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梁应物道,“几百万年过去,我想它成熟了,就像成熟的果子要掉到地上一样,它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钻入地下,或许我们的核爆提供了它最后的能量。”
“真是可笑,如果它早一点成熟的话,我们的祖先也就不用放弃地球了吧。”
我回到上海不久,就得知梁应物因为“指挥失误,造成巨大经济损失”而被调离了托素湖研究站。但由于史前文明飞船的发现,他算是功过相抵,并没有受到什么处分,继续回到上海的B大担任生命科学院的老师。
“X机构”在飞船遗址处以飞船为中心建造了一个高度机密的研究基地,在这一年之中,我国的载人航天技术突飞猛进,令世界为之侧目。
而对于白公山的封锁也于我们离开后的不久解除了,和母体相隔了“千山万水”的“分支”在来年冬天死于大戈壁的严寒之中,长埋于地下。
说到德米尔希人的祖先,他们因为贪图制取铁器的方便而违背了“神谕”,以至于家园败落,流离失所,流落成为了游牧民族,这从羊皮卷以及克鲁克湖古村落遗址中所发现的铁器都可以得到验证——然而叶瞳却始终不承认这一点,我们就因此在回来的火车上吵翻了,她足足有两个月没有和我联系——当然这并不能掩盖叶瞳的族人为人类的生存环境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我们在回上海之前曾在德令哈与其近郊四处寻找叶瞳的族人们的踪影,然而这个神秘的民族竟然就从此杳无音讯,再没人碰见过他们,仿佛他们从来都只是传说中的人物,未曾真实地存在过——他们举行仪式的老屋已经空无一物,地下室中的神龛也不见了“神盒”的踪迹,连天井中的篝火的灰烬也都已经被风沙吹尽。那场庄严的祭祀、奶奶那布满皱纹与斑点的脸,仿佛都只在梦中出现过,叶瞳曾为此伤感不已。
我们也问了些当地人,而他们无一例外地不愿提及和“德米尔希”族有关的只言片语。我们很想告诉他们,有关“妖山”与“地狱看门人”的传说应该终结了,然而我们并没那么做。
由此,羊皮卷上永远不能再回到族中的警示却更像是个诅咒。
最后,在回上海之前,梁应物和我们所说的话令我和叶瞳印象深刻:
“你们都已经做了多年的新闻工作了,都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我想保持沉默是最好的方法,当然,我是不会对你们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的。”
这句话令叶瞳最终还是认为他与间谍片中动辄灭口的特工是一类人。
尾声
当写完这些文字的时候,那些一个小时之前还清晰逼人的记忆仿佛一下子又都成了遥远的回忆。
我将大叠的新闻纸与叶瞳送给我的第一张和最后一张羊皮卷都夹在了我的记事本中,将它们亲手塞进随身带的皮包或是锁进办公桌的抽屉中。幸运的是,在这样一个迷宫般的巨大办公室中,没有谁会注意到我在写什么。而所有的真相都将淹没在主流媒体那些浩如烟海却无关痛痒的文字中。我的《那多手记》也一样。
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鼻中立时涌入一股令我厌恶的烟味。
这个四平八稳的房间就在我眼前铺开。与羊皮卷不同,它并没有什么可发掘的秘密,有时我羡慕它的平凡,有时我又厌恶它的乏味。
但无论如何,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青海那片土地了。
这个故事——我称它为“故事”并不表明它是不真实的,恰恰相反,它已经真实到了传奇的地步——应该到此为止了。
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解开心中的郁结、轻松一下的时候,那该死的、藏身于我办公桌上废纸堆深处的电话又再次响起:
“那多,好久没联系啦,你身体好点了没?我和朋友约好下星期出发去西藏,你一起去吗?”——叶瞳的声音。
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好奇心是一种极其有害的情绪……
那多
2003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