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那谢谢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竟然想就这样走了。
“等等,你不准备解释什么吗?”我把他叫住,脸上忍不住露出怒色。居然有如此不懂道理的人,连场面话都不说两句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真是非常不好意思,但一些事情不适合告诉你。”这明明是句很嚣张的话,张明却说得很诚肯似的。
我本来以为他还有很多事情要问我,是我先告诉他还是他先解释并不重要,不料他知道我是在印度发现那张图的,就好像再没有想问的事情,让我一股火窝在心里。
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这样的态度,我也不会贴上去追问,只得自认悔气。
张明已经站了起来,再次向我道谢,我把不快全都放在了脸上,没有理会。
他走出包厢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你这就准备自己跑去印度吗?”
张明想了一下,然后回答:“是的。”
我重重哼了一声:“过河拆桥,你还做得真彻底啊。”
张明听我这样说,欲行又止,转过身来道:“那先生,我这样做,的确有自己的苦衷,一些事情,我觉得你还是不用知道的好。”
我又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这样吧,我去印度如果有发现,又适合你知道的,会告诉你。”
我还是没理他。什么叫适合我知道?多半他会认为什么东西都不适合我知道,这句话说了和没说有差别吗?
最后的结果是连单都要我自己买,虽然是小钱,却更加深了心中的不爽。嘴里念着这个张明,走到耕读园门口的时候,却见到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女孩骑在父亲的头上,嚎淘大哭。
站在门口为客人拉门的侍者见我出来,笑着说:“这个小孩子真是,打到你的朋友,自己却哭得这么起劲。”
我忙问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个骑在父亲肩上的女孩大概高兴过头,一路过来两只小手四下乱舞,打到刚从门里出来的张明的脸上。结果被打到的张明没什么反应,停都没停就走了,这小孩却转笑为哭,而且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那父亲把女儿从肩膀上抱下来,一边抓过她的手看,一边训斥:“叫你在上面别乱动,打到别人自己还哭。怎么,痛吗?”
他哄着孩子继续往前走,我又听见他说:“不痛?不痛你哭什么?”
我依然在对张明的无礼生气,并未多在意,直接打车回了家。
密码现身(1)
我耸了耸眉毛,让已经撇到一边去的嘴归位。身边这位新手的表现让我心里怀疑着,自己当初也曾经这样糟糕吗?
昨天傍晚划过上海上空的不明飞行物其实并没引起多少人的关注,我自己就浑然不觉。许多城市都有过,记忆里南京最多。能当场注意到的人极少,大多数民众对此的兴趣都引发自事后媒体的报道。
此类事件大多无解,除非证实当时正好有高空气球或飞行器回收。报道内容也千篇一律,接受采访的天文学家不会讲什么夸张言辞,做出来的新闻通常标题耸动,内容平乏。这次报社的领导冒了点小小的风险(在我看来是如此,很可能会被市宣传部批评),要求我去采访一位热衷寻找天外文明的天文学家,写出不同于别家报纸的报道。
这样的天文学家算是学界孤鸟,近年来学术气氛比几十年前宽松些,身边跟着飞的也还是没多几只,中国尤其如此。
上海倒正好有一头孤鸟,这个叫叶添锦的中国天文协会理事寻求到一家境外基金会的支持,研究条件好得让国内主流天文学家们眼红。
我和叶添锦打过几次交道,本来以为可以笃定地喝喝茶聊聊天,却临时新来几个实习生,而我被指派当其中一位的指导老师。
这位新闻系大三的上海女生很有表现欲,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连珠炮般问了叶添锦一串问题,问得既不在点子上,也不会根据叶添锦的回答追问,完全没有互动,还自以为主导着局面。
我悄悄向叶添锦作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适时地插几句进去,否则回去我怕连她的稿子都不知怎么改。
采访结束,我让实习生先自己回去。她有点不太乐意的样子,真是娇骄得莫明其妙,长得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嘛。
叶添锦笑呵呵地重新帮我泡了杯茶,这次是今年的新龙井,光闻味道就清逸得让人舒心。
“这是什么?”我指着他电脑上正一幅幅变动的屏保问。我就是为这才特意留下来的。
“是旅行者1号最新发回给美国太空总署的一组图。”
“旅行者1号?”我奇怪地问:“居然还能收到它的讯号?”
“旅行者1号的表现好得让人吃惊,他们在向地球不断发回数据时,也同时在测试着人类飞行器的极限。这真是个奇迹,从1979年发射至今已经迈入第二十六个年头了。目前它飞到了太阳系边缘,虽然传回的资料断断续续,照片也越来越模糊,但据乐观的估计未来十年里我们还可以和它保存联系。这组是太阳系自己的照片,人类第一次比较完整地直接拍摄到自己生存的星系。原照不太清楚,这是经过处理的。我觉得很有意思,拿来做了屏保。”
叶添锦见我紧盯着屏幕,笑道:“漂亮吧,喜欢的话回头我传给你一份。”
“我是对其中的一张感兴趣,刚才匆匆看过一眼。嗯,不是这一张,嗯……”
叶添锦动了动鼠标,屏幕回复到桌面状态。他点进保存屏保图片的文件夹,一幅一幅给我看:“你看是哪幅?”
总共有二十多幅图,他点到第九幅的时候,我叫起来:“就是这幅!”
“你觉得这幅特别漂亮?”叶添锦说。
“不是漂不漂亮,是……是……”刚才只看了一眼的时候,我觉得这幅太阳系的星图和我书房挂的那幅图很像,如果把那些符号换成星星的话。可是现在再看,又觉得有些地方也不像。几个符号的位置和这张图里的几颗行星差不多,不过总的来说,无法让两幅图重合。
我失望地叹了口气,随后把那幅图画给叶添锦看。
每天回到家,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这幅图,我相信现在画出来和原图不会差到哪里去,当然我把那些奇怪的符号都替换成了圆点。
“这是什么?”叶添锦问。
“是我偶然看到的一幅图,不知是什么含义,你有没有觉得和电脑上的这幅有点像?”
叶添锦对照了一下:“是有点像,那又怎么?你随便画几个点都可以在天上的星图里找到对应的地方。”
密码现身(2)
我被他说得一愣,没错,天空上亿万颗星星,连各种动物的形象都可以附会上去,何况是几个随手画出的点。
叶添锦又看了眼我画的图案,道:“再说太阳系九大行星加上太阳,一共十颗,你这上面只有九颗。嗯,新发现的夸奥尔就不给你算进去了,毕竟这颗太阳系第十行星争议太多。”
我被他说得垂头丧气,本来还以为找到线索,结果空欢喜一场。
叶添锦看我颇为沮丧,安慰我道:“我也不是说你这幅图就绝对不是太阳系的星图,如果冥王星是今天被发现的,就不会被认为是第九大行星了。一些学者只承认太阳系有八颗行星,说不定这就是他们的某幅太阳系模拟图呢,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摆摆手:“是在一个印度古遗迹上找到的。”
叶添锦失笑道:“那你怎么会联想到太阳系星图,我也知道一些原始部落的古天文记载准确得惊人,但在没有走出太阳系之前,他们是不可能观测到太阳系本身的啊。”
我叹了口气:“我这是没法子在瞎想呢。不过你刚才说的冥王星有争议是怎么回事?”
“喝茶喝茶,都凉了。”叶添锦招呼着,自己喝了口茶,说:“关于太阳系短周期慧星的发源地,天文学家库伯推测在太阳系边缘有一个环太阳条状区域,从1992年起这个地区有一万多颗小行星被发现,库伯带也被证实存在。夸奥尔就位于库伯带,所以许多人,包括我也认为这只不过是库伯带中一颗较大的小行星,或许有更多更大的小行星未被发现。冥王星是1930年被发现的,也在库伯带里,只不过那时库伯带概念还未被提出,如果是今天,多半也和夸奥尔一样,被大多数天文学家认为是库伯带小行星群中的一员。那样的话太阳系不就只有八大行星了吗。”
“库伯带?”我心里一动,刚才我把那些符号都转化为圆点,而图中的那道线也省略未画,难道那条线代表库伯带?
我把那条线补上,问:“那现在呢,如果补上这条代表库伯带的线,你看看。”
叶添锦苦笑道:“你补不补都没有意义,每一刻星球的位置都在变化,而在太阳系外有无数个观测角度,我可以用电脑推算出亿万张太阳系各个角度各个时候的星图,找出和你这张相似的有什么稀奇。”
“喂。”我看着叶添锦,露出一丝坏笑。
“干什么?”
“你不是有光脑二号的使用权吗?最近有没有空?”
光脑二号是位于上海张江高科技园区的超级计算机,排名全球第九,两年前投入使用。那家支持叶添锦的基金会买下了光脑二号每年一定额度的使用资源,以供叶添锦进行天文计算。
“最近倒是没有大量的计算工作,你问这干什么?”
“我回去把那幅图的原图传给你,你能不能帮着计算一下,是否有可能和太阳系某一时间的星图完全重合?”
我在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未尝不知道把期望寄托于此过于离奇,但找到一个怀疑方向之后,不可控制地想要知道答案。
叶添锦被我这个要求吓到了,他张大着嘴道:“你知不知道用光脑二号有多贵,虽然我是不用花钱,但用在这上面太浪费了。而且有无数个观测角度,莫说我只有一小部份,就算我有光脑二号全额使用资源,要全部对照一遍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心里一动,说:“如果我能提供一个观测角度呢?”
“那样的话还比较简单,咦……我有欠过你什么吗,干嘛要帮你这个无聊的大忙?”
我心里衡量了一番,决定出卖梁应物。
“我告诉你一个绝密的消息,换你帮我一次,怎么样?”
“什么绝密的消息,和我有关系吗?”
我知道叶添锦已经被我勾起好奇心,这方面他和我很相似,否则也不会致力于寻找地外文明。
“算是和天文学有关吧,不过我肯定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天文学家都不会知道。”
密码现身(3)
“说来听听。”叶添锦一付无所谓的样子。
“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哈,你要和我说印度洋海啸吗?你不会告诉我哪颗超新星大爆炸引起了海啸吧。”
叶添锦一付好笑的样子,倒让我放下心来。这说明他的确不知道高能粒子的事,看来在天文学界这也还是个秘密。
“你一定知道高能粒子吧,你说什么条件下宇宙里会产生高能粒子?”
“这个问题向来是个谜,宇宙中有大量的高能粒子束,大多数学者相信恒星死亡期时,离子云……”
“地球会产生吗?”我打断他的介绍问。
“那怎么可能!”
鱼上钩了。我笑咪咪地把梁应物告诉我的消息转述出来,看着叶添锦的嘴越张越大。
“这是真的吗,你不是在唬弄我吧。”
“当然是真的,我从特殊的渠道知道的。”
“好吧,告诉我那个角度。”
“不忙,我会和那幅图一起传给你。”事实上,我现在也不知道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