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把衣服扔在这里?”瞿思齐奇怪地问。
白小舟脸色骤变:“糟了,我们上当了。”
“我说过,叫你们立刻离开。”幽幽的女声,如同鬼魅。两人倒抽了口冷气,蓦然回头,看见那提灯笼的女人站在五步开外,风轻轻鼓起她的长发和裙子。她长得太美了,眼角唇边虽然有了一两道皱纹,却更添一分风韵,白小舟忍不住想要冲口而出:狐妖。
女人向前走了两步,瞿思齐连忙挡在小舟面前,手中的瑞士军刀蓦然变长:“别过来。”
女人望着白小舟,仔仔细细地打量,似乎并不满意。白小舟被她看得浑身不爽,翻白眼以示抗议。
“既然来了,不如进屋去坐坐?”女人笑起来,她的笑容有一种妖异的妩媚,“我儿子刚从千里之外的峨眉山采了灵芝回来,灵芝茶应该煮好了。”
“多谢好意,我们还有事,不打扰了。”瞿思齐哈哈干笑,女人手中的灯笼漾着淡淡的光芒,将她的脸映照得更加苍白:“你们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两人张皇四顾,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室内,屋子很大,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榆木家具,桌上点了一盏油灯,灯火摇曳。
白小舟又看到了黑雾,妖气弥漫,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味儿。
“这里果然是山魈的巢穴。”她回过头去问那个女人,“你是果儿?”
女人微微有些惊讶:“你认识我吗?”
“你的家人很担心你。”瞿思齐又开始胡扯,“你妈妈为了你,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女人笑道:“我母亲已经过世三年了。”
“呃……”瞿思齐顿时呆住,白小舟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心想作为一个新时代的说谎者,胡扯也是要打草稿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白小舟一把推开瞿思齐,“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吧。”
女人放下灯笼,满意地拍手:“这性格我喜欢,就算长得差点儿也就认了。那我开门见山吧,我儿子今年十八岁,正好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
白小舟生起气来,对我图谋不轨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嫌我长得难看?
“我看你还是死心吧。”瞿思齐摊手,“这女人脾气极差,动不动就要揍人的,谁娶了她谁倒霉。某位学者不是说了嘛,一个被宠坏了的女儿能害死别人全家。”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按在他的肩膀上:“瞿思齐,你皮子又痒了吗?”
“我这不是帮你嘛。”
“够了,不要帮倒忙。”白小舟十分不爽,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果儿姑娘,我们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次上山是寻找我们的朋友,烦请你通融一下,放我们走,免得伤了和气。”
“好,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女人笑道,“有资格做我家的媳妇。”
什么叫鸡同鸭讲,这就是鸡同鸭讲!
白小舟终于没了耐性:“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有人道:“娘?家里有客人吗?”
三人齐齐回头,看见一个穿苗族服饰的年轻男人推门进来,一照面白小舟就愣住了,年轻男人先是错愕,然后惊喜:“仙女?”
“是你?”白小舟张大嘴,这不就是那天她在树林里救的那个年轻人吗?他是果儿的儿子?那不就是山魈?
想当年,她差点儿被山魈拐去做丫环;如今进了大学,有个山魈同学,现在进山旅行,还救了个山魈,她前世和山魈到底有什么不解之缘啊?
“仙女,真的是你?”年轻人欣喜万分,“娘,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救了我的仙女啊。”
果儿诧异地打量白小舟,似乎不相信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女孩能够救自己的儿子。但她始终信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柔和,朝二人行了一礼:“原来是恩人,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二位海涵。”
“夫人不必客气。”白小舟倒被弄得很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年轻人热情地招呼二人落座,从屋内提了水壶泡茶:“若不是仙女相救,我现在可能都被虫子吃成一滩黑水了,大恩大德,我离微木没齿不忘。”
白小舟更加不好意思:“呃……其实也没什么,别叫我仙女了,我那是逗着你玩儿呢,我叫白小舟,是个大学生。”
离微木一脸羡慕:“我也想上大学,可惜只在镇上的中学上了高中,成绩不行啊。”
白小舟和瞿思齐目瞪口呆,原来山魈也要去人类的学校上学的吗?
“外面的人大都凶恶,还是不适合我们啊。”果儿叹息,“我儿子背上和手臂上长有黑毛,虽然能够用法术掩盖起来,不过这法术也有后遗症,当年我儿子可是受了不少苦啊。”
“什么后遗症?”瞿思齐连忙问。
“说来惭愧。”离微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法术虽然能够将黑毛掩盖起来,不过会把脸变得很丑,我当年可是丑得惊心动魄啊。”
两人再次目瞪口呆。
这么说来,不二岂不是……
这个时候两人才想起来要寻找叶不二,白小舟问:“请问,外面草丛里的那件衣服是谁的?”
“衣服?什么衣服?”母子俩一脸茫然,白小舟出门捡了衣服回来,离微木脸色剧变:“娘,这件衣服怎么会在我们家?难道奏麻俄来了?您有没有受伤?”
果儿面白如纸,焦急地起身:“他来了?快,快叫你父亲回来。”
“奏麻俄是谁?”
果儿脸一红:“他是我年轻时候的相好,后来我嫁给孩子他爸之后,他总是隔三差五地来找麻烦。”
“这次我从峨眉山回来,半途上遇到奏麻俄,他在我身上下了蛊,幸好仙……白姑娘出手相救,要不然我就死了。”离微木一脸愤愤然,白小舟忙问:“他从哪里学来的蛊术?”
果儿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他是唯一一个进了鬼村,还活着出来的人。”
看来八九不离十了,白小舟二人在心中道:“夫人,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他在这座山里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儿。”
两人脸上一片愁云惨雾,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母子俩警惕地起身,离微木拔出腰间的苗族弯刀,严阵以待。
一声巨响,门被踢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奏麻俄。
“凯子?”
朱翊凯肩膀上扛了一个高大的山魈,赤裸着上身,胸腹如常人一般,后背和手臂上却有黑毛,脸上红一块青一块,显然被揍得不轻。
“慕山!”
“阿爸!”
母子俩连忙上前想要将山魈抢下来,朱翊凯后退一步,冷冷道:“先放了小舟和思齐。”
“误会,误会。”瞿思齐笑得很勉强,“我们与果儿夫人和离微木少爷相谈甚欢,什么放不放的,你先把离先生放下来。”
朱翊凯疑惑地看了看二人,将山魈轻轻放下,母子俩扑上去一阵急救,幸好朱翊凯没有下重手,山魈的身骨又硬,一碗灵芝茶灌下去就醒了过来。
“痛快!今天打得真痛快!”眼睛一睁,山魈就叫喊道,“喂喂,人类小子,再来打一场!”
“你都这样了,还打呢。”果儿急得直哭。朱翊凯斜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吃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吃你,我吃你干什么?”山魈一挥手,“你别听那些愚夫愚妇胡说八道,以为我们山魈长了黑毛像黑熊一样吃人吗?人肉有什么好吃的?我天天吃人参灵芝,还看得上酸得倒牙的人肉?”
没吃过你咋知道人肉酸得倒牙?白小舟在心中腹诽,却不敢说出来:“总之误会一场,不打不相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去找朋友,告辞。”
“你们的朋友不会是奏麻俄吧?”果儿眼中浮起一丝敌意。
“不是。”白小舟说,“也不瞒各位,我们的朋友也是山魈。”
一家三口齐齐睁大了眼睛:“也是山魈?他从哪座山来?姓什么?”
瞿思齐抢过话头:“他家好像在青云山,姓叶。”
“叶?是叶家的人?”离慕山又惊又喜,“莫非是叶云卿回来了吗?”
“你也认识叶云卿?”
“当然认识,那可是个神仙样的人物啊。”离慕山感叹,“山魈里面真是难得见到这么英俊的,论年纪也算是前辈。一身的黑毛都褪掉了,真是风华绝代,难怪当年那蛊母那么喜欢他。唉,哪里像我,娶个老婆都要靠抢的,都九十多岁了这一身毛都没褪掉。木儿,别学我,好好修行,吸取日月精华,早点儿脱毛早点儿超生。”
白小舟三人觉得一道天雷从头上闪过,顿时无奈。
“呃……”瞿思齐从包里掏出一只刮胡刀,“其实,你们可以试试这个叫‘刮胡刀’的新鲜玩意儿。”
“没用,刮了马上就会长出来,而且刮的时候会痛得钻心。”离慕山叹气,“不说这个了,你们那朋友到底是不是云卿?”
“不是,不过……”白小舟道,“可能是他儿子。”
“他结婚了?不知道他媳妇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他儿子也很帅吧。”
三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离慕山也没有追问:“如果是山魈就好办了。我自小父母双亡,还以为世上只有我一只山魈。当年是我偷偷潜进鬼村救走了云卿,云卿为了报答我,给了我一支笛子,说如果闷了想找同类解闷,就吹这支笛子。”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支笛子,笛身通体洁白,不像玉,也不像骨头,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离慕山看起来像个粗人,这笛子却吹得很好,一首普通的山间小调被他吹得如泣如诉。
那笛声在胸膛里回荡,离微木觉得血液里某种原始的野性被唤醒了,冲出门去,对着天空长啸。啸声如同利箭,穿透了寂静的夜空。
“红月!”白小舟忽然叫起来,那片浓如幕布的天空中,星辰都隐去了,只剩下一轮巨大的红色月亮,如同一颗不停跳跃的心脏。离慕山父子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月亮一起跳动起来,血液在身体里燃烧。
“龙老师果然说得没错。”瞿思齐道,“她算命十次能错八次!”
“有两次准就不错了!”朱翊凯补充。
两个山魈对着红月怒吼,似乎为了回应他们,从森林深处也传来一声长啸,有气浪汹涌而来,刮得整座森林的树木都哗哗作响,白小舟三人都感觉到那力量的强劲。
是叶不二吗?
“还愣着干什么。”瞿思齐说,“还不去找。”
两人如梦初醒,忙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幸而那地方并不远,穿过整片松树林,眼前豁然开朗。朱翊凯将两人拉回来,低声道:“小心点儿,别冲动。”
那是一片山涧,怪石嶙峋,巨大的石头缝隙里长出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叶不二就站在怪石上面,背对着三人,赤裸上身,背上和手臂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绒毛,就像穿着一件怪异的黑色毛衣。
“我们该怎么办?”白小舟压低声音问。
“等等。”朱翊凯说,“蛊母和奏麻俄还没出现。”
月亮越发的红,就像泡在血缸里一般。叶不二抬起头,他那一头短发开始长长,如同蔓延的水藻,流瀑一般倾泻下来,白小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某种珍贵药材,以前似乎闻到过。
是了,许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曾有山魈来诱拐她,从那女山魈的身上她就闻到了这种药材味道。
等等,山魈不是没有女的吗?难不成出嫁的那个是山魈的女儿,又嫁给了另一个山魈?
“云卿。”一个老太婆从山石中跑出来,白小舟还以为她能够穿墙,仔细看才发现那里有一座山洞,只是被藤蔓掩映,平时不易看出。
“师父,不要过去。”奏麻俄跟出来,将她拉住,“不要过去,他是山魈,是妖怪。”
“不,我不相信,云卿不是妖怪。”蛊母挣扎着,她雪白的头发在空中散乱地飞舞,眼睛空洞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