下来,影片也迎来了它最后的大团圆结尾。
他盯着屏幕,忽然疲劳地打了哈欠,对着屏幕后的阴影说:“野狗纯,你一进来,我就发现你了。”
“所以你才会让拉斐尔离开的吗?”纯走出阴影,银灰色的身形在屏幕朦胧的光芒中仿若游魂。
“不对啊!”不等尼禄作答,他就眉飞色舞地自答起来:“因为你是真的爱她,对不对,这才是答案对不对,亚伯罕的时光大帝也有认真到软弱的时候,对吗?”
冰室纯笑起来,得意非常。
尼禄望着他似笑非笑,等他说完,慵懒地开问:“你来找我一定是有目的的。而这个时间,你来找我的唯一目的,一定是苍御零他们要驾临拉斯维加斯,而卡斯蒙要我们去迎接他对吗?”
“有没有人说过你实在聪明得可恨!”冰室纯一边咬着牙说,一边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电影马上就要结束,也到了最热闹最欢喜的时分。冰室纯饶有兴趣地看了下屏幕,嘟囔道:“热情似火,是我最喜欢的电影呢。”
“是吗?你也会喜欢看电影?”
“呵呵,我一直很爱老电影。”冰室纯幽幽地说,指着影院的出口,贴到尼禄身边问他,“为什么不去追她呢?我看得穿她的心,她心里有你。我记得尼禄大人可不是这么大度的人,只要是你的东西,别人碰一下你都会把它毁掉的,不是吗?”
“人是会变的。”尼禄转头看他,这时电影终于结束,影院后墙上黄色的日光灯亮了起来。
尼禄盯着冰室纯,纯盯着尼禄,两个人都不肯示弱,精神通过目光拼命地较量着。
“你就这么想除掉我吗?”
“哪里?”纯笑了下,幽幽地说道,“没有了你,游戏就无趣多了。我只是真心地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要知道我没有朋友,真正讨厌的人从头到尾也只有你一个,所以我很关心你,真心地关心,最最关心的人就是你。”
“呵呵,多谢。”尼禄站了起来,“卡斯蒙有什么计划,告诉我他派你来的目的。”
“啊?你这要听吗?现在的你还能执行卡斯蒙的任务吗?”冰室纯邪恶地笑,看似并不着急离开。
“冰室纯!”尼禄回过头狠狠地对着他:“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就不要忘了我是亚伯罕家的族长,会用生命捍卫路西法尊严的人的首领!只要是路西法选择的道路,我就会用鲜血去将它扫平。”
“所以即便爱情、自由包括你对时间和命运的信仰都可以为了亚伯罕的姓名而抛弃吗?”冰室纯斜过脸问他,灰色的眼睛里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
尼禄认真地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笑得洒脱自由。
“这就是我的命运不是吗?我天生的命运!既然接受了亚伯罕的姓氏,从出生的那天起也就无怨无悔地接受了与之相对应的命运不是吗?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吗?你和我,都是一样,一样活在这个神创的世界里,按照我们必须的命运,不管哭也好笑也好,也必须走下去不是吗?”
“这只是一场游戏,尼禄,你把它看得太认真了。”
“哈哈,是吗?是我太认真了吗?”尼禄一把揪起冰室纯的衣领,“是你,纯,一直都在逃避吧,假装自己是旁观者,假装一切都是游戏,你太软弱了!纯!你和我根本没得比!”
“尼禄……”冰室纯还要再说什么,尼禄已经甩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纯整了整被尼禄抓乱的衣领,愣了一下,忽然又笑起来,在黑影里喃喃自语:“尼禄,这只是一场游戏。”
Ⅴ。
雪莉走出影院,一直向前走,不停地走。
虽然已经是半夜4点钟,但这座没有夜晚的城市,似乎这个时候才进入它真正的高潮。路边川流不息的是穿着华丽、大声说笑的青年男女和花花绿绿的夜店霓虹。雪莉一个人走在略微潮湿的大街上,不停地走,不时有人向她搭讪,还有汽车擦着她的衣服开过去,她都没有停下来,她知道她只要稍微停留就会失去继续前进的力量。
忽然眼前一片白光,眼前高楼上原本熄灭了的巨大荧幕居然亮了起来。雪莉身边的人都停了下来,带着酒精和睡眠的微酣举头望向那块突然闪亮的屏幕,只有雪莉还在不停地走。她不能停下来,绝对不能,可她才走没多远,又是突兀的光亮,另一块高楼上死亡的屏幕墙也在此时复活了过来,紧接着一条街上所有的霓虹灯和广告幕墙都亮了起来,她终于停了下来,有事情要发生了。
她看到屏幕上首先出现的画面是黑暗中的跑道和徐徐降落的飞机。然后一个男人开始在荧幕外说话了。
雪莉听过卡斯蒙的声音,所以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卡斯蒙,而是比卡斯蒙还要狠毒的冰室纯。
老电影院的放映员老头干涸苍白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肮脏的呢绒椅子之下,在他的尸体旁冰室纯对着面前被他用鲜红的血画出巨大符咒的屏幕大声说:“看!神的子民终于来到了我们的城市,那架飞机带来的不仅有你们的亲人还有神的子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
雪莉盯着屏幕上降落在拉斯维加斯机场的飞机,原来那就是她思念了许多个日夜的他们,苍御零、透、海砂还有——海琴!
屏幕上的画面改变,从机场转而对准了温和微笑着仿佛完全无害的纯,阴影遮住了他失去的左眼,他剩下的右眼里藏着蛊惑万物的番尼的魔法。
雪莉看到屏幕上他的脸,立刻拦截下一部出租车想要赶到机场,可是打开车门坐进去她才发现出租车司机已经被屏幕上的纯彻底吸引了。雪莉从出租车上下来,看到每个人都望着屏幕上的纯,信徒一样听着他的布道。
“……你们这些有血有肉的人啊!就这样任凭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吗?如果生命是这样的无奈,为什么不在它结束前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呢?……最后太阳纪的预言终将实现,既然没有未来,就享受现在吧!……有没有一个人让你仇恨到想要毁灭?或者哪个女人,她从不肯正眼看你!还是哪家店子里的美食你想一次吃个够……”
冰室纯的声音是那样平缓温和,即便在说着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预言也不会有丝毫紊乱。他就像是每个人心中的声音,又像是一面镜子。他还在笑,笑得让人只能亲近。
雪莉望着他的笑容,感到冻彻骨髓的恐怖,已经没有车子能载她去机场了。这样大的城市里,现在的她能够依靠的却只有自己,虽然这座城市大到她无法想象,她也只能义无反顾地向机场方向,靠自己的双腿跑过去。
海琴收拾了东西准备下飞机,突然空中小姐示意他不要急着走,从他身边跑过去把降落时关掉的电视又打开了。
一阵雪花点后,海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阿苏,不,冰室纯!”
冰室纯对着屏幕轻轻微笑,幽雅地吐出了一个句子后让镜头重新回到了夜晚的拉斯维加斯。
“欢迎你们来到拉斯维加斯。”
夜晚的拉斯维加斯在一片红或蓝的霓虹光芒包围中,仿佛传说里的地下魔都。而那些生活在魔都的人们,也都跟着了魔一样,彻底疯狂了。
海琴看到街道上随处是赤裸着身体,蜷缩在街头哭泣的少女;那些混杂了污水和垃圾的角落里满是被人遗弃的受伤濒死的人;而此时在街道上横行的人都烧红了一双眼睛,将心底最原始罪恶的欲望都宣泄了出来。
整个城市都疯了,被欲望和杀戮包围,罪恶得让人窒息。而在这些窒息的画面中,海琴看到了更让他窒息的东西。
在被恶鬼占领的街道上,燃烧的火焰和破败的霓虹之中,雪莉正向机场方向,向他不顾一切地奔跑着。
雪莉!可怕的画面顿时随着这个名字占领了海琴的大脑。
“我要去找她!”
——第七章完——
第八章 死亡之城
Ⅰ。
天空开始濒临黎明,海琴知道就算不是黎明,零也不能准确地把他送到人海茫茫雪莉所在的地方。这个时候,他只能靠自己,依靠他和她之间那条强有力的纽带,相信他一定能找到她,哪怕是地狱也能找到她。
他夺下机场巡查员的机车,开足马力向远方燃烧的城市冲了过去。
“哥哥!”海砂急迫地喊,身后的透一把把她提到了一辆车上。零也夺下了机场工作人员用的卡车,紧跟在海琴身后朝城市中央开了过去。
海琴骑着机车冲入拉斯维加斯的怀抱,可他进入城市走了没多久,就走不下去了。路上到处都是坏掉正在焚烧的轿车,倒下的电线杆像散落在桌上的牙签,人行道上也四散着碎玻璃垃圾以及人的尸体。
他的机车面对地狱血海一样的街道,终于也走不下去了。
现在他能依靠的也只有他的双腿了,他管不了那么多,从机车上跳了下来,凭着直觉和天命的牵绊向前跑去。
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她的名字:“雪莉!雪莉!”
“海琴!”
忽然他听到远处他的呼喊竟然得到了回应。他冲过去看到一堆赤着上身的男人中间,那个他思念了几个世纪的女人正满身伤痕不顾一切地向他跑来。
“雪莉!”他咆哮着,让冰冷的风荡开了雪莉身边的闲杂人等,踏着白色的雾气跑到了她的身边,终于将她用力地拉进了怀里。
冰雪之气还在他身边萦绕,周遭的街道及街道上的所有东西都给凝固成了铅灰色的雕塑,但他却只觉得他和他怀里的她就要被烧毁了一样滚烫,是太久的思念让心脏不能承受剧烈搏动而癫狂得滚烫了。
“雪莉!”
“海琴!”
拥有的冲击,让他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他抚摸着怀抱里的她,忽然感到心碎,立刻拉开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她的衣服被暴徒弄得到处是破洞和划伤的鲜血,红色长发也打了结显得很脏,她的脚……
一双完美的脚赤裸着,上面是网状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