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风月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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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风月栖情-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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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很是虚弱,勉强在诸人扶持下向前走时,额前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很是吃力。
我从不知道安亦辰也会对人动用私刑,而宇文清身为南越太子,与安亦辰交战多次,彼此性情也该了解,绝不是那种被毒打几顿便肯将行军布防交待出来的软骨头。懒
何况安亦辰只是私擒他,并不曾交给朝廷处理,只怕连安世远也不知道,他能干的好儿子曾把大越的太子捏在自己的掌心,并且怀有私心。
那么安亦辰毒打他,只能是为我了。
默默看着宇文清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形艰难地走在前面,我一阵阵地神思恍惚。
当年,那竹篁中凝云散霭的绝世少年,一日复一日,就变成了眼前这个与我纠葛了多少爱恨仇怨的大越太子么?偏又如此孱弱,孱弱得让我在往事与眼前情景不断交替,如沸水般翻翻滚滚,煮得大块气团,不断从胸前涌起,噎在喉嗓口,咽之不下。
东厢房前那大树的梨花或待放枝头,或风华正盛,如天宫的琼枝玉树,清洁如玉,纯白如雪,亦如……当年那洁净如云的少年。
风吹过,簌簌梨花如雨落,于溶溶月下舒缓飘落,如大滴的泪珠缤纷婉转,迷蒙了眼前的男子,迷蒙了我的心胸,迷蒙了我的脑海。虫
拂了一身还满的,不是落花,是细愁如晚风,沾衣不去,沁入肺腑。
东厢总不过三间房,其中两间形制相似,收拾得很是齐整,眼看着众人将宇文清送入其中一间,我也不去理会,自顾占了另一间。
而这许多人中,就我一人是女子,那个汪湛虽不知我来历,却丝毫不敢怠慢。刚坐定不久,便有和我身量相似的袍衫衣裙送来,足有好几套,质地都不错,颜色也清淡不惹眼。又有女子用的妆盒以及脂粉花钿,也是市面上所能买到的最好的了。
因不好拉我一起吃晚饭,主家又备了极精致的小菜和细粥、米饭,送到我房中来,让一名很伶俐的侍女前来服侍着用餐。
自从昨晚得知宇文清被囚,到我设计安排救人,这一两日我也乏得够了,遂打发走了侍女,早早卧于床间,却只睡不着。
安亦辰此时应该已经发现我带了宇文清逃走了吧?也不知心里在怎样地怨我恨我恼我!
他瞒了我,利用我的凤玉抓捕宇文清固然是他不对,可他擒宇文清的初心,显然是为我对宇文清似有还无的暧昧情感。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男子,那样痴心待我的一个男子,怎么不吃醋,不恼火?压抑了不针对我,只针对让我心乱的宇文清,只怕已极是隐忍了。
我若长时间不回去,他……他一定要急得发狂了。
我几乎无法好好躺着,只是在锦衾中辗转反侧。换了以前此时,我应该正一边和夕姑姑说话,一边在等他回来吧?
安亦辰有力的臂腕、温暖的胸怀,总是让我那么安心,那么信赖。
宇文清现在必定已得到了很好的医治以及照顾,只要这个隐居地点保密,他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了。
明天,向宇文清把有些事问清楚了,我就回去吧。便是安亦辰瞒我再多,做错再多,他也是我终是依托此生挚爱的良人。
何况,我很想他,想得几乎无暇再去关心那个被我救出的宇文清,伤势究竟怎样,恢复得如何。
毕竟,他是宇文清,心机深沉的宇文清,不再是我从十四岁就疯狂恋上的医者白衣。
无法安于枕间,我悄然坐起,在沉沉黑暗中拥着锦衾,怔怔望向窗外,满脑中,都是安亦辰温文俊雅的微笑,连鼻尖都似闻着了他身上那股和着淡淡龙涎香的清醇气息。
一树梨花飘香玉,满怀萧索望月人。
夜禽飞过,一声哀凄的唳鸣,伴着扑楞楞的拍翅声远去。
记不得这夜是什么时候方才睡着的,只知这一晚的睡梦里,也是极不安宁。做了很多个梦,甚至还梦到了颜远风。
他和当日在皇宫中一般,牵住我小小白白的手,沿着花圃一步一步向前行着,那双深若秋潭萦情蕴愁的眼睛,只凝在花圃尽头的母亲身上,轻声唤道:“婉意,婉意……”
母亲便怔怔地落下泪来,哽咽地说着:“远风……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颜远风便只是沉默,沉默地望着母亲,望着我,望着春日里失了颜色的百花与碧草……
于是,我哭了。
一直到死都沉默着不去争取的爱情,随着他的死,终结于母亲的怀中。
后来再梦到白衣时,觉得他看起来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眼睛,不再倒映青天云影,宛若明珠闪耀,却幽幽暗暗,如激流涌动的地下寒泉,用易碎的冷漠,饰那如潮的忧郁。
那一刻,他的形象似与如今的宇文清重叠,而他的眼神,又与颜远风的忧伤何等相似……
我习惯了晚睡晚起,可这一日,我一醒来看到窗纱被霞光染就的轻红,便再也睡不着,披衣起床时,整个脑壳都在疼着,似被谁深深扎了一针般痛得憋闷。
打开房门,便有侍女匆匆捧着洗漱用具进来侍奉着梳妆洗漱。
一时又有早餐奉上,我草草吃了,问道:“我的随从们呢?”
侍女答道:“住在南面的耳房里。
这会子都吃了饭了,在看文公子呢。”
文公子?
我才记起现在宇文清和我的身份是那位汪湛的表亲,文公子和文姑娘。懒
“文公子……怎么了?”我用茶水嗽了嗽,问道。
“文公子一直在发烧,下半夜时开始昏迷,现在还在说胡话呢!”
侍女说着,为我重新端了喝的茶来,将嗽口的茶撤了。
我半天才抓住那侍女说话的重点。
宇文清病了?病得很严重?
当日在浏州时,他便似不时会咳嗽一两声,气色并不好;昨日救出他时,林翌也曾说过他在发烧,但我几乎从未曾将他的病痛放在心上过。
他还有一重身份是医者白衣,那个天下闻名的少年神医,不是吗?他自己有什么疾病,想治愈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迟疑半晌,我还是决定去看看他。
若真的病重,一时自然无法离去;若是侍女夸大其辞,我还是告辞回秦王府去,免得安亦辰担心,也免得自己心头七上八下地不安。
只有出了府,才意识到自己对秦王府那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是多么的留恋,哪怕那些温暖的背后,有着多少刻意掩去的阴冷。虫
步入那间卧房时,正有一名郎中被汪湛送了出来。那郎中一边和汪湛说着,一边摇着头,而汪湛的脸已经发白了。
我忙进去看时,宇文清正安静卧于衾间,眼圈发青,浓睫覆于眼底,不断地颤抖着,面容已如宣纸般雪白,连一点血色都不见了。
李叔、林翌、达安木,甚至不知何时赶来的李婶都正围在宇文清床边,一见我进来,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来,盯着我的眼神,均有些奇异。
李叔李婶当日见证过我与白衣的相爱,眼神特别并不奇怪,林翌和达安木,以前从未见过当年的白衣,也未见过宇文清,为何也这般疑惑怪异?
“他怎么样?”我带了几分不情愿地询问着。
李叔、李婶俱是哑巴,能说话的,只有林翌等人了。
“说是病得挺严重。”林翌皱了眉,道:“不像是外伤引起的高烧,似乎是一种寒性的病症。但刚那大夫诊断不出来。”
而李婶忽然冲过来,对我比手划脚,啊啊作语。
我迷惘道:“你想说什么?”
李婶一时住了手脚,怔怔地望住我,然后成串的泪水直挂下来,沿了她苍老的鱼尾纹四散滑落。
而李叔已抖抖索索从怀中取了张折叠得极好的纸出来,送到我面前。
我拿起来看了看,原来是张药方,却不是白衣的字迹,而看那张纸的叠痕以及微微泛黄的颜色,应该是陈年之物了。
可我又不懂药理,他给我做什么?
李婶却似明白过来,抓我了拿药方的手,拉了我向宇文清指去,已是满面的焦急和担忧。
我问道:“这是治他病的药方么?那你们去抓了,快煎给他吃吧!”
李婶额上层层泛出汗珠来,将道道皱纹浸润得如纵横的沟壑。她做了个喝药的动作,然后掩住自己的嘴,摇着头,又指向了宇文清。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他不肯喝药?”
李婶似松了口气,擦着汗连连点头,然后充满希冀地望着我。
我不由怫然道:“他不肯喝药关我什么事?难不成我让他喝,他就喝了么?”
我淡淡地又看宇文清一眼,忍住心头不知不觉的绞缠纠结,自顾往外走去。
这里,林翌忽然叫住我:“公主!”
我顿住脚,温和道:“什么事?”
发生了宇文清这件事,我总算明白了当日宇文清和昊则的苦心。的确,我也必须拥有自己的独立力量,哪怕只是依附于秦王府的微弱力量,才能在最后的关头保护好自己,以及,尽量保护到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林翌这样忠心的侍卫,对现在的我来说已是万金难买,自然必须另眼相待。
林翌却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吃吃道:“公主,这个宇文……文公子,他……他似乎一直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唤一个人的名字?”我瞪着他因瘦削而不若以往圆润的面部线条,刻薄地说:“大概是在叫他的绯雪妹妹吧?”
我不会忘了,他当日便是为了绯雪将我赶出越州,只是奇怪,为何至今还不将他的好妹妹立为太子妃。
而我冲口说出这句话时,房中忽然寂静,风过梨花时花瓣簌簌飘动声都能传到耳中。
我不解而诧异地打量着他们,隐约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可我说错了什么?
这时,床上的宇文清仿佛听到了什么,平静的身躯也开始颤动,清秀的眉目皱起,苍白的容颜如倒映于幽蓝波光中的白云,在水纹里不安荡漾;他的口中,正含含糊糊地念着什么。
很短的音节,并不难辨析,他不断在叫着:“情儿,情儿……”
我瞬间石化,木雕般呆呆站在床前,瞪着那在昏迷中犹自不掩凄苦神情的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情儿,在很久远的过去,在最亲密的时刻,他会这么叫我。
但他不别而去,助纣为虐害死萧采绎,追杀安亦辰,将我逐出越州城,桩桩件件,如钉子般锤砸在心口,如不是安亦辰这一年来的爱护怜惜,我只怕早已是乱葬岗的一堆枯骨。
如斯狠心而绝情,早让我由失望而绝望,将那原来如磐石无转移的热烈情感渐渐冷却,直至冰冻于心头最阴暗的角落,不肯再给自己一丝萌芽的机会。懒
所以,我才能渐渐宁静而快乐,宁静而快乐地接受了安亦辰,享受他最贴心的照顾和爱惜。
但现在,他又算是什么?
情儿,莫非还有个人,也叫什么情?我何必再来多心自寻烦恼?
正狠下心肠来迈步准备离去时,忽听得低哑的两声咳嗽,接着“扑嗤”一声,满屋里是倒吸一口凉气的惊悸声。
而一旁的侍女已惊叫一声,忙忙地叫道:“文公子,文公子,你怎么样?”
耳边传来宇文清低而促的一声呻吟,叫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下。
宇文清趴于床沿,他的背部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似无法压抑体内怒涛般的不适。苍白如雪的面颊被漆黑的发丝掩住一半,更显得面无人色,奄奄一息。
而最怵目惊心的是,他的唇角,正挂着一缕鲜血,黯沉发黑的颜色,一如白石地面上正盈然跳动的一团。虫
心里似被冰水猛地浸了一下,陡地收缩疼痛。
门槛就在眼前,却已迈不过去。
这时宇文清似神智略清了一清,勉强抬起头来望了望我,似发觉我的不安,苍白之极的面容之上,居然挤出极温软的轻笑:“我没事。”
轻淡清浅的笑,一如既往,连两颊的酒涡都和以往一般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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