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乌孙回来之后,她的身体渐渐恢复,脸上也出现了红润。然而,他却没见她再次真正开心地笑过,甚至连哭,也从未哭过。
这让他十分担心。
“心月?”
听见他的叫唤,她才似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哦,对不起,哥哥你刚才说什么,我一时没听清楚。”
君无情和冬儿交换了个眼神后,对心月道:“我说三日后,我奉命要下江南巡视,你就跟我一块儿到江南去散散心吧。”看样子也不用再问她意见了,就算她不肯,他也非得带她一块儿去不可。否则留她一人在这儿,他怎么放得下心?
“江……南?”那离鹰又更远了。她这样想着。“好啊,到江南去看看也不错。”她笑,笑里有些凄凉。
到哪里应该都是一样的吧。好奇怪。以前没有鹰的日子,她仍是过得很开心,可是,离开她之后,好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呢。或许是一时还不习惯吧。他不知有没有想过她?或是——还恨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他的感觉是爱、还是恨,或是已无感觉?她的孩子小产了。身为一个母亲的痛,她深切体认。大夫说,她可能再也没法有孩子了。她好恨,却不知是恨自己还是恨他多些。
她身上的疤痕,从右肩斜至左腿,长长的两条红痕,肉会绽开的痛也会存在一辈子吗?她不想去想,现在对她来说,不辨悲喜或许是最快乐的。
不能怪他的,对吗?在那样的情况下,她都承认是她出卖了乌孙,又怎么怪他要处死她呢?他是一国之君,是草原上的鹰,他是该那么做的。虽然,她的书信没能送到汉王手中,但的确是她先背弃了他。
只是,在她内心深处,始终无法原谅他的狠心,和他竟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的事实。
心月抬眼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哥哥,明日我想到慈灵寺上个香,最近心里都是有些不平静,或许到江南走走会好些。”
君无情点点头,抚着妹妹的发道:“让冬儿陪你去吧,求个心安也好。”
他知道,其实她是要去为那尚未出世就已夭折的孩子祈福。如果这么做能让她的内心得到平静,他会鼓励她这么做。
???
不!不要!别把我的孩子带走!睡梦中,她见到昆鹰拿着一条长鞭,硬生生地将她怀里的婴孩带走。
鹰!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她泪如雨下,不断地乞求,却只见到他残忍地将孩子在她面前撕裂,血溅当场。
“心月——”他站在她的床榻前,泪,无法克制地落下。
这些日子以来,她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让她在睡梦中悲泣的,是他吗?
他心碎而心痛。
“心月——”他出声叫唤,声音是喑哑的。“原谅我,心月——”
她猛然惊醒,却听见熟悉的呼唤。
不!不是他!不会是他!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她朝思暮想,既爱又恨的男人——昆鹰。
“不——”她出声惊叫。整个人慌乱得有如受了惊吓的鸟儿,迅速地瑟缩在墙角。那一鞭鞭打在她身上的痛楚,像是在此时又清晰地打在她身上。她的脸刷发惨白。
她怕他?他曾想过她可能怨他、恨他,却从未想到她——怕他?
“老天——心月——”他上前。“不要怕我——求你——”他无法忍受她竟然会怕他!“不要!你走!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狂乱地喊着,几乎要失去理智。“我恨你、恨你、恨你——”
她喊了出来!终于把压抑许久的痛楚凄厉地喊了出来!她以为她已无心无情,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她错了!再见到他,她所有的爱、满腔的恨,竟全如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她无法承受那样强烈的情绪。她觉得,自己似乎要昏厥了!“我爱你!”他紧搂住她。不顾她的挣扎与狂乱,只是紧紧地搂住她,象是要补偿这些日子对她的思念与歉疚。“心月!我爱你!”
感受到她的承受的痛苦,他心亦然。但他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方法来安慰她,平抚她内心的创伤。
他熟悉的声音,温暖的拥抱和那句我爱你,仿佛在瞬间平抚了她的创痛。但,只是瞬间。她猛然忆起在乌孙时的他、在她梦里的他。她发狂似地用力推开他。她不要、不要再承受一次那样的伤害!“心月!我知道我们的孩子没了。”他沉痛地道。“我知道我辜负了你!但心月,我们都有错!错在看不清事实的真相,错在让太多的恨蒙蔽了一切!”他搂紧她,不让她逃离他身边。“心月!让那一切都过去吧。我不能没有你!更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你!为了找你,我独自来到中原!如果不能带你回乌孙,我也不回去了!去他的乌孙王!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心月捂住了双耳,拚命地摇头。“不要跟我说爱我!不要跟我说这些!我的世界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你为什么还要来破坏它?放过我吧,求你!我再也无法承受那样的伤痛了!”她捉住他胸前的衣襟。“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恨透了你!你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
他的心猛然剧痛。是的,是他杀了他们的孩子。“心月,我明白你的痛苦,失去孩子,我又尝不痛心,那是我的骨肉!我昆鹰的孩子啊!心月,难道你以为这些日子以来我过得快乐吗?”他再次拥她入怀。“心月!我想你!我不能失去你!忘了过去曾发生过一切,让我们重新来过好吗?如果不这样,你和我永远都会被那些恶梦所纠缠,永远也得不到幸福的!”
“幸福?!我的孩子死了?你要我过得幸福?!怎么可能,我怎么能?”她低低饮泣。
“心月!孩子死了,可是你还有我啊!我们还可以生好多、好多的孩子,你和我和孩子们,我们会幸福的!或许,我们那死去的孩儿仍会回来做我们的孩子,你说是不是?”
“我不会再有孩子了!”她狂乱地喊。“大夫说我不能再有孩子了!”
天!昆鹰合上双眼,无法原谅自己所做的一切。心月失去了孩子,不能再生育了!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大的伤害!他怎么能、怎么能让她遭受这一切!他捧住她的小脸,以坚定深情的眼眸望着她道:“没关系,没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可以有很多其他的孩子,莫飞会生、拿都会生,我们可以把他们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心月!重要的是,我爱你!我要跟你度过往后的每一天!我要你在我的保护下,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心月!看着我——”
她想回避他的视线,却被他紧紧捉住。“难道说,你一点都不爱我?”
“我——”她望进他漆黑如星的眼眸,脑海中出现的,是他们相见时的那一刻: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这辈子,她只属于他。
她能对他说,不爱他吗?她知道自己不能。
“你还爱着我,对不对?”他些害怕。
“我——恨——你!”她答,心却在滴血。
“不!你不恨我!你还是爱我的!”他凝望住她。“心月!别欺骗我,别欺骗自己!没有爱,又何来这么多的恨!心月!跟我回去吧!别让恨毁了我们!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地爱你,好吗?
她摇头,狂乱而心慌。
他站了起来,神情是坚决的。
看见他的行动,心月慌了。他要走了?他不要她了?他就要这么离开好了吗?
他退后一步,顺势拉起了她,态度是草原之鹰应该有的强悍。
“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说完,还不及让她反应,他就已在她颈后轻轻一击,让她整个人落入他怀里。
他一把抱起她,轻附在她耳道:“心月,我会让你幸福的。”
???
日送着昆鹰带着妹妹离开,站在窗下良久的君无情重重地叹了口气。
希望他这么做是对的。心月的幸福与快乐只系在昆鹰身上,既然昆鹰会不远千里来找寻心月,他相信昆鹰的承诺。
草原之鹰毕竟是草原之鹰。君无情愿意将最心爱的妹妹再交给他一次。
如果昆鹰敢不善待心月。那么,他还是会到乌孙去把她带回来,而且他保证,如果还有下一次,他会亲手杀了昆鹰!呵——夜深了,他也该去睡了。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该做呢。
尾声
三个月后,昆鹰派人来接冬儿。说是心月想她。而无巧不巧的,奉命来接冬儿的人,正是左将军莫飞。
“你是说,乌孙王已经废除左夫人的封号,往后,乌孙国只有一位王后——右夫人?”君无情笑着问。
莫飞答道:“是的,王还要我转告君将军,说右夫人一切安好,请将军不必担心。”
君无情仍维持着满意的笑。“那么,冬儿你就跟左将军回乌孙去吧,心月一个人在那儿,定是想念你的陪伴呢。”
“君少爷,我也很想念小姐,可是,要我再到乌孙国去,我真的会……有些害怕……”她瞥向面无表情的莫飞,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哦?是吗?”君无情随着她的视线看向莫飞,却发觉两人间的气氛有些诡异。“既然这样,那我就写封信给心月,跟她说你不去了。”
“啊!”冬儿和莫飞同时发出惊呼。
君无情好笑地挑起一道浓眉。“怎么?还是你要改变主意,快作决定,我可没多少时间跟你蘑菇呢!”
冬儿欲言又止,未料莫飞却突然开口道:“我——我会好保护你的,你不必害怕。”说完,强自镇定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
呵!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君无情险些要鼓掌叫好,但他却得勉强维持严肃的神情道:“咳!既然如此,那冬儿就交给你了。要是她有个什么万一,你可得负起责任才是。”
“我负责!我会负责的!”莫飞答得又急又快,听得一旁的冬儿脸都红了。
君无情这才朗声大笑。“好吧,那你们就快走吧!我这儿不留人了!”
待莫飞带着冬儿离去,他才暗暗纳闷着。
为什么,中原的女子都喜欢乌孙的男儿呢?
???
往后数十年,乌孙国境安宁,兵强马壮,且与汉朝交好。
人人都知道乌孙王有一位备受宠的王后,为他生了三个男孩、两个女孩。在她的辅助下,乌孙人渐渐由游牧改为农耕,亦在河西最肥美的土地上,建立了一座坚固的城堡。
汉室公主和亲的故事,代代流传下去。
谁也没有想到,在那遥远的地方,也曾发生过那样的美丽的爱情。
爱,是不分国界的,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汉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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