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秘密只有他和爷爷知道。
遗像就挂在西厢房的墙上。金坤跑到西厢房,从遗像后面取出手表,发现它一尘不染,仿佛刚刚被人擦拭过一样。然而毕竟过去了十七年,表带褪色很严重,上面的图案已经模糊不清,但表盘的背景图案清晰可见,是九十年代流行的动画片《机器猫》中的哆啦A梦,它正坐在草地上,瞪着一双夸张、调皮的大眼睛看着他。
金坤苦笑了一声,将腕表摘下来,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把儿童表戴在手腕上。褪色的儿童表紧裹着手腕,看上去怪怪的,但他心里却荡过一丝暖意。
“爷爷为什么要让我拿着这块手表离开老宅?他所指的下一步指示又是什么呢?”
金坤猜不到原因,他在父母的遗像前鞠了一躬,准备离开西厢房。
“哒哒……”
忽然,一阵轻微而诡异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金坤起先以为是爷爷,但随即就听出这是高跟鞋敲击青石地砖的声音。
“是木美子回来了吗?”
金坤转身向院子里望去,看到一个陌生的白衣背影一闪,瞬间就消失在老宅的大铁门之后。他吓了一跳,因为那个背影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如同幽灵一般。他来不及多想,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老宅。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白衣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坤向四周望了望,老宅与其他宅院相隔很远,周围又没有可以藏身之处。难道白衣背影真的是幽灵,瞬间就融化在了空气里?
“妈的,大白天活见鬼了!”
金坤低声咒骂了一句,准备返回老宅询问爷爷下一步的指示,却忽然想起木美子打来的电话,就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八点四十分。
“我现在必须去见美子了,否则九点之前就无法赶到加油站。”想到这里,他决定先去见木美子,然后在途中打电话向爷爷询问。于是,他关紧老宅的大门,跑到正街拦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呼啸着向加油站驶去。
车内,金坤掏出手机给爷爷打电话,但奇怪的是家里的电话占线。无奈,他只好每隔几分钟拨打一次,但电话始终处于占线状态。
金坤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皱眉暗忖:“爷爷在给谁打电话?”
突然,司机用力推了他一下,惊呼道:“快看,前边发生火灾了。”
金坤连忙扭头望向挡风玻璃外,发现前方一公里处烈火连天,浓烟滚滚。虽然相距较远,又隔着一些建筑物,但他还是分辨出发生火灾的位置是木美子工作的加油站。他心中一震,慌乱地催促着司机:“快,快点开,再快点……”
市郊的街道上车少人稀,司机踩足油门,汽车如离弦之箭般直奔加油站。半分钟后,出租车在距离火灾现场三十米外停下。
金坤跳下车,望向火灾现场。冲天的浓烟下,熊熊烈火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加油站。左侧的员工休息室完全坍塌,右侧一个小超市坍塌了大半,周围的几辆汽车也被引燃,不时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声。
金坤发现远离火灾现场的街道上有十几个围观的人,他连忙跑过去询问,却听到了一个噩耗:工作人员都被困在里面,生死未卜。
他几乎被这个噩耗击倒在地,低呼了一声“美子”,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向火灾现场。
围观的人们看到他冲向加油站时,不禁惊诧地互相对望,那眼神仿佛在说:他是不是疯了?
浓烟呛得金坤喘不过气来,空气仿佛也被大火烧沸了,一股股热浪贴着脸颊卷过。如果再向前就有生命危险了,他只好在距加油站六七米处停下,一边努力睁开眼睛四处搜索,一边拼命地呼喊着:“美子……木美子……”
没有人回答,只有混杂着爆炸声的大火燃烧的声音反复冲击着金坤的耳膜。
“美子会不会被火烧死了?”
站在热浪袭人的浓烟中,他却感到一阵寒彻骨髓的冰冷,他的牙齿开始上下打战:“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她一定还活着……”
金坤绝望地向前跨出几步,浓烟几乎令他窒息,热浪仿佛要把他烧融,但他顾不上自身的安危,嘶哑着嗓音呼喊:“美子……美子……”
突然,一声女人微弱的求救声从右侧坍塌大半的小超市里传来,但随即就被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湮没了。
“美子!是你吗?”他身体猛颤了一下,仿佛看到木美子正被大火包围着,心底顿时涌出无比强大的勇气,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大火包围着金坤,他的衣服起火了,毛发烧焦了,皮肤也传来针扎般的灼烧感,但他没有退缩,毅然决然地向前冲!
金坤终于冲进了坍塌大半的超市里,他一边扑灭身上的火,一边踉跄着往里钻。超市里的易燃物也起火了,浓烟中弥漫着一股塑料燃烧的气味,他屏住呼吸,眯着眼睛四处搜索。在倒塌的货架边,他发现了三具烧焦的尸体,从尸体的长度可以断定,没有木美子。
金坤绕过倒塌的货架,继续往里面钻。就在他几乎被浓烟呛晕时,忽然又看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而尸体的左臂恰好被货架压住。
金坤盯着烧焦发黑的尸体,心中蓦地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于是连忙蹲下来,在尸体的颈部摸索着。他果然摸到了一条被熏黑的项链,接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水滴状的小玉坠。
“这……这是美子的项链……”
他大脑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稍许,他用力攥紧小玉坠,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不,这不是木美子,一定是恰好戴着相同玉坠的人……”
金坤瞥了一眼尸体边的货架,它正牢牢压着尸体的左臂,他猛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掀开了货架。
尸体的左手完好无损,掌心朝上,纤细的五指僵硬地伸展开。
金坤迟疑了一下,颤抖着手将尸体的手背翻转过来。一颗小小的心形胎记刺进瞳孔,宛如一根毒刺,径直刺进了金坤的心脏里。
他的心一阵抽痛,古老的液体不可抑制地滑出了眼眶:“美子……”
木美子死了。
就在这当口,金坤耳边忽然响起“轰”的一声,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从金坤背后袭来。他感到眼前一黑,身体如羽毛般飘了起来……
3
金坤还活着。
他努力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沥青路面上,身边还蹲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正在给他处理胳膊上的烧伤。他侧头望向远处,加油站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十几个消防员在烟雾弥漫的废墟中穿梭往来,似乎在搜索着什么。
“你醒了。”女医生看了他一眼,“多亏消防员及时赶到,才把你救了出来。哦,你也别担心,只是一些皮外伤,处理一下就可以。”
金坤呆望着远处的废墟,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具烧焦的尸体、一枚水滴状的玉坠、一颗心形的胎记。他的身体猛抖了几下,喉咙里挤出一个绝望的颤音:“美子……”
“伤口还没处理完,你别乱动。”女医生用力按住他的胳膊。
“别管我!”
金坤大吼一声,甩开女医生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跑向远处的废墟。一个消防员看他冲过来,立刻把他拦住,并警告他危险还没完全解除,不允许进入加油站。
此时的金坤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揪住消防员的衣领,厉声质问道:“遇难者的尸体呢?”
消防员被他震慑住了,指向远处:“在……在那边。”
他沿着消防员手指的方向望去,远处有几个身着制服的刑警围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他连忙跑过去,看到地上并排摆着六具烧焦的尸体。虽然尸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第二具尸体是木美子,因为那具尸体的胸前挂着一枚烧黑的水滴状的玉坠。
他摇晃着身体走到第二具尸体前,缓缓蹲下来,却发现原本完好无损的左手也被烧焦了,若不是那枚玉坠,他还真难分辨出这是木美子的尸体。他伸出颤抖的手抓起玉坠,紧紧握在掌心。刹那间,大脑里闪过与木美子在一起时的画面,悲痛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出眼眶。
忽然,一双大手搭在他肩膀上:“是金坤吗?”
金坤快速抹了一下眼角,扭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禁脱口而出:“是你!”身前站着的人叫陆一航,是他刑警学院的同学,但二人交情一般,自从毕业后就断了联系。金坤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尸体上,以至于没看到老同学就站在附近。
“真的是你,老同学,我们有好多年没见了吧?”陆一航发现他眼圈有些红肿,便把目光移到尸体上,“死者是你的亲属?”
金坤克制着内心的悲痛,站起身点点头。
陆一航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老同学,节哀顺变。”
金坤叹了口气,凝望着远处的废墟:“火灾原因调查清楚了吗?”
“技术人员初步调查分析,可能是超负荷的静电导致加油站爆炸起火。”
“只是一场意外火灾?”
“现在还不能完全下定论。”陆一航道,“火灾的具体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这时,两名消防员抬着一具尸体从废墟的方向走来。当金坤的目光扫向尸体的脸时,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如同塑像一般僵立在原地。
“怎么了?”陆一航背对着废墟的方向,他连忙转过身,这才看到消防员抬着一具完好的尸体走来。
两名消防员走到他们附近,将尸体放在地上后,其中一名消防员说:“这具尸体挺奇怪的,几乎没有烧损。”
“哦?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陆一航招呼另外几个刑警围了过来。
“在坍塌的员工休息室下面挖出来的。”一名消防员说,“可能是被泥土掩埋了,所以才没烧到。”
五米外,金坤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尸体的脸。过了许久,他才颤抖着声音吐出两个字:“爷爷……”
没错,死者正是金坤的爷爷——“金神算”。
虽然金坤感到无比震惊和悲痛,但他毕竟是刑警学院毕业的,大脑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他记得离开老宅时,爷爷还在卧室里,而此刻,爷爷为什么会死在加油站?他又联想到清晨时爷爷那番奇怪的话,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尸体上沾满汽油,有燃烧的痕迹。”陆一航的声音传来。
金坤冲到爷爷的尸体边,蹲下来,果然闻到了浓烈的汽油味,然后他又看到爷爷衣服的某些部位有被烧过的痕迹,想必是衣服刚刚起火又被快速扑灭了。那么,尸体上为什么会沾满汽油?又为什么在刚刚燃烧的刹那被扑灭了呢?
一个警察刚要拉开金坤,却被陆一航制止了。陆一航看向尸体的胸部,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就伸手挑开了尸体胸前的纽扣,看到尸体皮肤上有几块暗红色的斑块。
尸斑!
陆一航吃了一惊,侧头看向另外几个警察说:“奇怪,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出现尸斑?”
“是啊,从火灾发生到现在还不足两个小时,尸体绝对不可能出现尸斑!”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警察附和道,他看上去应该是这个刑警队的队长。
金坤盯着爷爷尸体上的尸斑,深吸了口气,然后伸手在尸斑上按压了一下,尸斑没有褪色。
陆一航也反复按压了几下尸斑,然后下结论说:“尸斑在扩散期,死亡时间最少在八小时以上。”
“现在几点?”金坤问道。
“上午九点五十分。”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金坤使劲摇着头,眼神中闪动着不安。
陆一航看着他的侧脸,不解地问:“什么不可能?”
金坤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放慢语速说:“他两个小时前还活着,怎么可能在八小时前就死了呢?”
“你怎么知道他在两个小时前还活着?”
“他是我爷爷,两个小时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