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有立刻答话,只是低头走着,他都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
“妈妈总说我会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我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包括你这样说也是在安慰我吧。”孩子略带赌气地声音满是沮丧的音调。“渊鸿大哥跟着爸爸到校场去了,这下更没有人会搭理我!哥哥说会保护我道永远,我什么时候才能保护别人?’””
猛然间,雍魁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喉咙就像被人用手扼住,满是窒息的晕眩感。他将夜星辰的手甩开,双手握住自己的脖子,脸色变成青紫色,他努力大口大口地吸气,可总不能连贯地呼吸。他无力的跌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星辰惊恐地跪在雍魁身旁,不知所措。他看向四周,大声呼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没有人来帮他,不夜城熙攘的人流从他们身边穿过,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们,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武士倒下了。星辰突然发现,周围静的可怕,除了雍魁的喘息声和他的呼唤声,再没有什么声音了。那些路人明显在张嘴说话,可就是没有声音传过来,街旁叫卖的小贩手里挥舞着自己的商品扯直了嗓子叫卖,却听不到在叫卖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伸手想拉扯旁边一个路人寻求帮助,可自己的手就像穿过一片雾气一样从那人的体内穿过,路人没有丝毫察觉。“到底怎么回事?”星辰恐惧的喊道。他的声音回响了片刻散去了,只有雍魁嘶哑的喘息声。雍魁的眼珠已经微微暴起,紫青色的脸庞诡异又可怕。
星辰抬起头,目光与一个人对上了。他出了一口气,总算有人能看到他们了。他看着那个人叫道:“请帮帮我们——”
那个人身材瘦高,穿着腥红色的长袍,袍子将他的身体紧裹着勾勒出如剑一样挺拔的轮廓。他面色白皙,眼睛又细又长,微微翘起的眼角让他看起来正在微笑,可薄薄的嘴角扯出的笑容分明是嘲讽之色。他没有穿靴子,光着脚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不,不对。星辰突然发现那人的脚离地面有好几寸距离。他就这样踩着虚空一步一步走来,同样猩红色的长发在脑后飘荡着,没有风,可那头发舞动得张狂。
“你空有这样的血脉了!他的声音仿佛隔着一片星空传来,空灵又缥缈。那人走到星辰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狭长的眼睛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星辰看着他,若不是他裸露着的胸膛平坦,肌肉轮廓分明,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男人还是女人。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是说道:“请你救救他——”
“你自己不能救吗?”他依旧妖异的笑着,定定地看着星辰。
“我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没有没有人能看到听到我们。没有人能帮我——”
男人不笑了,他俊美异常的面容陡然间冷酷无比。他狭长的眼睛张得大大的,暴戾的气息席卷而来:“难道咒术就没落到如此地步?你体内流淌着这么纯净的血脉,却连这么低级的幻术都解不开?”猩红的长发舞动得更加猛烈了,暴张的眼睛状若疯狂。“难道从一开始你都没有发现自己走进了幻术中?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幻术?”他屈起右手食指,结出一个手印,轻轻挥了挥手,周围的场景幻化了,来来往往的人流,叫卖的商贩,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微红的枫林,而不夜城在遥远的后方。夜星辰认出来了,这是不夜城北郊的乌啼枫林。
男子再次挥了挥手,解除了雍魁身上的禁制。雍魁匍匐在地上,总算能顺畅地呼吸,接着他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这个幻术从你那个哥哥离开后就加持道你们身上,你以为你在城市的街道中走路,其实你已经被幻术引到了城外。我故意留下一个破绽,时间。你难道没有发现回家的时间比平时要长?这么明显的破绽,你看不出来?那个武士被我加持了虚空禁锢术,算是低级的咒术,你也束手无策吗?”妖异男子低垂着眼看着脸上挂满泪花的夜星辰,满是鄙夷的神情。他的声音不再那么缥缈空灵,反倒像离群的野狼般低沉嘶哑:“我一直在找我的同类,一直找啊找,终于发现你的气息,不会有错的,你体内咒术师的血脉比我的还要强。可你怎么连这么低级的幻术都解不开?就你这样子还想保护别人,哭哭啼啼的软弱小孩,刚才你连你的武士都救不了,你还能救得了谁?”
没错啊。夜星辰黯然的想,刚才雍魁都快死了,可我除了大喊大叫再什么都做不了。他抬起手抹了抹眼泪,抬起头直视妖异男子状若癫狂的眼睛,泪模糊了他的眼,眼前这个妖异的男子像远古的图腾般威严伟岸。他只能痴痴的看着这个人,仿佛只有这个人才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他迷迷蒙蒙得想起夜渊鸿大哥,父亲,还有母亲,想起身边的每一个人,想起从小到大的经历,那些人,那些事突如其来的从脑海深处跳出来,有的甚至他都遗忘了好久,可就像不用思考般的跳到他眼前。他只觉得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些人,经历的那些事毫无意义,只有今天见到的这个妖异的男人才是值得铭记的唯一。
直到他的母亲的影迹渐渐在脑海中变得清晰时,那种迷茫的,不用思考的感觉才消失。妖异男子大叫一声,声音凄离得像折翅的鹰。他的声音在萧瑟的枫林中回响着,像一首难解难分的安魂歌,可那苦痛之情谁都能听出来。
许久,男子才平静下来,他再次看着瘦弱的孩子,眼睛重新变得细长明亮,仔细的端详着孩子精致得宛若一触即碎的薄胎青釉瓷器般的脸庞。“真像啊!”他的声音柔然温婉地说,“你长得真像你妈妈!”就在刚才,他对这个孩子使用了摄魂之术,直接从孩子脑海中读取记忆。竟然发现了那个找寻了不知多少春秋的女人。“她竟然会嫁给凡人?难道凡间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万俟流年和皇甫景澜能为她打下整个天下,那么我就要重新夺回天下,迎接你回归。!”男子暗暗想到,修长白皙的手握成了拳头,骨节响动,宛如崩雷。
男子蹲下身,用手托着孩子的下巴,微笑着说,“原来你的血脉还没有觉醒啊!没关系,在你的咒术师血脉觉醒前,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还有,在觉醒之前,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血统,否则,就是杀身之祸,明白吗?”
“嗯。”夜星辰畏惧得点点头。
男子站了起来,高挑的他与瘦弱的男孩四目相对,像是神与凡人的对望。他猩红的瞳孔与孩子漆黑得像星空般的眸子对视着,像隔着遥远的时空静静得守望。他不知道,若干年后再次与那个女神的孩子对视时,孩子已经是整个世界的一方帝王,而他却像阶下囚般祈求孩子的原谅。只是命运的轨迹早已被上天的神写就,而每一个人只能遵循着既定的轨迹,无法回头。
男子再次笑了笑,笑得真挚明亮。他压低声音轻轻地说:“梦梵。”接着化为一道红光,向遥远的天际飞去。
夜星辰呆呆的看着男子飞走,“这是神吗?”他甚至都在怀疑自己在梦境中。在他下一次遇到那个身着猩红长袍的男子前,他都以为自己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是在梦中。从夜渊鸿抽了夜星寒以马鞭后,他都是在做梦,梦中有一个穿着猩红色长袍的男子,在乌啼枫林里对他说着奇怪的话。因为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雍魁不记得他们怎么从不夜城走到北郊的乌啼枫林,也不记得自己难以呼吸差点死掉。星辰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就言,这样慢慢淡忘。直到他再次见到那个妖冶的男子,再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的相见,只觉得那像极了一个命运的指引,一个灵犀一照的预言。
第4章 三皇子
梦阳,帝都缥缈城,紫銮殿。
“禀三皇子,赤那思族轰烈骑已推进至临水郡,若临水郡不支被攻陷,敌军铁骑推进至帝都只需十五日。”一名黑衣斥候单膝跪在恢弘的云母石地面上,双手抱拳,恭敬道。
穿着雍容的绣金广袖长袍的三皇子万俟君长叹一口气,他从大殿最高处的王座上起身,沿雕着威严的饕餮兽纹的白玉石阶走下来,手扶着两人合抱粗的紫金琉璃龙纹柱,目光无限悲悯的看着铁青色的夜幕。漫天星辰寂寥的闪着清冷的光,月亮和星空的光辉穿过大殿穹顶,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镀上一层水银般的光晕,看起来圣洁又美好。陡然间,他的手握成拳头,狠狠的砸在冰冷的柱子上。一瞬间,强烈的痛楚席卷而来,像是一把把灼烫的刀,从拳头一路割下来,沿着经脉,直抵心脏。与其说是手痛,可心中的悲痛更甚。血从拳上的伤口处缓缓淌出,沸沸扬扬地泼洒而开。
两名宫人慌跑来,细声道:“殿下,——殿下要保重身体啊!”
“保重身体?”万俟君冷声道“你们这群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废物。”他看向斥候,问道:“那群蛮子如何处理降兵和百姓的?”
“屠城。男子高过马刀者皆杀,年轻貌美的女人和小孩留作奴隶!”斥候的声音如机括般沉稳有力,仿佛这残忍的是与他无关。
“听到没有?”万俟君冷冽的眼睛流转出慑人的光,死死地盯着两名唯唯诺诺的宫人,“我梦阳的子民在被人杀戮,我恨不能挽救他们于水火,这点小痛不能缓我心中万分之一愧疚。你们这些废物又怎会理解?”
宫人慌忙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敢再说话。缥缈城皇宫的四位皇子中,只有这位三皇子有这样让人窒息的气势。太子万俟昌隆,好书画诗赋,待人温和,却帝王之气中欠。二皇子万俟鸿运流连女色,在帝都声名远扬,有辱皇族之风。四皇子万俟泽瑞年方十六,还在跟随太子太傅研修经纶礼法,皇族典籍,未显锋芒。只有这个三皇子万俟君凌厉如刀,霸气如虎,年轻而血勇,傲气而骨铮。帝都之人谈起皇族四子,必先提及三皇子万俟君,足以见其威势。
“王朝存亡之际,夜国镇天大将军何在?他那十万轻甲步旅在干什么?申,南梁,秋月守着他们的兵马又在干什么?太子手中的几万羽林禁卫军在干什么?就看着蛮子随便杀人吗?老师,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万俟君看向另一人,他的老师,前左丞相李胜雄。
李胜雄年逾六十五,乃一代忠君之臣。他在职期间,推动帝国进行一系列商业变革,开两郡商会,主营海盐和丝织。此举让梦阳十数年间积累了令人眼红的财富,且李胜雄改革税法,梦阳国民的生活富足又美好。对于这位老师,万俟君也是满心尊敬。
“三殿下,目前朝中分为两派,武将主战,文臣主和。今陛下重病,群臣无首,文臣与武将意见难以统一,此乃关键。只是主和的文臣一派以左丞相凌国国主凌风烈为首,主战的武将以夜国国主镇天大将军夜明山为首,要让这两人站在同一阵线上,难,难,难!”李胜雄连说三个‘难’字。“前几日上朝时,两派争执不下,几欲刀戈相见,若非羽林禁军来得及时,恐怕文臣们都已经血溅朝堂了。”
“我也觉得文臣当全部杀掉!”万俟君声色凌然道。紧咬的牙关让他刚毅的面容有几分戾气。猛然间,他仿佛察觉到什么,看向前方束手而立的李胜雄,忙拱手道:“老师请恕学生出言不逊!”
“罢了罢了!”李胜雄摆摆手道,他苍老的声音在喉咙里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