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澜张大了嘴,似乎想要惨叫,但还没等她的叫声从喉咙里迸出来,那张脸已经凑到了她的脖子上,对着她的咽喉一口咬下去。
叶不二胸口冰冷,那是一颗人头,没错,只有一颗人头,从脖子处齐齐斩断,没有流血,但断口猩红,一头微黄的卷发散落下来,像一蓬乱草。
飞头降!
也顾不得许多了,叶不二推开门冲了进去,速度极快,屋中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到李澜面前,一拳打在飞头的太阳穴上。飞头痛得低呼,放开李澜,他乘机揽住她的腰,几个起落退到门边。
李澜的脖子被撕开了,血流如注,叶不二按住她的脖子,抬起头怒瞪那颗飞头,双目浮现出淡淡的绿光,宛如草原上猎食的孤狼。那缅甸乞丐只觉得面前的叶不二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溢出冰冷、森寒的气息,心中大惊,对那飞头说:“快走,他不是人!”说罢,一把揽住飞头,从窗户跳了出去。
叶不二并没有追,已有医护人员听到声音赶过来,七手八脚地将李澜抬进手术室急救。叶不二浑身是血,回到瞿思齐的病房,或许是医生给打了止痛针的缘故,他已经安静下来,只是肚子比之前还要大。
“思齐,”叶不二抬起右手,手心里安安静静躺着一根微黄的卷发,“我找到对你下降头的人了。”
“经过那位拾荒老人的指认,徐莎莎就是那晚在酒里下药的人。”小林说,“她来自云南一个小村庄,那个村子离中缅边境非常近。她父母早亡,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他顿了顿,说,“叫徐芳。村子里的人说,徐莎莎之所以能读大学,正是因为国外的姐姐给她出了学费。”
白小舟像是想起了什么:“怪不得孟箫照说‘如果不是我,你还在云南种田’,他说的是徐莎莎,不是徐芳。”
“她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室友?如果要复仇,她恨的人只有孟家人。”
叶不二轻声说:“这么年轻的女生要练成飞头降,除非她天赋异禀,否则……”白小舟接过话头:“你的意思是,她取活人尸油,是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叶不二点头:“她本来可以直接杀死孟瑜蔻,但她不想她死,她要让她生不如死。杀死室友,除了取活人脂肪之外,还能从精神上将孟瑜蔻逼入绝境。”
白小舟和小林都打了个冷战,这个徐莎莎简直就是疯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她。”白小舟说,“思齐等不起了。”
叶不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灵符,折出一只千纸鹤的形状,再将那微黄的卷发缠绕其中:“我已经准备好了。”
火焰燃起,淡淡青烟中,纸灰化为一只黑色乌鸦,扑棱着翅膀冲出窗户,小林头上一排黑线。白小舟抱怨道:“你该变个速度慢点儿的动物,至少在夜里显眼点儿。”
叶不二有些不好意思:“能力有限。”
白小舟无奈地摇头:“行了,别抱怨了,你不是有车吗?”
于是破旧的金杯车驶入漆黑的夜色中,黑乌鸦被苍穹所淹没,只有叶不二能够看到它的行踪。它领着众人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来回穿梭,像只没头苍蝇。
“不二,你这只鸟靠谱吗?”小林怀疑地斜了他一眼,叶不二有些底气不足:“呃,我、我这也是第一次,应该不会错吧。”
小林觉得这人从头到脚都不靠谱,而自己居然跟着他一起胡闹,比他还要不靠谱。
乌鸦在空中盘旋一阵,忽然钻进了一栋高楼,叶不二激动地说:“就是那儿!”小林停下车,张大了嘴仰望面前这座烂尾楼:“不会吧,她居然藏身在这里?”
白小舟也暗暗心惊,这不就是昨天刚刚来过的那栋烂尾楼吗?原来徐莎莎一直藏在这里?可恶,昨日大意了,该将整栋楼都仔细搜查一遍。
小林掏出枪,朝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紧跟其后,叶不二按住他的肩膀,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身形一起,落在天花板上,以极快的速度朝楼内奔去。小林张大了嘴,低声问:“他是蜘蛛侠吗?”
白小舟干笑两声,随他上了楼。小林还以为寻找徐莎莎需要费些工夫,哪里知道她竟然生了火,就在女生们曾彻夜狂欢的那一层,火焰跳动,火舌不断舔舐着寂静的夜,将火堆后盘腿坐着的少女照得满脸通红。
她的脖子,比她的脸还要红。
那是飞头降留下的痕迹,仿佛被人斩断了头颅,又接回去了一样,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缅甸男人站在她身侧,冷冷地看着二人:“没想到这么快。”
“你们被捕了!”小林举枪喊道,“不许动,手放头上!”
缅甸男人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的警察,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我们从不做交易。”
“你放我们走,”缅甸男人继续说,“我替你解开你朋友身上的牛皮降,如何?”
小林握紧枪:“我说过,我们从不做交易。她残忍地杀了七个人,你以为你们能逃得了?”
徐莎莎嘿嘿笑道:“杀了七个算什么?那些贱人,一直看不起我是农村来的,从我入学那天起就欺负我,我早就想杀她们了。老实告诉你,我杀的还不只这几个贱人呢,有本事你来抓我啊,来杀了我啊。”
“住口!”缅甸男人怒喝,又对小林说,“我这个徒弟的确做错了事,我自会惩戒她,希望你能放她一条生路。”
“自会惩戒?你以为是武侠小说啊?你把我们中国的法律当成什么了?我今天一定要抓你们归案。”
“你真的以为能抓得住我们?”
小林冷笑道:“你不是说过吗?我们不是普通的警察。”白小舟在心中暗叹,没想到小林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关键时刻还挺有气势。
忽然眼前一花,缅甸男人已经消失无踪,小林心下大骇,护住白小舟,举枪四顾,忽听白小舟大叫:“小林哥,小心!”他迅速转身,缅甸男人已在眼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忽然冲过来,将缅甸男人摁倒在地,缅甸男人抬头,看到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和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现出山魈原形的叶不二一双手掐在缅甸男人的喉咙上,左脚踩住他的胳膊,微微用力:“别动,我不想扭断你的脖子。”
骨头痛得像要断了,缅甸男人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却一个音都吐不出来。他是降头师,不是降魔师,他有本事让人生不如死,但面对这种古老的非人生物,却无计可施。
“好小子,我欠你一次。”小林掏出手铐,上前将缅甸男人铐在铁栏杆上,转过身的刹那,年轻的警察脸色猛然一变,举枪喊道:“小舟,快躲开。”
白小舟后颈窝一凉,侧过头,看见一张狰狞的脸,是飞头!由不得她多想,身子一矮,小林已经开枪了,却不敢真正打在徐莎莎的脑袋上,如果她死了,瞿思齐就得给她陪葬。原本想用枪声逼她后退,谁知她浑不畏死,一口咬在白小舟的左胳膊上,雪白的肌肤瞬间染上黑色,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氤氲开来。
叶不二急了,跳过来抱住飞头,脱下外套一裹,将飞头包了个严严实实,徐莎莎闷声闷气地笑:“哈哈哈哈,又多一个垫背的,我不亏了!有种杀了我啊!”
这个时候,小林终于确定,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
白小舟按住伤口,这一口偏偏咬在左胳膊上,有治愈能力的左手根本够不着,她该怎么办,就这么被降头杀死吗?
整条胳膊发麻,从刺骨疼痛到毫无知觉,她觉得自己的手臂好像被砍了下来,眼前开始模糊,鼻孔里有温热的东西涌出来,钻进唇中,腥甜黏稠,有铁的味道。
不,她不能死。
眼前晃动着小林和叶不二焦急的脸,她抓住他们的胳膊,拼命挣扎,我不能死,我还要去救思齐。
就在这个时候,她放在怀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急过一声,叶不二本想掏出来挂掉,却看见屏幕上赫然两个字:爸爸。
小舟的爸爸?不就是那个死在远古遗迹中的人吗?一个死人怎么会打电话?
叶不二按下接听键,话筒里传来低沉的男音:“念珠。”说完便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念珠?”叶不二自言自语道,“什么念珠?”
白小舟还有些意识,依稀听到“念珠”二字,一把抓住他的手:“念珠……在……口袋……”叶不二手忙脚乱地在她衣服口袋一阵乱翻,终于从角落中摸出一颗黑糊糊的珠子,像是檀香木的,有一股很浓的血臭味。
“这、这要怎么用?”
小林急道:“给她含嘴里试试。”
叶不二也顾不得干不干净了,直接塞进白小舟嘴中,她脖子一伸,珠子哧溜一声顺着食道滚了进去,吓得两人脸色都变了。叶不二带着哭腔说:“小舟,快吐出来,那不能吃!”
“等等。”小林拦住他,“你看伤口。”
原本像墨汁一样的黑色已经蔓延到肩膀,如今却在渐渐退去,白小舟也不再挣扎了,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两人目瞪口呆:“这东西还真是吃的啊?”
“先别管内服外用了,带小舟去医院要紧。”小林让叶不二将白小舟抱起,自己转身去背徐莎莎的身体,却看见铐在铁栏杆上的缅甸男人不见了,手铐还挂在那儿,吊着一只断掉的手腕。
竟然断腕逃生,这人太狠了。
“小林哥,怎么办?”叶不二有些为难,“追不追?”
小林看了一眼徐莎莎的身体,要是天亮前飞头接不回去,她就真的死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按住生疼的太阳穴:“先把她们带回去再说。发文件全国通缉,我就不信他能飞上天去。”
白小舟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看到瞿思齐正坐在旁边的病床上吃香蕉,见她醒了,瞿思齐嘿嘿傻笑:“小舟,要不要来一根?”
白痴。白小舟脑子里蹦出这两个字。“你没事了?”
“我会有什么事?”瞿思齐拍着胸脯说,“你忘了,我有不死鸟一样的生命力。”
什么不死鸟,是蟑螂吧。白小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正好病房的门开了,叶不二提着两只饭盒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舟,我猜你也该醒了,所以做了点儿吃的,做得不好,别嫌弃啊。”
白小舟打开饭盒,顿时惊得口水都垂下来了,米饭颗颗饱满晶莹;蒜泥、黄瓜、盐分刚刚好,咸中带了一丝清甜;可乐鸡翅烧得鲜嫩酱红;连最家常的番茄炒蛋都鲜香扑鼻,吃进嘴里能把舌头给化掉。
“不二,这都是你做的?”
叶不二点头,瞿思齐捧着自己那碗吃得茄汁横流,口齿不清地说:“不二啊,你要是个女生,我一定娶你,光这做菜的手艺,就秒杀天下所有美女啊。”
这个吃货。白小舟白了他一眼,看着满脸通红的叶不二问:“徐莎莎呢?”
“她已经承认那七个女孩都是她杀的了,也不知小林哥跟他说了什么,她答应给思齐解降,但她死活不肯给孟瑜蔻解降,小林哥还在做思想工作。”
徐莎莎对孟家人恨之入骨,要说服那个疯子,恐怕不容易。
“那个缅甸降头师呢?”
“已经发文通缉了。”
通缉?中国这么大,每年通缉的人无数,真正能抓到的又有多少呢?何况是一个神出鬼没的降头师,如果让他回了缅甸,要抓就更难了。看来真是隐患啊。
“小舟,”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叶不二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把手机递给她,“你爸爸还活着。”
白小舟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一把抢过手机,看着那条通话记录,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爸爸,真的是爸爸?这个电话号码还是爸爸出国前留给她的,早就打不通了。她想按重播键,手举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她不敢打这个电话,她害怕回应她的不是父亲,而是冰冷而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